手持巨螺的海妖屹立于浪濤之間，驟然鳴響的螺聲令遠方的巨浪平息，海水化為拱橋，向著霜雪三島的岸邊延伸。

    舉目望去，海灘上海妖密密麻麻地扎堆，其中能夠化形的個體以猶如海潮般的韻律高聲呼喊，灘頭浮現(xiàn)著湛藍色的云團，澎湃的水魔力云引導(dǎo)著成群結(jié)隊的海妖前行。

    霜雪三島的駐島領(lǐng)主義無反顧地逆著海妖大潮而行，試圖找到海妖一族的領(lǐng)袖，但他卻驚恐地發(fā)現(xiàn)，這絕非一個海妖部族的數(shù)量。

    這不是上岸，是遷徙！

    不是部族，而是種族！

    諾埃爾也被驚動了，寂靜者親赴霜雪三島，最終在逐漸被占領(lǐng)、包圍的港口貨運區(qū)中找到了一位海妖部族的領(lǐng)袖。

    “災(zāi)厄?qū)⒅?，恐懼使我們必須離開家園?！?/br>
    除了這樣一句回答，沒有更多有用的信息。

    海妖的行為已經(jīng)構(gòu)成了侵略，因為和平慶典而被撫慰的各族感受到了風雨欲來的氣息，但比起對和平慶典“保質(zhì)期”的懷疑，更多人則因為海妖口中的“災(zāi)厄”變得驚恐。

    因為上一個災(zāi)厄，是浸染。

    諾埃爾焦頭爛額，封鎖信息無用，“災(zāi)厄”已經(jīng)在民間引起了廣泛的恐慌，就像是瘟疫般四處肆虐，人心惶惶下，四處都在哄搶物資，被打壓的貴族趁機囤積居奇，好不容易穩(wěn)定的局勢又起波瀾。

    “只有北方的海妖感受到了危機嗎？”

    第二天一早，一直為晨曦城堡提供鮮魚的哈爾·海螺船長少見地提前用馬車將活蹦亂跳的魚運抵。

    西格莉德反復(fù)確認并未到交易時間，他們本該在晨曦領(lǐng)東側(cè)漫長的海岸線上完成交易，而不是穿越被楓血惦記的群森，冒險到達此處。

    哈爾船長拍打著咸腥的皮革外衣，這個粗獷而樂觀的漢子因為運送人偶與晨曦結(jié)緣，長期為晨曦提供著海產(chǎn)，順帶著在德莫里斯港做點短途運輸，日子很是滋潤，但是這一次，西格莉德只從他和船員臉上看到了焦慮與不安。

    看到路禹，哈爾帶著船員們集體行禮，而后滿懷歉意地說：“感謝晨曦領(lǐng)諸位大人提供的長期訂單，是你們在我們初到這個陌生大陸時送上了一絲溫暖，長久以來我們都與巨浪搏擊，只求漁獲能夠滿足晨曦領(lǐng)，不負恩情，但今日之后，恐怕我們無法繼續(xù)為晨曦領(lǐng)提供服務(wù)了。”

    哈爾顫顫巍巍地讓船員抬出一個箱子，里面裝滿了銅幣，其中還摻雜著些許銀幣。

    “四天前，破浪號沉了，我們無法出海了?！惫枩喩眍澏叮砗蟮拇瑔T也是抑制不住悲傷，流下眼淚。

    這本是一次正常的出海，為了晨曦領(lǐng)餐桌上的海鮮，簽訂了長期合同的哈爾此番出航大豐收，堆滿貨艙的魚兒互相摩擦，擊水的聲音令他忍不住放聲大笑。

    除了賣給晨曦領(lǐng)的份額，他們?nèi)阅苁Ｏ虏簧?，想到回港后能夠享用的烈酒，每個人都干勁十足。

    無風無浪，勻速行駛的破浪號沒來由地發(fā)出了沉悶的響聲，很快船便開始傾側(cè)，等到發(fā)現(xiàn)船底出現(xiàn)巨大的豁口，瘋狂進水時，一切為時已晚，他們的魔法是有極限的。

    哈爾是個實誠人，沉船、貨物全丟，他便咬著牙，拿錢購置了足夠的份額補上。

    “沉沒原因呢？”路禹問。

    “還用想，一定是海妖那群沒腿的長蟲干的好事！”

    “蘭喀！”

    “船長，這有什么不能說的，你不也親眼見到了他們在沉船之后現(xiàn)身嗎，如果不是海妖，我們也不會這么慘！”

    塞拉若有所思：“海妖襲擊船只，這樣的事我們可很久沒聽說過了，尤其是德莫里斯港沿途航路，這可是勞倫德以人格魅力爭取的?！?/br>
    路禹猶豫著：“也許是因為勞倫德去世了，所以態(tài)度改變？”

    不管事情真相究竟是什么，路禹只收下了海鮮，并且給予了哈爾一枚金幣的資助，以便他能夠重新造船。

    在哈爾拒絕前，塞拉說：“不是施舍你的，你要用漁獲抵債，當然，如果未來你們打算開拓其他大陸的航線，我也需要你們幫忙搜集書籍?！?/br>
    聞言，哈爾把頭深深地低了下去：“無論何時，我們的船都會優(yōu)先為晨曦領(lǐng)服務(wù)?！?/br>
    工匠組制作的烤架搬了出來，鐵板置于篝火之上，早已去內(nèi)臟腌制好的海魚從中破開，如展開的蝶翼，擺在鐵板之上。

    炙熱的鐵板與魚rou剛一接觸便飄起了陣陣焦香，魚rou邊緣肥美的脂肪不斷的冒著泡，發(fā)出“滋滋滋”的響聲，只是站在一旁，便讓人口水直流。

    每次補充海魚，晨曦領(lǐng)總會進行戶外燒烤，只是聞一聞空氣中交織在一起的燒烤香氣，邊足以告慰勞累一天的身體。

    落日的余暉讓樹葉紅得發(fā)亮，晨曦領(lǐng)的大家三三兩兩，拿著史萊姆飲品坐在樹下，聽著晚風撥動樹葉發(fā)出的“簌簌”聲，愜意地享受著這份安寧，他們嘴一點沒帶停，只是“禿?！钡厮蔽^，這些刺極少的海魚便只剩下了光溜溜的一根骨刺。

    魔法鐘塔值班的三人沒有被遺忘，蹦蹦跳跳的史萊姆們將塔下同伴的杰作送了上來，一時間塔內(nèi)香氣飄飄。

    眼角余光始終在投影上的一人快速將魷魚須子吞入肚子，指著投影大喊：“海妖，是海妖！”

    晨曦領(lǐng)外，一只海妖擺動著肥嘟嘟的尾巴在屏障前徘徊，敏銳的感知令她精準地確認了界限所在，似乎在思考著該以何種方式提醒著晨曦領(lǐng)有訪客到來。

    而她最終選擇的方式是將尾巴高高越過頭頂，輕點屏障，在發(fā)現(xiàn)屏障會浮現(xiàn)出層層漣漪后，她的臉上有了喜色，那是一種見到新奇玩具的興奮感，尾巴越戳越快。

    “這只海妖……我好像見過?！?/br>
    “我臉盲，看大多數(shù)海妖都是一個模樣?！?/br>
    “不，這只有點特別，尾巴又長又肥，人型部分卻很苗條纖細，模樣也有些呆呆的，好像是……”

    ……

    ……

    深綠海族的薇拉進入晨曦城堡范圍內(nèi)便聞到了一股熟悉的親切的味道，當然，如果這其中沒有煙火、炭火，以及些許燒焦的味道，她會覺得更親切一些。

    兩位正在戶外處理食材的廚師看到三位領(lǐng)主到來，又看到他們身后擺動著尾巴的海妖，然后看了看桌案上已經(jīng)被自己大卸八塊，均勻分割的大章魚，迷樣的尷尬正在蔓延。

    路禹正打算解釋些什么，卻見薇拉用尾巴撓了撓頭，環(huán)視煙霧繚繞的四周，好奇地問：“這份是給暴食者的嗎？”

    路禹捂著臉：“薇拉你應(yīng)該清楚我不會生吃海妖才對的?！?/br>
    “我只是知道你不生吃海妖，但是……”薇拉拿起一根章魚觸手在路禹面前晃悠，“這個你應(yīng)該喜歡生吃吧？”

    “其實我是熟食愛好者……咳咳咳……”飄來的煙霧讓路禹咳嗽連連。

    “這樣嗎，我們一般不吃熟食，海里生火不太容易，而且其實大多數(shù)海妖都不具備完整的味覺，他們吃東西更類似于人類的吞咽，評價好吃與否的標準一般是能量攝入，用人類的標準來說……飽腹度高就是美味的，當然，我和大多數(shù)例外就是了?！?/br>
    這么說一大塊肥膩肥膩的rou便是海妖認知中的絕世美味？難怪在科萊時就聽說海妖對人類沒半點興趣，破壞船只為吃人的論調(diào)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精純的元素也能為我們提供活動的能量，魔力也不例外?！?/br>
    “這么看，你們完全可以不吃東西?！甭酚碚f。

    薇拉露出一嘴白凈的牙齒，她一捋墨綠色的長發(fā)，微笑著一嘴咬斷了極有韌性的章魚觸手，如此威力……如果可以，路禹很想對她進行咬合力測試。

    “確實可以，但是如果不進食，饑餓感總會揮之不去?！?/br>
    “饑餓感？”

    “字面意思，長期只依靠魔力與元素精粹補充能量，身體便會涌現(xiàn)出進食的渴望，不強烈，但就像是煩人的尖嘴魚，時不時湊到你身邊攪動水流，嗡嗡嗡……呃，你們可以理解為活躍在地面上的蚊子?！?/br>
    這路禹就懂了。

    “這種感覺不難抑制，但就是很煩海妖，如果需要聚精會神地進行工作，我們總會隨身帶幾尾小魚?！?/br>
    璐璐試探著問：“你剛才說，你和其他海妖不太一樣？”

    “我的味覺比較復(fù)雜，他們總說我是海妖里的怪胎，不僅大多數(shù)的味道都能吃出，就連第一次離開水上岸皮膚也沒有任何不適，奇怪吧，我可是純血海妖哦。”

    路禹、塞拉以及璐璐都對海妖有著濃厚的興趣，即便是曾經(jīng)身為神選的塞拉也很少和海妖打交道，因為這群家伙總是很宅。

    大家都很好奇薇拉突然造訪是為了什么，但是剛剛落座在鐵板前，薇拉便猛地抽動鼻子嗅個不停。

    “好香好香，你們這烤的是章魚？”

    璐璐把塞拉夾給自己那份剛離鐵板的章魚遞了過去，薇拉靦腆地用尾巴接了過來，而后抓過叉子戳住，端詳了好一會這才送入嘴中。

    “人類的美食總是讓人印象深刻?！鞭崩腋５匚孀∧橆a。

    路禹意識到，她說自己擁有異于尋常海妖的味覺不是胡說，一份特地多加了醬料齁咸齁咸的魚腩rou被她送入口中不到兩秒，那張幸福的臉立刻扭曲了，她歪著嘴，環(huán)視了三人，禮貌地說了聲抱歉，這才低下頭，如同噴泉般噴出一道水流，把嘴漱了個干凈。

    “抱歉，下手狠了。”

    “沒事，我不在意，平時清淡慣了，偶爾體驗一下也很新奇?！?/br>
    璐璐莞爾道：“以前有人總說海妖會因為海族被捕殺而憤怒異常?！?/br>
    薇拉表現(xiàn)得極為錯愕：“我怎么不知道，我們海妖可喜歡抓其他海族吃了?！?/br>
    “比方說？”

    “你們?nèi)祟惓缘奈覀兌汲?，人類看著沒胃口下不去嘴的我們也吃，嗯……當然也不全是吃，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饑餓感作祟，所以很多海妖吃個頭就拋棄了?！?/br>
    路禹覺得這吃法多少有點浪費了，不過如今的海洋確實有些資源過剩，活躍于大海中，有名有姓的智慧種，其數(shù)量與陸地上的完全不成比例。

    根據(jù)有限的記載，前幾次魔力潮基本沒有對海洋生態(tài)體系產(chǎn)生太大影響，梅拉每年狂撈濫捕也只是近海魚少了，到了遠海只需晚上對著海里照下一束光，便能看到烏泱泱的黑影聚集而來，有選擇性的捕撈，挑選味道鮮美的魚群“竭澤而漁”成為了學問。

    連吃了幾條小魚消除了饑餓感，薇拉對著尾巴吐了個口水，洗了洗有些油膩的尾巴尖。

    “感謝款待，我知道你們都好奇我為何突然造訪……”薇拉語氣嚴肅而認真，“未來很長一段時間，深綠海妖一族應(yīng)該會成為晨曦領(lǐng)的鄰居。”

    “我們現(xiàn)在就是鄰居吧？”璐璐有些不解。

    篝火“噼啪”作響，路禹回過了神：“你們要上岸？”

    薇拉點頭：“深綠海妖即將離開位于深海的家園，經(jīng)過篩選，我們決定在晨曦領(lǐng)的東側(cè)海灘登陸，建造臨時居住地?！?/br>
    “就連你們也打算上岸……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塞拉感覺到了異樣。

    “也？還有哪的海妖上岸了嗎？”

    “梅拉北方海域的海妖，有的登陸霜雪三島，有些趁亂登陸瞭望森精領(lǐng)沿岸，還有一些則是向著外?；膷u進發(fā)，據(jù)教國信使所說，這是前所未有的海妖大遷徙。”

    薇拉聽著塞拉提供的消息愣了神，直勾勾地注視著篝火。

    “看來，不只是我們一族感受到了強烈的危機感?！鞭崩?，“這是本能。”

    第468章 魔力框架之外的力量

    “大海對海妖產(chǎn)生了惡意?！?/br>
    要理解薇拉的這句話并不容易，因為薇拉也無法說清“惡意”究竟是什么。

    深綠一族幾位祭司均聲稱自己在祭祀過程中感受到了強烈的不安，就像是被一頭兇獸悄無聲息地注視著脊背，沒來由地一陣惡寒。

    大祭司在日常禱告中聽到了詭異的呢喃聲，平靜的深海，無風無浪，卻有一個低沉的聲音，時斷時續(xù)地在他的腦海中回響，陰冷而扭曲。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須臾邊烤魚，邊吐槽：“就因為這些，你們便打算舉族上岸，聽上去很扯淡，除了祭司，尋常海妖沒有反應(yīng)不是嗎？”

    “他們確實聽不到，但自魔力潮開始以來，我們便坐臥不安，就像是冥冥中有什么在提醒深綠一族，危險將近……你們見過天災(zāi)來臨前慌亂逃竄的老鼠嗎，那是它們的直覺，一種能預(yù)知危險即將到來，提前做出應(yīng)對的敏銳感知力。”

    “我們不知道危險具體是什么，也無法更好地描述出那份正在大海中醞釀的‘惡意’，但是這不妨礙我們確信，它正在形成，并襲來?！?/br>
    眾人面面相覷，璐璐瞄了瞄塞拉，塞拉又看向路禹。

    沉默了好一會，路禹抬起頭，問：“深綠海妖的數(shù)量是？”

    “大約三萬七千左右，但并非所有族人都能上岸，上岸后也并非所有族人都能長期遠離海岸。相較其他海妖族群，深綠一族的數(shù)量已經(jīng)算少，紅焰山脈近海區(qū)域的土地足夠安置下我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