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后，當有人問起路禹見到璐璐緹斯本體第一瞬間產(chǎn)生的第一印象是什么，那必然是……小不點。

    也許是與自己差不多高的西格莉德身為龍人骨骼偏大，也許是璐璐過于嬌小，以至于套上西格莉德衣服的璐璐像是一個面容精致的娃娃，而這個娃娃正舉著兩條長過自己手臂太多，以至于下垂的衣袖，左扭右扭，反復自我打量。

    剛剛洗完，并不知道以什么方式烘干的黑色長發(fā)光澤感極好，柔順的齊肩長發(fā)無比飄逸，伴隨著璐璐的一次次扭頭，發(fā)絲在空中迎著火光飛舞，明亮的光線在上面留下一絲絲溫暖的光斑。

    璐璐的眼睛像是會說話，淡金色的雙眸宛如浸潤在一池清涼的水中，只一眼，就能讓人在這略顯悶熱的夜晚感受到寧靜，配合上臉上正在洋溢著的笑容，她平靜地流露出一種自然的優(yōu)越感。

    這是一種能將她與周圍的人區(qū)分開的奇特氣質(zhì)，無需任何裝扮，也勿用任何鋪墊，就能讓人感受到一種自上而下的壓迫感，不強烈，宛如只是昭示著某種不明顯，但確實存在的差距。

    嬌小的璐璐赤著腳，踩著還在流淌的水，啪嗒啪嗒地來到了路禹面前。

    璐璐舉起寬大的衣袖，似乎是想在路禹的面前晃晃，但是路禹洞察了這個動作的意圖，以及可能會出現(xiàn)的潛在風險后，一個后撤步加背身拉開了距離。

    “衣服不合身，西格莉德去買幾件合適的吧。”

    博恩城沒有宵禁，有全天營業(yè)的商店真是幫大忙了。

    夜風從璐璐松松垮垮的領(lǐng)口灌進去之后，她捻起兩根寬大的袖子，揪住領(lǐng)口，低頭看了一眼。

    臉紅到耳根的璐璐也沒有說話的心情了，趁著西格莉德出門，她結(jié)巴著問：“你……怎么這么熟練啊……”

    路禹聽到這句經(jīng)典到不能再經(jīng)典的話從璐璐口中說出，也不知道作何表情。

    “我媽小時候幫我買衣服，總是說買大一點好，反正會長個子……但是你知道的，長個子需要時間，于是那些寬大的衣服讓我印象深刻。”

    璐璐把松松垮垮的衣服使勁纏了起來，縮到房間角落里，像是個小粽子，遠遠地望著再度拿起召喚手冊翻閱的路禹，她那淡金色地眸子閃閃發(fā)亮，仿佛是看到了寶物。

    “什么感覺？”

    “什么什么感覺？”

    璐璐鼓起勇氣：“我原本的模樣啊，你覺得如何？”

    路禹放下召喚手冊，又一次認真打量了一番天才璐璐的本體。

    “很可愛啊?！?/br>
    “你這贊美好像沒什么感情啊……真敷衍?！笨s成一團地璐璐吐槽。

    “我認真的，你知道我一向?qū)嵲拰嵳f啊，我形容勒琳是長得好看的冰塊，形容夜水是很颯的蘑菇，形容小可露兒是調(diào)皮的狐貍……你看，都很實誠?！?/br>
    “不能更詳細一些？”璐璐不甘心地追問。

    “你非要我多加點描述的話……”

    “你嬌弱地像是花蕾，你比較喜歡這種文藝一點的，還是你看上去像是營養(yǎng)不良導致沒長個這種寫實的？”

    縮成一團的璐璐不斷抖動，她漲紅了臉，大喊：“你這條臭鱸魚！”

    第218章 你看，人心很有趣吧

    穿上西格莉德買回來的衣服，小粽子璐璐終于有了天才魔法師的模樣，不過她似乎對于略顯寬大的魔法師長袍格外不滿，試穿之后便丟到了一旁，隨手選了一件穿起來更貼合身體，行動更方便的淺灰色便服。

    人靠衣裝這話還是有幾分道理的，剛才套在西格莉德的大衣里，璐璐就顯得很可愛，她自己一通搭配反倒是讓路禹感覺她是哪逃出來的農(nóng)奴，一路上四處偷衣服穿，因此著裝風格如此奇特。

    考慮到璐璐長期一個人生活，不用考慮他人臉色，這種搭配確實可以理解。

    路禹很慶幸璐璐沒有詢問自己對于這套裝扮的看法，不然他貧瘠的詞庫還真的不好找出形容詞來描述了。

    “你在干什么？”

    璐璐對著不遠處桌子上的一個水杯伸出了手，一握一松，一握一松，臉上滿是困惑與不解，甚至還急得出了汗。

    “口渴，拿水喝啊?！?/br>
    璐璐下意識的回答讓路禹愣了好一會，回過神的路禹走上前，把水遞給了璐璐。

    璐璐接過水杯一飲而盡，望著自己的手，依舊有些茫然。

    好家伙，這是完全沒回過神啊。

    “璐璐，我得提醒你，現(xiàn)在你不是觸手怪了，手也沒法延伸，更不會拐彎，你得重新適應一下?！?/br>
    璐璐嘴巴猛地張大，恍然大悟的她臉紅撲撲的，為了緩解尷尬猛灌了一口水。

    就在她伸手把杯子放到桌面上時，半空中忽然松開了杯子，杯子應聲落地，碎成了渣子。

    路禹嘆了口氣：“趕緊恢復一下，你這腦子和身子不太協(xié)調(diào)了?！?/br>
    當了太長時間的觸手怪，突然恢復成人型，璐璐反倒是不適應了。

    才走了兩步路，璐璐抬起頭望向空中化作一朵云正在酣睡的霧妖，后知后覺地想道：“也不能飄著了……”

    看著一旁跟西格莉德打掃衛(wèi)生的路禹，璐璐對比了一下兩人的身高。

    “變回來好多事都做不了呢……”

    好事倒也是有的，恢復原型的同時，位階的封印也已經(jīng)松動，只要再喝下預先準備好的魔藥就能快速恢復回七階了。

    月刻結(jié)界內(nèi)到底有什么，璐璐想象不出，為此她只能利用月刻八尚未到來的這段日子趕緊準備。

    先前因為魔力不足無法調(diào)配的藥劑現(xiàn)在都能拿出來了，無法準備的卷軸也能夠批量生產(chǎn)一部分用以保命。

    因為位階不夠，再度成為隊伍中最薄弱一環(huán)的路禹每日往返于藏書館以及魔藥館之中。

    去藏書館是為了搜刮召喚的書籍，如饑似渴地補充知識。

    召喚書籍不是緊俏貨，屬于萬年無人借閱購買的那一類，因此很快路禹的名字便在博恩城書商間流傳開了。

    去魔藥館則是為了賣藥劑。

    璐璐人為了進入月刻結(jié)界找到塞拉，在煉制魔藥上十分嚴苛，大多數(shù)瑕疵品都被就地銷毀，看得西格莉德rou疼無比。

    就算是瑕疵品，拿出去賣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啊，補貼一下家用多好……

    對于西格莉德的建議，璐璐讓路禹拿起一瓶剛煉制封裝好的深紅色藥水，然后又制造出了四面密不透風的水墻。

    路禹已經(jīng)預感到了什么，但是好奇心還是促使著他把手中的藥劑如同投擲手雷一般拋向水墻當中。

    一道火柱沖天而起，四面湛藍的水墻瞬間被煮沸，灼熱地水蒸氣險些撲到路禹的面門。

    “這是藥劑？”路禹發(fā)出了靈魂拷問。

    “是藥劑，只不過不能喝，是你以前用來毀尸滅跡地升級版，只要魔力催動就能產(chǎn)生你剛才所見的效果?！辫磋凑f，“所以這些藥劑不能隨便賣，瑕疵品的安全性是很難說的，誰能夠保證在傷人之前不會先把自己燒成炭？”

    品控十分嚴格的璐璐拒絕出售劣質(zhì)藥劑。

    但是買素材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因此璐璐只能制作了一些效果溫和的治愈藥水，以及能夠快速幫助魔法師恢復魔力的魔力藥劑。

    也正是這兩種藥水讓路禹成為了魔藥館的座上賓，在追問不到藥劑師的名諱之后，他們開出了很不錯的價碼，與路禹訂制了一批藥水。

    雖然璐璐是半道出家的藥劑師，但是人家品控好啊，這批效果極好的藥水一經(jīng)出售，好評無數(shù)，無數(shù)人都好奇地想要知道博恩城什么時候又出現(xiàn)了厲害的藥劑師。

    然而路禹賣完這一筆之后便失蹤了。

    璐璐對于出售藥水的抵觸遠比大多數(shù)人想象的要強烈，塞拉曾說過，獨自一人生活時的璐璐每次以藥水換錢，都只是出售一瓶，從不大規(guī)模出售。她曾在出售前夕猶豫不決許久，最終是為了笨龍能不用去狩獵就吃上更好的食物，才最終下定決心。

    每次出售，璐璐都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shè)。

    看著照明光球下如同洋娃娃一般的小不點璐璐，路禹合上了借來地召喚書籍，做完了又一份讀書筆記。

    璐璐恰好伸了個懶腰，看得出是又一份藥水制作完成了。

    路禹等到她封裝完畢，這才上前。

    璐璐隨手把藥水晃了晃，觀察著藥水的沉淀物，而后露出了笑容。

    “給你。”

    路禹茫然地接過瓶子，看著里面寶石藍的溶液，好奇地問：“這是什么藥水？”

    璐璐輕笑道：“強化你的天賦啊，你的魔力吸收速度特別快，但是容納量卻還是有些不太能跟得上位階的平均水平，但是喝了這個藥水就可以讓你魔力的恢復速度更快，更方便你給自己上一堆的防御型魔法，或者施展持續(xù)性的魔法?！?/br>
    “這里還有一瓶，我試了一整天，也只有三瓶是沒有瑕疵的?！?/br>
    “那還有一瓶呢？”

    璐璐說：“我喝掉了啊，太久沒煉制這種藥水，所以即便我判斷為無瑕疵，也要親自試一下，畢竟是給你喝的，你又算不上強，要是出了副作用就出大問題了?！?/br>
    “我們約定過的，要讓你混吃等死并且成為五階魔法師，現(xiàn)在我恢復了，自然要實現(xiàn)你的愿望啊，路禹你就期待著我給你投喂的知識吧?！?/br>
    雖然路禹記得當初自己說的時候是二選一，但是對于璐璐合并愿望的行為，路禹不決定糾正。

    璐璐說這話時無比驕傲，流露在臉上那股平靜而自然的優(yōu)越感消失了，取而代之地是些許稚氣。

    像是小孩子拿著自己最得意的東西向他人炫耀。

    路禹晃著手中的藥水，那個即將問出口的問題似乎已經(jīng)有了答案。

    “你的藥水總是很好用，可你似乎不太喜歡出售的樣子，是在擔心著什么嗎？”

    璐璐抿了抿嘴，嘴角上揚：“算是吧?！?/br>
    “路禹，魔藥和歷史和魔力誕生的歷史一樣悠長，藥劑師們不斷地試錯，調(diào)配出不同效果的藥水，并根據(jù)藥性分類，反推出不同類型的藥水存在的共同性。這是經(jīng)驗，是知識，是無上的財富?！?/br>
    “還記得我和你說過的學派之爭嗎，知識是會被封鎖的，伴隨著學派斗爭的越演越烈，知識不再流通，成為了傳承，一層又一層的壁壘被筑造了起來。想要獲得那些由前人試錯得出的財富，你只能選擇加入，并且成為規(guī)則的擁護者，擁抱閉塞?！?/br>
    “正如法師有野法師，無門無派的藥劑師則被稱為流浪藥劑師和醫(yī)師，他們是魔藥這座知識高塔外的流浪者，想要靠近魔藥知識的殿堂，只能自己開拓出道路，一點點地積累經(jīng)驗。許多不甘心的藥劑師艱難地走著這條道路，直到暮年回首，這才發(fā)現(xiàn)，年輕時自己許下的愿望，竟已經(jīng)吞噬了自己的一生……他們行將就木，軀殼埋入大地，化為這個世界的養(yǎng)料，所有的雄心壯志也不復存在?！?/br>
    “越接近死亡，人心也就越不可捉摸，越復雜。我看見過無數(shù)流浪藥劑師在生命的終點放棄了自己的信念，建造起了壁壘，將他一生的學識以自己的名字命名，并叮囑后人，不能輕傳。他們也許還記得自己許下愿望的那一天，但是當他背負地知識越來越多，他也就越不愿意分享，越希望擁抱閉塞……”

    “你看，人心果然很復雜對吧？”

    “而我，就是無門的流浪藥劑師，我以天賦開路，又通過梭倫皇室的資源開路，才走到了今天這個地步，不說成就斐然，但也可以說略有心得?！?/br>
    “即便這樣我也無比清楚，我是無門的流浪藥劑師，我沒有那些偉大先賢留下的經(jīng)驗，我能依靠的只有獨自一人地探索，以及那些愿意分享地流浪藥劑師留下的零星記載?！?/br>
    “學派的好處是很明顯的，他們的每一個藥劑都經(jīng)歷了數(shù)代的改良，穩(wěn)定性極好，只要按照配方來，會出錯的就只會是人。而我……”

    “我是野路子出身，盡管我每份藥劑都力求做到最好，但是誰又能保證我不會犯下失誤呢……要知道，一份藥劑就能影響一個人的人生啊?！?/br>
    璐璐疲憊地笑著：“塞拉說我很傻，總是背負著這么沉重的想法，可是……大多數(shù)會買我煉制的中低級藥劑的人，是和我父母差不多的低階冒險者，他們本就窮苦……我怎么能不多想呢?！?/br>
    第219章 璐璐的魔藥

    月刻儀乍一看只是一面普通的鏡子，但是當它沐浴到月光時，便會呈現(xiàn)出不同的顏色，功能稍微齊全一些的還會在月刻達到設(shè)置標準時發(fā)出急促的嗡鳴聲提醒。

    幾乎每一個會被月光影響的夜行種族都會攜帶一個小型月刻測量儀，路禹在購買時，老板打量了他老長時間，最后贊嘆路禹這么年輕就向往著學術(shù)，實在是少見，甚至給路禹抹了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