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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門嬌媳 第40節(jié)

    “荀大?人??!?/br>
    這一聲呼喚很清脆,帶著徐徐的腔調(diào),荀允和?腳步本能頓了下,隨后轉(zhuǎn)過?身。

    第一眼先看到那立在門檻外,眉目格外柔靜的姑娘,她的笑暈著光,看不真?切,隨后視線落在她指尖,荀允和?臉色一變,不假思索抬步回來,目光釘在那一處不動,仿佛遲一些就要沒了似的,甚至不等徐云棲給,便已?將?貝殼接了過?來,待熟悉的舊物落在掌心,這才抬眼,隔著門檻朝徐云棲露出笑意,

    “多?謝?!?/br>
    掌心殘留著少女指尖冰涼的溫度。

    荀允和?握了握,試圖化卻那一抹沁涼。

    離得近了,徐云棲再?一次認(rèn)真?打量他,他生得一張很是俊美的臉,五官分明,鼻梁高挺,眉睫極長濃烈如墨,恰恰是眉梢那一抹清潤溫和?又很好地?中和?了五官的棱角,讓他整個(gè)人?顯現(xiàn)出屬于中年男子儒雅沉斂的氣質(zhì)。

    記憶里拱橋上那道模糊的身影終于與眼前清俊的男人?相重疊,徐云棲不自禁露出柔和?的笑。

    原來他長得這般模樣啊。

    荀允和?覺得這姑娘面善,是以也不介意她的打量。

    身后銀杏在催,徐云棲稍稍欠身,轉(zhuǎn)身帶著丫鬟毫不遲疑地?離去?。

    荀允和?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再?次握了握掌心的貝殼,心中生出幾分后怕,這才緩慢轉(zhuǎn)過?身往后院去?。

    夏風(fēng)裹著燥氣熱烈地?吹,樹影婆娑,搖曳的光芒落在兩道背道而馳的身影。

    上了馬車,徐云棲坐在軟塌,雙手交握搭在膝蓋巋然不動,銀杏忙著翻看布囊,確信小針刀也帶了,方松了一口氣,

    “帶了帶了,姑娘放心。”

    徐云棲垂了垂眸點(diǎn)了點(diǎn)頭。

    銀杏去?了一樁心事,這才回想方才那光景,紅彤彤的小嘴掀得老高,

    “原來他就是荀云靈的父親呀,看著倒是個(gè)斯文人?,怎么養(yǎng)出這么沒臉沒皮的女兒。”

    徐云棲莞爾一笑,不予置評。

    銀杏還想說什?么,記不起來,腦海閃過?那張臉,總覺得自己漏了重要的信息。

    馬車很快抵達(dá)醫(yī)館,徐云棲上了樓,胡掌柜與另外兩位大?夫正在診治。

    見她匆匆趕來,額尖還沁著汗,胡掌柜的很是歉意,

    “抱歉,方才消息去?急了些,害你來了一趟,這會兒我與周大?夫和?曲大?夫輪番把脈,確信他是連著數(shù)日空腹食用辛辣之物,至胃腸潰瘍穿孔出血,方才已?開了方子?!?/br>
    徐云棲走上前,打量躺在軟塌上的病人?,一面問,“便血幾日了?”

    “四日,今日晨起突然昏厥在地?,附近大?夫治不了,這才急急忙忙送來醫(yī)館。”

    徐云棲頷首,“我再?把把脈?!?/br>
    她坐下細(xì)細(xì)給病人?重新診脈,懷疑他常年飲食不當(dāng),導(dǎo)致胃腸重負(fù)不堪,拿起胡掌柜三人?開的方子看了,增了一味藥,改了三味藥的分量,這才吩咐藥童去?熬藥。

    “先服用三日,若止住血卻是對了癥,倘若不然,我再?來行針?!?/br>
    胡掌柜發(fā)現(xiàn)她罕露疲色,親自送到她到樓下,“這幾日府上很忙?”

    徐云棲扶著圍欄搖頭,“無事,我先回去?了。”

    恰在這時(shí),徐家?果然傳來消息說是母親章氏病了,徐云棲神色一緊,二話不說又帶著銀杏趕回徐府,裴沐珩宴后聽聞徐云棲離開,立即遣暗衛(wèi)前往徐府,兩廂在路上撞了正著,好巧不巧將?這一日的謊給圓了。

    徐云棲趕到徐府,章氏躺在病床上氣若游絲,

    “您這是怎么了?”

    徐云棲一面凈手坐下,一面來到她塌前給她搭脈。

    章氏眼下帶青,有氣無力搖著頭,身旁嬤嬤解釋道,“昨日二小姐鬧著吃冰瓜,夫人?也跟著吃了兩口,哪知今日晨起來了月事,這下好了,疼得下不來地??!?/br>
    徐云棲蹙眉看著母親責(zé)道,“您上了年紀(jì),什?么冰的冷得都不要吃,尤其天熱時(shí)更不能吃,夏日暑氣最旺時(shí),人?的肺腑肌理?毛孔皆打開,此時(shí)吃了冷的,全入了肺腑深處,吃得多?,積寒成疾,到冬日有您好受的。”

    徐云棲的脾氣是真?的很好,好到章氏很多?時(shí)候拿她沒辦法,就連想疼愛她都無計(jì)可施。

    也只有在生病時(shí),她才能從這個(gè)女兒身上尋到人?的鮮活。

    這讓她想起自己的父親,一個(gè)身材高瘦脊背甚至有些彎曲,卻始終擒著笑意的老人?家?,對她也從來和?藹,也只在這等時(shí)候方蹙眉教訓(xùn)。

    祖孫倆性子一模一樣。

    徐云棲并不像她,像她外祖,更像那個(gè)男人?。

    “棲兒,我昨晚做了個(gè)夢?!彼撊醯?說著。

    徐云棲沒心思聽她嘮叨,把了脈,吩咐銀杏去?抓藥。

    這邊章氏目光卻跟隨女兒忙碌的身影,“我夢到他了……”

    徐云棲身影一頓,將?手中方子遞給銀杏,慢慢轉(zhuǎn)過?身來坐在她塌前。

    嬤嬤悄悄掩門而出,屋子里只剩下母女二人?。

    徐云棲面無表情看著她,章氏自顧自說著,

    “我夢到他穿著一身緋袍……在霧里呼喚咱們……”

    徐云棲眼底沁了幾分冷色,“那您有沒有夢到他妻兒成群,風(fēng)光無極呢?”

    章氏聽得女兒嘴里的嘲諷,別?開目光,視線不知落向何處,喃喃道,

    “我總覺得他那樣一個(gè)人?,寧可死也不會背叛我們……你是不知道,當(dāng)年看上他的何止我,縣老爺?shù)呐畠憾甲返郊?里來了,你爹爹把我護(hù)在身后,抱著你跟兇神惡煞似的將?人?趕走……”

    徐云棲不想聽她說這些,只面色冷漠道,“您知道,為何外祖父始終不同意你跟他的婚事嗎?”

    章氏喉嚨一哽,沒說話。

    徐云棲視線釘在她面頰,“你現(xiàn)在該明白了,在你身邊的人?不是他,是徐伯伯?!?/br>
    “你更要明白,眼前給你榮華富貴的是徐伯伯,跟你生兒育女替你掙誥命的是徐伯伯,讓你衣食無憂,不介意你過?往的也是徐伯伯?!?/br>
    章氏先是一陣窘迫,旋即想起丈夫又面露柔色,“你別?誤會,我自然是踏踏實(shí)實(shí)跟你徐伯伯過?日子,我只是告訴你,我始終不信他背叛咱們,他興許是真?死了?!?/br>
    徐云棲看著她深深嘆氣,輕輕替她扯了扯薄褥,“即便他背叛了,也沒什?么,誰又必須得跟誰過?一輩子呢?”

    “只要你們都好,就好……”她將?被褥替她掖緊,帶著笑。

    彼此都過?得好,彼此了無牽掛。

    章氏點(diǎn)點(diǎn)頭,憐愛地?看著女兒,“娘明白的,也分得清輕重,娘現(xiàn)在很好,你別?擔(dān)心,回去?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對了,這都半年了,怎么不見喜訊?”章氏眼神脧向她小腹。

    徐云棲怔了怔,失笑道,“順其自然吧?!?/br>
    章氏見她面露遲疑,擔(dān)心道,“可別?因?為我跟你爹爹的事,連累你不想要孩子?!?/br>
    徐云棲聞言爽朗一笑,“怎么會?我不是因?噎廢食的人??!?/br>
    章氏聞言放下心,拉住她的手,語重心長道,“有了孩子,便落地?生根,你就有家?了,明白嗎?”

    她始終希望女兒能踏踏實(shí)實(shí)在京城安家?,而不是像過?去?那般跟著她父親,走南闖北,居無定所。

    徐云棲對家?沒有概念,她自己就是家?。

    “我都明白,就算我不要孩子,王府能答應(yīng)嗎?”

    “這倒是。”

    徐云棲回去?時(shí),裴沐珩竟然已?坐在了西次間。

    西次間是裴沐珩在后院辦公之地?,徐云棲等閑不進(jìn)去?,這會兒便扶著紗簾,朝里探出半個(gè)頭,

    “回的這樣早?”

    裴沐珩見妻子回來,將?手中看好的邸報(bào)一疊,“是,我正有一樁事想與夫人?商量。”

    徐云棲邁了進(jìn)來,來到他斜對面的圈椅坐下,“什?么事?”

    裴沐珩道,“今日在文昭殿議事時(shí),陛下聽得隔壁荀閣老月底四十大?壽,明令荀府辦壽,我與荀大?人?有師徒之分,這份壽禮該怎么準(zhǔn)備,我想問過?夫人?的意思。”

    徐云棲聽明白了,以裴沐珩與荀允和?的情分以及荀允和?在朝中地?位,必須準(zhǔn)備重禮,卻又擔(dān)心她因?荀云靈之故,不高興。

    “荀大?人?位列臺閣,又是您的恩師,禮不可廢,該怎么準(zhǔn)備就怎么準(zhǔn)備,三爺不必顧慮我。”

    裴沐珩很欣賞妻子這份識大?體,“好?!?/br>
    晚膳后,裴沐珩去?了書房,徐云棲回到小藥房提取藥汁,先前種的幾株藥草存活了,其中有一味鐵皮石斛,徐云棲打算制成藥丸,銀杏時(shí)而幫著她收拾下桌案,時(shí)而盯著徐云棲的臉瞧,直到徐云棲成功提取出藥汁,面上綻放一絲溫文爾雅的笑時(shí),銀杏腦海靈光頓閃,猛地?一拍桌案,

    “我終于明白哪兒不對勁了,姑娘,我覺得您很像一個(gè)人?。”

    徐云棲捏著針尖,手懸在半空,看著她不動。

    銀杏先是往窗口扒去?,見四下無人?,返回徐云棲的案前,神色激動,心跳快的都要膨出來,

    “姑娘,您是沒察覺,您與荀大?人?幾乎一個(gè)模子印出來的,您眉梢像夫人?,可鼻梁下顎與臉部?輪廓像極了荀大?人?,眼珠也像,尤其笑起來就更像了。”

    “更重要的是他姓荀?!便y杏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像今日這般聰明,就在她心潮澎湃,幾乎斷定發(fā)現(xiàn)了了不得的機(jī)密時(shí),對面?zhèn)鱽硭髯拥ǖ囊宦?,“是?!?/br>
    銀杏愣愣看著她。

    只是旋即,徐云棲唇角一勾,“又如何?”

    又如何?

    銀杏從錦杌跳起,滿腔義?憤,“當(dāng)然是找過?去?,尋來一盆狗血,噴他臉上,睨著他,‘拋妻棄子得來的榮華富貴,你心安理?得嗎?’”

    銀杏一腳踩在錦杌,一副咬牙切齒恨不得立即沖過?去?的模樣,讓徐云棲忍俊不禁,

    “回頭我扎個(gè)戲臺,你去?唱戲好了?!毙^?,徐云棲低眉繼續(xù)忙自己的活計(jì)。

    銀杏見她如此,幾乎要哭出來,“您真?的不管了……”

    徐云棲沒回答她,是沒功夫,鐵皮石斛何等珍貴,浪費(fèi)一息一分都對不住她半年的心血。

    銀杏如被困的小獸在屋內(nèi)張牙舞爪,來回亂撞,這等架勢一直維持到裴沐珩回房。

    聽到外間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徐云棲將?弄好的藥罐交給銀杏,銀杏如同打了霜的茄子,氣懨懨地?接了過?去?。

    徐云棲這廂繞出來,裴沐珩正將?外衫褪下擱在屏風(fēng)上,打算往浴室走,聽到妻子腳步,駐足望過?來。

    聞到她身上的藥香。

    妻子有自己的一技之長,于裴沐珩來說是最好不過?的事,他們各自忙碌,誰也不干擾誰,卻又相互配合無間,他很喜歡這樣的狀態(tài)。

    夫妻倆幾日沒碰著,徐云棲是做了準(zhǔn)備的。

    夜里收拾好躺下去?,裴沐珩枕在引枕,忽然問她,

    “夫人?小日子是什?么時(sh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