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七點整出發(fā)，喬珍珍低頭看了眼手表, 現(xiàn)在還不到七點。

    政治九點開考, 時間其實是十分寬裕的，但是為了防止拖拉機在半路上罷工, 所以在中間預(yù)留了不少時間。

    大坪上，除了紅河生產(chǎn)隊的人，還來了好幾個生面孔，都是周邊大隊的知青。

    他們隊里的拖拉機擠不下，便挪了幾個人到這邊來擠。

    還有些生產(chǎn)隊壓根就沒有交通工具，知青們早上三四點就得打著手電筒，結(jié)伴前往縣城參加高考。

    路上雖苦，但大家都懷揣著希望，便都能忍受下來。

    七點整，賀景行洗干凈手，換上一雙黑色的皮質(zhì)手套。

    大隊長也到了，開始招呼大家上車，順便清點下人數(shù)。

    和上次報名差不多，女知青優(yōu)先上車，擠在最里面，然后是男知青。

    喬父是最后一個上車的，他不可能跟一群年輕人搶位置。

    直到大家都上了車，大隊長奇怪道：“怎么少一個人?。磕銈兓ハ嗫纯?，是誰沒來？”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少了誰。

    最后還是周河舉起了手：“大隊長，是喬玉蘭沒來?！?/br>
    大隊長不悅道：“怎么回事？有人看到她了嗎？”

    宋桂花：“她跟我們一起來的，不過她走在最后面?！?/br>
    大隊長：“一起來的？那她現(xiàn)在人在哪？”

    “是不是去茅房了？”

    大隊長：“有這個可能，我去找找。”

    大隊長走后，紅河生產(chǎn)隊的人心態(tài)倒是穩(wěn)得住，都知道賀景行修車技術(shù)好，所以不擔(dān)心拖拉機在路上出岔子。

    可其他生產(chǎn)隊的幾個知青不知道這事啊，他們生怕耽誤了考試，面上難掩焦急。

    十分鐘后，大隊長終于回來了，然而他沒找到喬玉蘭。

    車斗里，大家面面相覷。

    那幾個生面孔忍不住催促道：“不能再等了，咱們得走了?！?/br>
    “是呀，她自己遲到，咱們等她十分鐘就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

    “不能因為一個人，影響我們所有人的考試！”

    大隊長聽后，只能讓賀景行先行出發(fā)，他自己則是到村子里再找找。

    拖拉機啟動，駕駛座上的賀景行，忽略墻角處那一閃而過的衣角，什么都沒說，沉默地踩著油門，快速駛離了村子。

    *

    蹲在墻角的喬玉蘭，眼看拖拉機離去，卻沒有勇氣上去攔。

    她其實早就到了，只是因為太過心虛，不敢面對二叔，所以遲遲不敢出來。

    經(jīng)過一晚上，喬珍珍肯定把她做的那些事通通告訴了二叔，或許還會添油加醋，而二叔最是護短，不可能會放過她。

    她原是打算等快出發(fā)了，避開二叔坐在最外面。誰知二叔是最后一個上車的人，直接坐在了門口的位置。

    她已經(jīng)錯過了上車的最好時機，現(xiàn)在只要出去，必定會跟二叔對上，然后當(dāng)面承受對方的怒火。

    喬玉蘭害怕地打了個冷顫，直到拖拉機走后，才敢出來。

    高考的機會難得，她不可能就這么簡單地放棄。只是沒了拖拉機，她若是步行，肯定趕不上第一門考試。

    遠處傳來大隊長喊她名字的聲音，喬玉蘭抿了抿唇，事已至此，只能去找大隊長借自行車了。

    喬玉蘭終于出現(xiàn)，大隊長滿臉不快，對她的印象差到極點。要不是因為他身為大隊長的責(zé)任感，早就讓她一邊待著去了。

    喬玉蘭到底還是借到了自行車，只不過山道上全是雪，看不到哪里有坑。騎車這一路，她不知道摔了多少跤，才終于趕到了縣城。

    進考場時，她渾身狼狽，腿都是抖的。

    因為摔了太多次，就算她身上穿著厚厚的冬衣，還是不可避免地出現(xiàn)了各種青紫紅腫的傷口，一碰就疼。

    喬珍珍以前的那些磕碰傷，倒像是一次性地全反噬到了她自己身上，還是在高考這天。

    *

    次日下午，喬珍珍考完最后一科出來，喬父正在考場外等她。

    這樣的場景，上輩子也出現(xiàn)過。

    喬珍珍混進人群里，悄悄摸到了喬父身后，然后突然竄出來，整個人直接掛在他的背上，取笑道：“爹，你這警惕性不行啊……”

    “沒大沒小，倒是教育起你老子了，你今天考得怎么樣？”喬父將閨女往背上托了托，她身上衣服穿得厚，不好使力。

    喬珍珍大言不慚道：“你就等著看我的錄取通知書吧！”

    說話間，喬珍珍的目光落在喬父的頭上，都不用撥，就能看見里面夾雜了不少白發(fā)。

    喬父面容硬朗，不太顯老，但算算年紀，過完年就四十六了。因結(jié)婚晚，二十八歲才得了個閨女，那真的是當(dāng)做寶貝在疼。

    喬珍珍覺得很神奇，她明明跟喬父相處沒幾天，但莫名覺得親近，彼此沒有任何生疏感。

    她依戀地趴在喬父的背上，聲線又甜又軟，無意識地喚了好幾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