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xù)說”石忞的語氣如此，趙煥英卻覺得有點冷，咽了下口水，硬著頭皮繼續(xù)說道：“還有人說陛下只愛百姓，不愛勛貴士族，更不待見幫她治天下的官員，這也改，那也改，簡直把祖宗之言視為無物，要是高祖知道可能都得被她氣活過來?！壁w煥英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直至最后幾不可聞，也不敢再看向陛下那邊，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就怕被陛下牽連。

    可讓他驚訝的是，等了好一會都沒聽見陛下發(fā)火，再往陛下坐著的方向看去時，陛下已經(jīng)起身，臉上倒是看不出變化，他也連忙站了起來。

    石忞也沒忍著，她犯不著為這樣的事發(fā)火，何況這話也說的沒錯，她確實最愛的是百姓，至于官員勛貴等，兢兢業(yè)業(yè)、有功勞的她不會苛待，徇私舞弊、貪污受賄的不被抓則擺了，抓了她是不會輕易放過地。

    “除了這個之外還有嗎？”她不相信新政的實施就這點風(fēng)雨，說完又坐了回去。

    其實新政實施的最大風(fēng)雨要數(shù)石爽謀反，他代表的就是保守派和地方派對新政的反對，本質(zhì)是還是因為新政侵害了他們的根本利益，可惜他選擇造反的地方卻選在了被石忞大清洗過的繁都，也算是棋差一招。

    現(xiàn)在繁都的官員可都是見過石忞的手腕的，就憑石爽那點心機和兵力，就算他們有反心，也不著急著這么找死啊，所以除了本就滿身怨憤的前都督父子外，其他人他根本說服不動。

    趙煥英也跟著坐了回去，最危險都過了，他索性一股腦全說了，在地方縣上當了三年的縣丞可不是假的，他父親他們也不準他混日子，對基層百姓的了解遠比坐在廟堂之高的石忞來說多得多。

    除了前面說的好的之外，不好的也有一些，比如賦稅制度是改革了，可稱量的器具并沒有改啊，地方從上到下稱量器具幾乎都做了手腳，所以實際交的遠比制度規(guī)定的要多不少。

    還有鳴冤鼓的設(shè)立，確實方便了百姓，可胥吏卻沒有了訛人的收入之一，無論是繁都的胥吏還是地方府衙的胥吏朝廷都一律不發(fā)放俸祿，就相當于完全沒有工資，可他們又是人，是人就得生活。

    守門的好處費沒了，就增加了規(guī)矩錢，凡是要經(jīng)胥吏之手辦的事都得給，百姓還是一樣的難，以至于百姓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去府衙的。

    趙煥英也曾因這個事找過他的頂頭上司縣令說過，可縣令給他的回答是，全國上下都是這樣的規(guī)矩辦事，就算縣令有這個心，也沒這個力，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百姓來府衙辦事要交規(guī)矩錢，他們?nèi)ナ「k事也得交孝敬錢，如果是去繁都那交的更多，部費、冰敬、碳敬是固定動作，逢年過節(jié)、生辰和紅白喜事什么的是自選動作，全看運氣。

    而且這個生辰不僅僅是你有求官員本人的生辰，還包括官員的直系家屬，伴侶、雙親和孩子都算，沒帶禮物去的話，那不好意思，先等上十天半個月再說。

    最多也就拖一個月，這還是現(xiàn)在陛下大力整頓過后的朝廷，要是擱在先帝時期，能拖一年，就算陛下準許了的任命書不給錢都別想拿到。

    朝廷這一套到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被地方官學(xué)了個全套，逢年過節(jié)、生辰、紅白喜事必須得給上司送禮，冰敬和碳敬更是少不了，就是一層送一層，從縣衙到省府再到繁都，已經(jīng)成了一個完善的官員胥吏灰色收入鏈，三年下來，要不是家里接濟，他可能已經(jīng)欠了不少高利貸。

    難得今天陛下想聽，他索性全說了，他也是真的恨透了這些陋規(guī)，壓榨百姓不說，也壓榨他們這種基層官員啊，俸祿本來就不多，上司又多，生孩子辦個酒，滿周歲再辦，就連買了房子喬遷也要辦，還有更奇葩的長輩才七十歲就辦大壽。

    在這里九十歲及以上逢整數(shù)辦大壽才是喜事，一個七十歲就辦大壽，典型的就是為了斂財，不去？不去也不行啊，不是直系領(lǐng)導(dǎo)都怕對方小心眼想著法子參你一本，何況直系領(lǐng)導(dǎo)乎？！

    除了這些花樣繁多、名目繁多的各種酒席外，每年夏天的冰敬錢和冬天的碳敬錢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對與他一個小小縣丞來說，入不敷出分分鐘的事。

    趙煥英說的那叫一個義憤填膺，說完才發(fā)現(xiàn)陛下的臉已經(jīng)黑的嚇人，他從來沒見陛下臉這么黑過，頓時噤若寒蟬。

    石忞是真的被氣到了，從來沒有人跟她說過這些，禮尚往來她也是知道的，但是沒想到和她想的禮尚往來完全不是一個樣。

    在現(xiàn)代的時候她就是在基層，但因為國家嚴令禁止，所以無論同事還是領(lǐng)導(dǎo)都只能辦紅白喜事，來到這里皇家也差不多這樣，也就多了皇帝的壽辰萬圣節(jié)和太皇太后的壽辰，就理所當然的認為所有人也這樣。

    趙煥英說的這些猶如悶棍一般打在石忞的脖頸上，讓她原本有一點沾沾自喜的心情瞬間灰飛煙滅，她以為她已經(jīng)改革了很多，做的很好了，可實際上根本上、最本質(zhì)的原因根本沒有解決，照這個趨勢發(fā)展下去，就算她幸運的實現(xiàn)了中興也只能是曇花一現(xiàn)，水中花鏡中月。

    她在氣自己大意，也在氣自己從來沒有了解過這里的地方基層，老是把前一世的基層經(jīng)驗理所當然的當成了現(xiàn)在的來用，事實證明這是行不通的，因為大背景都是一個天一個地。

    安撫好趙煥英，并特意叮囑他像這類的事要多像她匯報后，石忞就急急忙忙的回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