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婆媳（2）

    梁丘國君朝他對面的燕姬抬了抬手，解釋：“燕姬太妃早些年有一子流落魏國，追查了這些日子終于查出點(diǎn)蹤跡，故來我國中尋子。”

    裴無釋再看向緩緩落座的燕姬，笑問：“這真是緣分，不知燕姬太妃的兒子是？”

    “魏使又何必明知故問，我部落兒郎與你們中原男子生得體格都不一樣。你們這陳將軍，就是我部落二王子——申屠慎元！”

    燕姬話音剛落，陳褚抬起頭看向她，“自我記事起，我就長在大魏，太妃娘娘何必強(qiáng)求？”

    “太妃娘娘？”燕姬眸中有些失落，隨后自嘲一笑，“若非你在大魏陣營，我與你兄長早就同意了烏國的聯(lián)盟！

    “你現(xiàn)在喊我太妃娘娘？申屠慎元，你看看我！你抬頭看看你父親！申屠部落才是你的家！”

    燕姬的強(qiáng)勢早已刻在骨子里，若非如此，她這些年如何護(hù)得住申屠揚(yáng)望？

    但她卻忘了，陳褚不是申屠揚(yáng)望，不是那個靠著母愛茍活下來的孩子。

    “太妃娘娘，你們的糧食握在阿月手里，兵器握在梁丘國君手上。就算烏國能為你們提供這些，你們合軍一處，也未必能敵得過大魏兵馬。

    “不必為了一時(shí)意氣，將部落存亡置于腦后?！标愸艺Z氣嚴(yán)肅，嚴(yán)肅到透著幾分冷漠。

    從未見過面的母子，形同陌生人。

    或許燕姬經(jīng)歷了十月懷胎之苦，經(jīng)歷了喪夫離子之痛，但陳褚什么都不知道，也無法感同身受。

    在他的記憶里，他就只是個田間村野長大的孩子，從軍之后摸爬滾打，汗水混著血水往下流，一路爬到今天的位置。

    他長這么大，未借申屠部落半分力，未食申屠部落半口米。

    燕姬為他做的全部，就是將他生下來，再將他拋于魏國偏僻村莊的田埂上。

    “你——！”

    “好了好了，二位有什么話都好好說。母子重逢的日子，何必談得劍拔弩張的呢？”梁丘國君適當(dāng)?shù)亻_口打斷。

    蕭望舒也握緊陳褚的手，朝他搖了搖頭。

    陳褚身上冷硬的氣息瞬間柔化許多，沒再開口和燕姬嗆什么。

    “國君說得是，有什么事大家坐下好好聊，何必劍拔弩張？”

    裴無釋起身，給他們五人續(xù)上杯茶，繼續(xù)詢問：“再一個，太妃娘娘，世上模樣相像的人多了去了，我中原也有不少高壯男兒，你如何判定我們陳將軍就是你兒子？”

    “有模樣相像的，難道還能有年紀(jì)一樣、恰巧在一個村子被人撿到、也恰好長得像的嗎？這巧合未免太多了些！”

    燕姬直接堵死裴無釋的話，隨后又看向陳褚，直說：“既然你們不信，那就讓他將衣服掀起來。我兒腰間有一枚月牙胎記，我記得清楚！”

    陳褚的眉頭直接擰成一個結(jié)。

    當(dāng)著他夫人的面，叫他當(dāng)眾脫衣裳給別人看？

    這成何體統(tǒng)！

    蕭望舒回憶了一下，只說：“不用掀了，直說吧，燕姬太妃今日前來認(rèn)親究竟想要如何？”

    燕姬緩緩吸了口氣，看向陳褚，直接說明來意——

    “不管你愿不愿，你總歸是你父王的子嗣，申屠部落的二王子。你該回歸部落，協(xié)助你王兄處理部落上下的事?！?/br>
    揚(yáng)望他……終究是不便于行，想要延續(xù)子嗣也困難。

    她和阿梟只有兩個兒子，現(xiàn)在只剩下慎元能夠繼承阿梟的首領(lǐng)之位了。

    蕭望舒聽到燕姬這話，皺起眉頭，開口問她：“燕姬太妃，恕我直言，阿褚自生起便未曾享受半分部落王子的尊榮，你此刻以何立場要求他回歸部落？”

    “因?yàn)樗拿撬竿跄稿o的！”燕姬語氣冷厲。

    面對蕭鴻的女兒，她實(shí)在擺不出什么好臉色來，畢竟當(dāng)年蕭鴻險(xiǎn)些南下攻占她們部落。

    “燕姬太妃！你說話就說話，沒必要朝她吼。兩邦開戰(zhàn)，各為利益，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與私情何干？”

    陳褚面色不善，只道：“你若覺得我這條命是你給的，那你就從我身上放血割rou，你當(dāng)年生了多大一團(tuán)血rou，今天便從我身上割多少回去！

    “讓我離開阿月，你休想！”

    燕姬被他這番話氣得不輕，強(qiáng)勢多年的人，眼底竟然有了幾分淚意。

    “你——申屠慎元！你……”

    “太妃娘娘，我叫陳褚?！?/br>
    母子兩人第一次見面，才談了幾句就談出針尖對麥芒的架勢，聽得裴無釋都暗道不妙。

    只聽他又開口調(diào)解：“太妃娘娘，陳將軍，咱們有話好好說。燕姬太妃，陳將軍確實(shí)已經(jīng)在大魏成家立業(yè)，我們相爺對將軍頗為器重。

    “您剛一見面就讓陳將軍拋舍家室，拋舍他多年戰(zhàn)功換來的地位，隨您回部落認(rèn)祖歸宗，這對陳將軍也不公平不是嗎？”

    燕姬眸色一沉，并未開口反駁，而是看了看蕭望舒，再看了看陳褚，直接商議——

    “若你隨我回部落輔助你兄長，我便讓你王兄發(fā)兵，助魏國軍隊(duì)東征，如何？”

    裴無釋頓時(shí)閉上了嘴。

    有申屠部落的將士出戰(zhàn)協(xié)助，對大魏軍隊(duì)來說確實(shí)是一件極好的事，不知能減少他們這邊多少損失。

    但偏偏這燕姬太妃要的，是相爺?shù)呐?，郡主的夫君?/br>
    恐怕相爺在此，聽到這話都難以抉擇。

    “燕姬太妃，阿褚是個人，活生生的人。他有他自己的想法和選擇，不是你拿來談判的物品?！?/br>
    蕭望舒直接開口拒絕，隨即又道：“我尊你是阿褚生母，也無意與申屠部落為敵。

    “燕姬太妃，你若真想助烏國伐魏，不管結(jié)果如何，最先破敗的一定是你申屠部落。

    “我大魏兵馬沒有那么差，我大魏國力也足夠支撐大軍征戰(zhàn)一年有余，你們有什么？烏國就算養(yǎng)你們的將士，也只是在為他們自己養(yǎng)刀，你真當(dāng)他們真心待你？”

    這時(shí)候，燕姬的目光才總算是在蕭望舒身上多落了一會兒。

    “支撐大軍征戰(zhàn)一年？口氣真不小?！?/br>
    燕姬語氣有些嘲諷，顯然對蕭望舒這番話并不相信。

    蕭望舒臉上看不出絲毫氣惱，反而勾唇輕笑，問她：“烏國與你們結(jié)盟，想必拿出了不少底牌，威逼利誘。若我沒有猜錯，華都糧倉也是他們的籌碼之一，對吧？”

    她話音剛落，只見燕姬變了臉色，有些怪異地看向她。

    隨后，只聽蕭望舒又問——

    “燕姬太妃，你不會真覺得，華都那么大一座糧倉，由著他們虞國烏國的人說了算吧？

    “太妃娘娘，你當(dāng)我月氏商戶是擺設(shè)嗎？”

    第215章 婆媳（3）

    燕姬的臉色變了又變，問她：“你做了什么？”

    “我既然能說出來，代表你們已經(jīng)無力阻攔。我做了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燕姬太妃，你想奪走的是我的夫君。

    “推己及人，若是當(dāng)年有人這么將你和申屠梟首領(lǐng)分開，你會甘心嗎？”

    與燕姬的氣勢凌厲不同，蕭望舒向來溫聲細(xì)語，語氣平緩到連起伏都很小。

    但偏偏就是這平緩的語氣，卻能帶來泰山般的壓迫。

    蕭望舒一番話說得桌上其余三人心里都在發(fā)怵，除了正在傻樂的陳褚，其余人無一不是在猜她的謀劃。

    梁丘國君思索會兒，笑呵呵地抬手和稀泥：“人常言婆媳都有前世怨，今生到一家是消怨來的。

    “滄月郡主，燕姬太妃，大家各退一步算了。認(rèn)親歸認(rèn)親，也別強(qiáng)求陳將軍待在哪里，別叫陳將軍卡在中間為難?！?/br>
    燕姬面色并不好看，冷著臉沒說話。

    蕭望舒神色淡淡，也沒說什么，拉住陳褚的手看向燕姬。

    婆媳兩人之間氣場相撞，明明什么都沒說，卻愣是讓旁邊的裴無釋和梁丘國君從她們的對視中感受到了刀光劍影。

    ……

    三國交壤之處，華都城內(nèi)。

    近些日子整座城池安靜得不同尋常，各家商隊(duì)從八天前就已經(jīng)禁止出入華都。在城內(nèi)的人也不允許出門走動，被看押在各自的住所里。

    對此，華都城主給出的說法是——

    戰(zhàn)爭打響，各方細(xì)作混在各個地方。為了保證華都各家商隊(duì)雇工的安全，即日起封閉華都城，直到戰(zhàn)爭結(jié)束。

    在此期間，華都城門禁止任何人出入。

    ——

    “什么禁止任何人出入，那些來運(yùn)糧的烏國將士不是還在出入嗎，這華都城主真當(dāng)所有人都是傻子呢？

    “以為把我們關(guān)在這兒，再買些亡命之徒當(dāng)將士守城，他就能控制華都城？嘁！

    “虞國那邊被拓跋鐵騎按著打，感覺再打兩個月都要打到虞國的帝都城去了。大魏軍隊(duì)今日也抵達(dá)邊關(guān)，時(shí)間剛剛好。咱們今晚動手，教他誠信做生意的重要性?！?/br>
    秦泰邊說邊穿上鏢師的衣服，綁緊護(hù)腕，袖間靴里藏滿了弓弩短刀。

    其余錦衣衛(wèi)士兵也是如此，不是走南闖北的客商打扮，就是一身鏢師打扮，身上藏了不少武器。

    見曲襄也在往她自己頭上簪利器，秦泰提醒她：“曲襄，你這次不用跟著去了，留在這里陪二當(dāng)家吧?！?/br>
    “為什么！？”

    聽到秦泰的話，曲襄那張稚嫩又帶著些英氣的臉上，顯然露出幾分不服。

    阮富鑫被他們吸引注意，見曲襄年紀(jì)還小，又是姑娘家，模樣還生得不錯，順口勸她：“不去也好，我聽聞華都西城門的守門將領(lǐng)有異癖，獨(dú)愛未及笄的小姑娘家?！?/br>
    秦泰應(yīng)和：“確實(shí)，還是別去了，郡主肯松口讓我們帶你來瞧瞧都不錯了?！?/br>
    他們來時(shí)可不想帶上這小妮子，是這小妮子求到郡主那兒去，不知怎么說動了郡主，這才得了機(jī)會跟著過來。

    “但是郡主說了，在我不影響你們執(zhí)行任務(wù)的時(shí)候，我可以和你們一起?！鼻暹€在努力為自己爭取。

    秦泰有些好笑，直接說：“都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免得你遇上那個下流胚子，受什么欺負(fù)，我們回去不好向郡主交差。聽話點(diǎn)，就陪咱們二當(dāng)家的在這兒待著?！?/br>
    阮富鑫抬頭看了眼他們，隨后低下頭，架起二郎腿，繼續(xù)喝茶對賬。

    “你們商量吧，我這兒沒所謂?！?/br>
    既然是郡主同意曲襄過來的，想必也有意讓這孩子歷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