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番賀人龍跟隨五省總督洪成疇?wèi)?zhàn)敗，更加深了他這種印象。

    讀書人果然辣雞，剿賊不成反被賊剿，要是換作老子指揮，說不定河南早就平定了！

    基本上就是基層人員認(rèn)為管理者是吃白飯的，干活還得靠自己；中層管理者認(rèn)為事情都是自己做了，高層都是玩嘴皮子的一個德行。

    只是這一次張順的“步炮協(xié)同”的手段實在是超出賀人龍的理解之外，由不得他不佩服萬分。

    再加上這個時代迷信程度，賀人龍想起之前“舜王”的種種傳說，不由信了五分：或許跟著舜王，真有搞頭！

    想到此處，賀人龍更有干勁了。

    畢竟做的是賣命的買賣，甲方更有前途，自己越能賣個好價錢。

    等到火炮“清理”出來突破口，賀人龍便一馬當(dāng)先，率領(lǐng)麾下精挑細選的五百敢死隊沖了上前。

    敢死隊距離官兵營地缺口二百步步左右，正好在一般火銃弓箭射程之外。

    正常沖鋒，將會遭到敵人火炮、火銃、弓箭的多層火力打擊。

    這一次卻因為義軍火炮清理出來了一處缺口，賀人龍和他的敢死隊只受到些許sao擾罷了，根本夠不成威脅。

    好容易等到賀人龍等人突襲到營地缺口，只發(fā)現(xiàn)只有二三十官兵在哪里防守。

    賀人龍不由大喜，高聲呼道：“登城先功，就在今日。突破此處，便是奇功！”

    以多欺少，以眾暴寡，正是賀人龍麾下擅長的事情。

    他們見官兵人少，不由撲了上去，三下五除二就斬殺了這二三十人。

    只是剛剛殺凈官兵，賀人龍還待要沖，卻猛然看見二十來個黑漆漆的炮口正對著自己等人。

    “不好，快躲開！”賀人龍肝膽俱裂，不由大喝一聲，翻身向后撲去。

    他剛剛重重地摔在營墻斜坡后面，震耳欲聾的炮聲就響徹了起來。

    短短一瞬，好像過去了好幾年。

    半晌兒，炮聲停了下來，賀人龍耳朵猶自嗡嗡直響。

    他強忍著不適，爬起來抬眼望去，只見義軍敢死隊的尸首相枕藉，僅此一陣，差不多損失了三五十人。

    這還是賀人龍發(fā)現(xiàn)及時，并下達了正確的命令的情況下，損失猶自如此慘重。

    若是賀人龍判斷稍有失誤，切不要說麾下將士如何下場，那他賀人龍便只能躺著回去了。

    然而，這還不是賀人龍等義軍悲慟的時刻。當(dāng)火炮的硝煙散去的時候，一隊整齊的騎兵出現(xiàn)在義軍的視線中。

    原來這河南巡撫傅宗龍擔(dān)任過薊遼總督，對火炮和騎兵的運用也頗有幾分新得。

    營中、陣中藏炮，把敵人放到近處用霰彈進行殺傷，也是宣大薊遼邊軍的常用戰(zhàn)術(shù)。

    傅宗龍雖然不知道什么叫“步炮協(xié)同”，好歹也能看得出若是被義軍如法炮制，那么官兵營地今天就要丟了。

    所以他一面派人把準(zhǔn)備留作殺手锏的火炮推了上來，一面調(diào)集祖寬的精銳騎兵三百，作為營地反突襲之用。

    賀人龍臉色大變，不由厲聲喝道：“兄弟們，平地遇騎，我等又不是沒見識過！”

    “祖寬、李重鎮(zhèn)，手下敗將耳！諸位只需和我借助坍塌的營墻守住片刻，義軍援軍便可源源不斷而來，到時候管教這些賊子死無葬身之地！”

    前番在張順指揮下，和賀人龍、白廣恩的步卒抵住了祖寬和李重鎮(zhèn)的遼東鐵騎的沖擊，為張順的最終反擊，創(chuàng)造了條件。

    雖然士卒并不明白，那是張順精心準(zhǔn)備下，以逸待勞、以有心算無心的結(jié)果，但是架不住大家對這所謂的“遼東鐵騎”建立起心理優(yōu)勢。

    打仗之事就是這么奇怪，敵強你就弱，你強敵就弱。

    在賀人龍焦頭爛額的呵斥中，義軍敢死隊借助營墻的阻攔，排列了一個頗為簡易的方陣。

    隨即，祖寬所率領(lǐng)的遼東鐵騎便呼嘯而來。

    在巨大的沖擊力下，只一擊，義軍敢死隊前三列便被撞的人仰馬翻。

    只是由于坍塌的夯土的存在，沖擊結(jié)束的騎兵脫離接的過程比較艱難。

    賀人龍連忙帶領(lǐng)士卒沖了上前，用長矛刺殺馬上到騎士，用刀盾砍殺座下的馬腿，一時間人仰馬翻，雙方苦戰(zhàn)在一團。

    說時遲，那時快。

    正當(dāng)賀人龍敢死隊和祖寬騎兵殺得難舍難分的時候，白廣恩動了。

    張順和賀人龍又沒有仇恨，怎么可能把他派上去就不管他了？

    他早已經(jīng)安排了白廣恩進行接應(yīng)，只是萬萬沒想到傅宗龍也有幾分手段，差點把賀人龍報廢在這里。

    隨著張順一聲令下，白廣恩亦身披重鎧，率領(lǐng)五百精銳沖了上去。

    這倒不是張順不舍得讓他們多帶些人馬，只是突破口面積有限，容納不下更多人馬罷了。

    這時候，張順又不由下令道：“著令悟空準(zhǔn)備隨時率領(lǐng)親衛(wèi)支援，著李信準(zhǔn)備發(fā)起全面進攻！”

    第104章 傅宗龍末路（下）

    白廣恩也是員悍將，得到張順的命令，亦親自率領(lǐng)五百精銳沖了上去。

    由于義軍火炮的阻斷，以及賀人龍等率眾和祖寬的騎兵糾纏在一起，他輕輕松松就率兵沖了上來。

    此時祖寬的騎兵已經(jīng)抵不住賀人龍步卒的廝殺，轉(zhuǎn)身便要帶來麾下的騎兵脫離。

    那賀人龍綽號“賀瘋子”，早已經(jīng)殺紅了眼，哪里肯依？

    他便跟著戰(zhàn)馬后面，一路尾隨過去。而率兵前來接應(yīng)的白廣恩，剛巧就填補了賀人龍出擊造成的空白。

    而此時左右守營官兵冒著義軍的炮火夾擊過來，剛好被白廣恩死命抵住。

    只是賀人龍這么一出擊，反倒讓傅宗龍、祖寬大吃一驚。

    原本官兵營地就頗為狹小，縱馬馳騁為不得已而為之。賀人龍尾隨官兵騎兵而去，正好壓縮了騎兵馳騁沖鋒的空間，導(dǎo)致祖寬及其麾下三百騎兵無法拉開距離，再度發(fā)起沖鋒。

    祖寬一看事情不妙，連忙下令道：“下馬列陣！”隨即又是一陣嘰里呱啦，卻是用蒙語下令。

    原來這祖寬本是祖大壽家仆，其麾下騎兵亦多少以夷丁為骨干。

    自嘉靖以來，軍備廢弛，軍隊中家丁制度開始盛行。邊軍多蓄養(yǎng)家丁、夷丁作為骨干力量。

    其中吳三桂、祖大壽便是典型，麾下皆養(yǎng)有夷丁突騎。

    崇禎元年以來，林丹汗為了躲避后金的鋒芒，開始西征。

    蒙古人一邊自相殘殺，一邊又遭到后金和大明的雙重夾擊，一時間北方草場民不聊生。前后大約有十萬多蒙古人便投降了大明，被朝廷安置在錦州附近。

    這些牧民之中多弓馬嫻熟之輩，便被邊軍將領(lǐng)招降為“夷丁”，以作鎮(zhèn)壓兵變、農(nóng)民軍的核心力量使用。

    這些夷丁個人武藝倒沒的說，但是性子卻野慣了，再加上語言不通，頗為難以指揮。

    所以朝廷只能配備“蒙漢雙語人才”，才能勉強使用。

    這祖寬作為祖大壽家仆，受祖大壽栽培，剛巧能夠指揮這支夷漢混合的騎兵。

    其中除了受朝廷節(jié)制以外，其實他也有替祖大壽控制這支鐵騎的意思。

    雙方苦戰(zhàn)了半晌，眼見牟文綬和傅宗龍麾下的將領(lǐng)趕來，祖寬這才松了一口氣。

    自己麾下遼東鐵騎，乃是祖家的本錢之一，若是損失過大，就做了“賠錢”的買賣。

    前次作戰(zhàn)，就損失了五六百騎，戰(zhàn)馬亦損失了千余，已經(jīng)是前所未有的大敗。

    若是這一次再折損過甚，恐怕祖家的實力也要收到一定的影響。

    這打仗亦如做生意一般，既要能夠打勝仗，展現(xiàn)自己的價值，以期獲得朝廷的糧餉；又要謹(jǐn)小慎微，避免損失過重，以致被朝廷裁撤。

    如今自己麾下的騎兵損失了一兩層，已經(jīng)對得起大明的糧餉了，及不宜再遭受過多的損失。

    祖寬等騎兵稍卻，牟文綬和傅宗龍標(biāo)營的步兵便頂了上來。

    這時候雙方糾纏在一起，火炮、火銃皆失去了用途，只能憑借一股血氣硬拼到底。

    賀人龍作為插入敵營的尖刀，經(jīng)過官兵火炮的轟擊，騎兵的沖鋒，反復(fù)鏖戰(zhàn)以后，幾乎到了士氣的極限。

    賀人龍喘了一口氣，還有持刀再戰(zhàn)。左右了連忙拽住道：“舜王有令，讓咱們退后歇息一番再戰(zhàn)！”

    賀人龍這才回過神來，扭頭一看只見一個鐵塔一般的人物正在大踏步走來。

    來著不是別人，正是身披雙鎧的悟空。

    那悟空身高九尺，差不多兩米出頭的個頭，再加上他吃得有十分肥壯，天生神力，簡直是沖鋒陷陣的天神一般。

    看到他賀人龍才冷靜了下來，他“賀瘋子”雖然“發(fā)瘋”的時候，有幾分能耐，但是和“齊天大圣”比起來，那自然是天人之別！

    人家是天，他是人！

    若是沒有張順特意看顧，不用說他賀人龍，就是其他諸將，在悟空在跟前之時，恐怕也無法染指先登之功。

    如今賀人龍已經(jīng)功勞在手，便不再爭功，老老實實的撤了出去。

    悟空見前面沒了自己人，不由大喝一聲，舞動著鐵棒沖了上去。

    這廝雙鎧在身，官兵的刀槍擊打到身上，根本無法破防。

    他如同一只巨獸一般，橫沖直闖，手下無一合之?dāng)场?/br>
    雙方從午時戰(zhàn)至深夜，雙方皆筋疲力盡。

    傅宗龍不由露出欣喜之色，若是雙方罷戰(zhàn)，義軍便不得不撤出已經(jīng)突破的缺口。

    他已經(jīng)想出了應(yīng)對之策，明天義軍再如法炮制，以炮攻營，他定能御敵于營外。

    “舜王！”牛金星打了個哈欠，強忍著困意建議道，“今日是不成了，士卒疲憊，饑渴難耐，還請鳴金收兵，明日再戰(zhàn)?！?/br>
    由于這幾日激烈的戰(zhàn)斗和連日急行軍，張順其實也身心俱疲、渾身酸痛。

    真不甘心吶，明日再戰(zhàn)，等于今天取得的成果全都要放棄了。

    剛巧看到賀人龍正在前面不遠處大呼小叫的和麾下士卒喝酒，張順不由眼睛一亮，笑道：“看了那賀人龍已經(jīng)歇息好了，讓他帶人再沖一波吧！”

    那賀人龍哪里知曉自己被張順盯上了，剛剛酒足飯飽，正要回營休息，不意張順的傳令兵跑了下令道：“傳舜王軍令，賀人龍部歇息依舊，接替悟空繼續(xù)沖陣！”

    “不是，這是不讓我們睡覺了！”如今高強度的戰(zhàn)斗，讓以降兵為主體的賀人龍麾下差點當(dāng)場炸營。

    “這……這將軍到底是什么意思？”賀人龍覺得自己不是瘋子，舜王才是。

    “凡今晚沖陣者，不論勝敗，賞銀五兩，外加馬rou一斤，酒一壺！”傳令兵繼續(xù)說道。

    “??？那我們還等什么？”賀人龍麾下紛紛披甲持械道，“一晚上不睡也算不得什么，都是純爺們，又不是泥捏的，我們還能撐一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