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趕快通知王錦衣過去護(hù)衛(wèi)當(dāng)家的，此事容我再想一想！”紅娘子心如亂麻，卻也知曉張順的安危才是自己擁有一線生機(jī)的前提。若是失了張順的庇護(hù)，自己無論恐怕都只能不得好死了。

    她要是不過去，雙方各說各話，搞不好就要兵戎相見了?？墒侨羰亲约阂贿^去，要么“闖將”李鴻基得償所愿，張順引而不發(fā)，臥薪嘗膽；要么張順護(hù)住自己，“闖將”李鴻基惱羞成怒，當(dāng)場火并；哪怕自己自剄而死，恐怕雙方亦是不死不休之局。這可如何是好？

    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此事不僅僅關(guān)乎紅娘子自己身家性命，更是關(guān)乎順營前途，關(guān)乎整個義軍生死存亡的大事。

    且不說紅娘子驚魂未定，猶豫不決。而在王府門口，雙方早已劍拔弩張，稍有風(fēng)吹草動，便是血濺五步的結(jié)局。

    張順這一次真起了殺心。俗話說：佛尚且有無名之火，張順雖然好說話，卻也不是心慈手軟之輩。

    紅娘子之事張順自覺心中有愧，尚若其他義軍頭領(lǐng)想借機(jī)向他討些好處，說不得張順也就應(yīng)了。

    只是如今他們吃自己的，喝自己的不提，之前懷慶府自己助他們逃出生天不提。他們反倒尋自己的不是，真當(dāng)自己是個軟柿子不成？

    如今我強(qiáng)敵弱，我未想吞并你們，你們反倒想挑起火并之事。既然如此，我何不順?biāo)浦?，殺了他們。一來永絕后患，把紅娘子之事徹底掩埋在歷史中；二來借機(jī)吞并了他們八千士卒，用來應(yīng)付隨時可能出現(xiàn)的五省總督洪承疇。

    “闖將”、“活曹cao”、“八大王”和“一只虎”李過四人是何等人？他們不須看張順神色如何，但看他警戒姿態(tài)一出，頓時臉色大變！

    “闖將”、“活曹cao”和“八大王”暗自罵了“一只虎”李過一聲蠢貨！

    原本雙方還有退路可言，結(jié)果被他這么拿話一堵，不但把自己的退路堵死了，還把張順的退路堵死了。

    甚至“闖將”自己都有點后悔，自己怎么就腦子一熱，跟著他跑上門了“找茬”？且不說無憑無據(jù)，即便是有了憑據(jù)，豈不也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如今本來就敵強(qiáng)我弱，火并起來，還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第237章 騎虎難下（下）

    這幾人皆是一等一的梟雄，何其精明，那“活曹cao”瞬間便反應(yīng)了過來。

    他上前對著“一只虎”李過就是一腳，把他踹翻在地上，并順口罵道：“什么玩意兒，還不趕快向舜王致歉！”

    遂后，“活曹cao”又扭過頭來向張順陪笑道：“小兒，嘴巴沒有把門兒，還請你多擔(dān)待點！”

    其實“活曹cao”這個行為也非常危險，他主動靠近了張順，若是張順突然發(fā)難，他定然首當(dāng)其沖。

    不過，你莫道這“活曹cao”是個老好人。其實他這般作為，縱橫捭闔，儼然以義軍“話事人”自居。

    一來他喜歡秉承、宣揚“賊不殺賊”的原則；二來他常常調(diào)節(jié)義軍頭領(lǐng)之間的矛盾，幫助落魄的義軍頭領(lǐng)。

    若非有實力更為強(qiáng)勁的“舜王”和“闖王”珠玉在前，“活曹cao”幾乎是如今義軍的總掌盤子不二人選。

    正所謂“不入虎xue焉得虎子”，“活曹cao”在刀尖上生活，自然也懂得風(fēng)險和收益成正比之事。

    張順?biāo)貋砣柿x，更是沒有做好和義軍撕破臉的準(zhǔn)備。“活曹cao”料定張順不會如此不智，所以才肯冒這個風(fēng)險。

    可是張順既然起了殺心，心中自然全是冷冰冰的算計。自家婆娘紅娘子他自然要維護(hù)到底，莫說紅娘子作為妻室，本就與他一體。

    且說她“女中宰相”代替自己掌管了多少內(nèi)務(wù)，替自己打理了多少后勤事務(wù)。

    當(dāng)初張順冒著風(fēng)險，違逆道德勾搭了紅娘子，除了看中她的色相之外，不久看中了她能夠替自己穩(wěn)定根基的本事嗎？

    你辦事兒，我放心！若是沒有紅娘子替他掌管營地，即便他招納了張慎言，又豈敢輕易將自己全部家當(dāng)托付于他人？

    如今張順身邊護(hù)衛(wèi)雖少，可是有悟空在身邊，即便“闖將”“活曹cao”“八大王”和“一只虎”四人武藝高強(qiáng)，勝負(fù)也當(dāng)在五五之間。若是自己暴起發(fā)難……

    正在“活曹cao”話語剛落，張順正在思量之時，卻聽得一聲笑聲傳來：“不知幾位大駕光臨，張某有失遠(yuǎn)迎！”

    眾人扭頭望去，正是張慎言也。張慎言走近幾步，分別見禮完畢，不由笑道：“我記得四位義軍首領(lǐng)同進(jìn)同出，如何今日只有三位在此??？”

    張慎言這一提不要緊，張順頓時驚出一身冷汗來。果然隨即另外三人證實了張順的猜測：“‘闖王’今日不適，便在營地養(yǎng)傷，隨便幫兄弟們照看一下營地！”

    張順這下子恍然大悟，難怪洛陽城中會謠言四起，真?zhèn)€好手段也！

    有句話叫做“魚蚌相爭，漁翁得利”。若是自己果真在洛陽城擊殺了這幾位，恐怕城外的兵馬盡數(shù)為“闖王”高迎祥所得。

    到時候自己白白為人做嫁衣不提，反倒為對方提供了道義口實，殊為不智。

    張順殺心稍去，正要借著“活曹cao”的話兒說下去。不曾想，又是一聲嬌笑聲響起：“聽說幾位叔叔伯伯要見奴家，不知是何道理？”

    張順哪里不識得這是何人之聲，不由暗道一聲壞了！

    眾人扭頭看去，只見來人身著一身紅衣，纖腰挎雙刀，素手撫刀柄，面如三月桃花，眉似初春柳葉，行走如風(fēng)，動如脫兔，自有一番英氣在眉宇之間。

    眾人差點看呆了，半晌兒才下意識問道：“你是何人？”

    “你們口口聲聲說要見我，如何見了卻不相識？奴家乃是舜王的婆娘馬氏，如今見了，且有何話要說？”那女子笑道。

    原來你道這是何人？不是別人，正是已經(jīng)和張順山盟海誓的馬英娘也。

    原本依照張順的計劃，馬英娘本該進(jìn)門了。只是被李香擺了一道，她懷孕了卻偷偷藏在抱犢寨不說，還反倒讓張順牽掛了一陣。

    結(jié)果如今李香也已經(jīng)懷孕了，紅娘子對馬英娘也沒有那么多戒心了，卻又有恰逢軍情緊急，張順暫且沒有顧得上這兒女私情。

    本來今日兩人分別以后，正處于熱戀期的馬英娘又偷偷跟上去想和張順膩在一起一會兒，卻正好把眾義軍頭領(lǐng)前來對質(zhì)之事聽了個明明白白。

    急切和張順成就好事兒的馬英娘不由心中一動，便連忙跑回了住處，喊來吳媽為自己梳頭。

    古代少女的發(fā)型、及笄后的發(fā)型和婚后的發(fā)型都是不一樣的。

    就像馬英娘作為未出閣的閨女，原本結(jié)的是垂鬟分肖髻。這種發(fā)型先將頭發(fā)分股，結(jié)鬟于頂，不用托柱，使其自然下垂；再束結(jié)肖尾，使其垂于肩上。是唐代以來，漢族常見處女發(fā)式。

    馬英娘作婦人妝，便讓吳媽幫她梳成常見的桃花髻。這是嘉靖年間以來，十分時興的發(fā)式。這種發(fā)式是把發(fā)髻梳理成扁圓形，再在髻頂飾以花朵，看起來和紅樓夢里林黛玉發(fā)型倒有幾分類似。

    吳媽對馬英娘的終身大事兒早就急的不行了，見姑娘開竅了，哪有不依之理？

    等馬英娘盤完頭，便興沖沖的殺了過來。一則準(zhǔn)備盡快解除張順的危機(jī)，二則準(zhǔn)備趁機(jī)坐實了自己的身份。

    結(jié)果陰差陽錯之下，原本要緩和下來的雙方，經(jīng)馬英娘這么一搗亂，雙方居然有沒有臺階可下了。張順的“婆娘”都出來了，那么球又踢到了“一只虎”李過這邊。

    張順心中苦笑一聲，卻也不得不做出合乎自身邏輯的反應(yīng)來。他不由對李過怒目而視道：“如今你還怎么說？”

    李過先是被張順道破了心中的隱秘，又反應(yīng)過來自己做了蠢事，早就悲憤交加。

    他聞言不由愴然一笑，應(yīng)道：“既然如此，愿賭服輸。大丈夫吐口唾沫是個釘，我自毀雙目便是！”言畢，他便伸出二指向自己眼睛挖去。

    張順、“闖將”和“活曹cao”救之不及，只聽見“啊”的一聲慘叫，李過眼中流出了痛苦的淚水。

    原來他又不是武俠小說的武林高手，直接用手指戳眼睛，哪里受得了？眼睛一吃疼，頓時力道就輕了。他只把自己戳的雙目流淚，卻幸好未傷及眼珠。

    “闖將”和“活曹cao”連忙一左一右制住“一只虎”李過，眼睛噙著淚向張順重重的喊了一聲：“舜王！”

    兩人簡簡單單一句話，不似求情勝似求情?！鞍舜笸酢币豢葱蝿莶缓?，也連忙求情道：“舜王仁義！”

    哼，找事兒的時候講理，被反擊的時候講情，你們幾個倒是會避重就輕。

    “哼，你們又怎么說？”張順冷聲問道。

    “闖將”“活曹cao”和“八大王”頓時冷汗之流，半晌才壯起膽子質(zhì)問道：“難道你真要把我們一網(wǎng)打盡嗎！”

    第238章 宰割天下

    哈哈哈，張順聞言不由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后合，甚至連眼淚都笑了出來。

    直笑得眾人面面相覷，直笑得眾人摸不著頭腦，直笑得眾人滿腹狐疑。

    過來好半晌兒，張順才收起笑容，冷聲問道：“枉你們一世梟雄，竟然只有這點心胸嗎？動不動就火并啊、糧草啊，一心一意只惦記著自己那一畝三分地。難道你們都不知道自己快被人賣了，還幫著人家數(shù)錢嗎？”

    “闖將”“活曹cao”和“八大王”聞言一愣，不由疑神疑鬼地問道：“你什么意思？”

    “這件沒頭沒尾的事情，早已經(jīng)過去多年了。且不說本王與此事沒有關(guān)系，即便有關(guān)系，世上又能有幾人知情？怎生會突然傳的大街小巷，人人如同親眼所見一般？”張順不由笑道，“空xue來風(fēng)，未必?zé)o因。若非有人挑撥，我等諸人又怎生產(chǎn)生沖突？”

    “這話怎么說？”另外四人聞言一愣，不由問道，“何人竟敢行如此之事？”

    “闖將”“活曹cao”“八大王”和“一只虎”聞言不由脊背一涼，細(xì)細(xì)思及此事，果然有蹊蹺之處。

    “若是我們果真火并起來，誰人得益，誰人受損？那得益之人必然有最大的嫌疑！”張順冷冷一笑，既然你敢背后算計老子，少不得老子也給你挖個坑耍耍。

    四人頓時隱隱約約想到了何人，不由不敢置信地問道：“不能吧？‘闖王’一向光明磊落不提，即便我等出了什么事兒，營中亦有親友、忠義之士掌管，焉能被他上下其手？”

    張順心道：鬼知道他怎么cao作，老子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蟲！他正要再挑撥幾句，看看能否在其中火中取栗。

    不曾想又有一人，匆匆忙忙地趕了進(jìn)來。張順抬頭一看，不是王錦衣又是哪個？

    張順心中不由大定。王錦衣的槍法無雙，悟空的功夫無敵，如今這左膀右臂俱在。無論他準(zhǔn)備火并對方還是挑撥離間，隨時隨地都夠立于不敗之地。

    只是王錦衣好像并沒有看到?jīng)芪挤置鞯膬蓳苋艘话悖吹棺叩綇堩樃?，附耳過去低聲匯報道：“城外三營義軍異動，似乎有調(diào)動兵馬之意。今日張將軍輪值，已經(jīng)命令士卒加強(qiáng)戒備，隨時準(zhǔn)備還擊！”

    張順一聽，心中不由大喜：他萬萬沒料到，“闖王”居然等不及了，居然向城中施加壓力。他不由扼腕嘆息道：“說曹cao，曹cao到！”

    “哎！”“活曹cao”連忙應(yīng)了一句。

    “不是說你！”張順哭笑不得的拜了拜手，繼續(xù)說道，“我原本以為‘闖王’也只能偷偷摸摸挑撥一番，卻萬萬沒想到他竟然一刻也等不及了。剛才士卒來報：現(xiàn)如今，他已經(jīng)在城外調(diào)動三營兵馬，蠢蠢欲動有攻城之意！”

    “什么？！”四人聞言大驚。所謂三營兵馬，除去駐扎在新安的“闖將”一部以外，分別是“闖王”、“活曹cao”和“八大王”的兵馬。

    其中“八大王”最不敢相信，口不擇言道：“怎么可能，誰能調(diào)動我的人馬？”

    張順剛才就看他有煽風(fēng)點火之勢，估計他早得了“闖王”的好處。如今看來，這“闖王”野心甚大，不僅看上了“闖將”和“活曹cao”的人馬，甚至連和他勾連的“八大王”都不能幸免。

    不過，這種事兒張順就不再畫蛇添足了。別人點出的事情，和自己醒悟的事情，終究不是一回事兒，還是讓他長長記性才好。

    如今在座幾位都是梟雄，即便一時間不明白，回去細(xì)細(xì)思量一番，難道還不明白今日到底怎么回事嗎？

    張順不由笑道：“諸位不必多慮，此事是與不是，只需與我到城上一觀，便知真假！”

    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rou，四人還能說些什么？只能仗著他們對張順還有些用途，勉強(qiáng)跟著去了洛陽城墻之上。

    四人伸頭往往一看，頓時悚然而驚，只見城外“曹營”和“獻(xiàn)營”正跟著“闖王”高迎祥的“高營”列陣，似乎有攻城的意圖。

    這四人哪里還不明白，這是“闖王”高迎祥要把自己等人往死路上逼??！

    若非舜王勘破了高迎祥的計謀，如此行為定然被認(rèn)為自己四營要聯(lián)合起來逼宮。

    到時候，舜王一聲令下，將自己四人甕中捉鱉，然后斬成rou泥。那高迎祥便在城外乘機(jī)收攏自己麾下人馬，以報仇之名吞并了自己所有家當(dāng)。

    “八大王”最先忍不住，不由破口大罵道：“驢球球的，這廝心腸何其歹毒？還請舜王能夠放我出城，我定然斬這廝狗頭，以報今日之仇！”

    “闖將”和“活曹cao”哪有“八大王”那般幼稚？如今“闖王”和舜王爭鋒，他們失了手中的兵馬，再也無法像之前那樣左右搖擺，保持平衡了。若是舜王不借機(jī)落井下石，這才是咄咄怪事！

    他們兩人也不由盯著張順，看他能夠劃出什么道道來。果然，張順聞言不由笑道：“‘八大王’何其急也？天下無賠本的買賣，此事雖然拿我當(dāng)了棋子，實際我卻受損不大。只是再耽擱些時日，恐怕你們幾人都要成光桿頭領(lǐng)咯！”

    “八大王”心道：你這廝也不是個實在人，我等為你除去威脅，如何就算受損不大？

    不過他也知曉，張順本就兵多將廣，根本不懼“闖王”攻城。而那“闖王”估計也就裝裝樣子，逼死了自己等人，便會趕快退走他處去了。

    “活曹cao”知道今日張順是不見兔子不撒鷹了，不由連忙問道：“不知有何條件，舜王肯助我等奪回兵馬？”

    張順聞言笑了，這才是明白人吶。和明白人說話，不累！

    “第一，本王原本便是三十六營盟主，你們需得認(rèn)我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