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驚，連忙收攏士卒，往來路退卻。剛退了七八里，只見有一隊披堅持銳的官兵堵在了身后。

    好個“闖王”高迎祥，哪里不知自己等人中了官兵的鬼計，如今身陷險境。他連忙當(dāng)機(jī)立斷地喝道：“狹路相逢勇者勝，眾位兄弟隨我死戰(zhàn)突圍！”

    生死之際，哪里還顧得上計較許多？義軍爆出了強大的戰(zhàn)斗力，將這股官兵打的節(jié)節(jié)敗退。眼看就要突出重圍，不曾想又一隊官兵趕了上來，硬是將義軍堵了回去。

    另一端官兵見有機(jī)可乘，又連忙趕來助戰(zhàn)。雙方從早至晚，鏖戰(zhàn)至深夜，兩敗俱傷，方才各自退去休息不提。

    到了第二天天亮，雙方再次爆發(fā)了激戰(zhàn)，依舊各有損傷，互不上下。

    這時候“闖王”沒了辦法，只好召集眾義軍頭領(lǐng)商議，結(jié)果都束手無策，只好各自散去。

    等到“闖將”黃來兒愁眉苦臉來到了營地，想問問兄弟侄子可有辦法的時候。他那新投的謀士喚作“顧君恩”的獻(xiàn)計道：“如今義軍四面楚歌，困獸猶斗，官兵不能下，當(dāng)以投降為上！”

    第53章 納降

    “闖將”等義軍本是“詐降”的慣犯，倒無甚心理壓力，只是當(dāng)前情形，又如何使得？

    他聞言不由苦笑道：“軍師有所不知，我義軍素來旋降旋起，為官兵所忌。如今且不說假降，即便是真降，也降不得了！”

    “如何就降不得了？”顧君恩意有所指地問道。

    “我等欲降，也得官兵欲納才是！”“闖將”只好把話說透了。

    “哈哈！”顧君恩大笑道，“將軍，此言誤矣。但有所求，必有所應(yīng)，投其所好，無往不利！”

    “那陳奇瑜又不是無追無求的圣人，如何就不能為我所用？將軍可知，此次義軍行動如此隱秘，又為何為官兵所知耶？”

    “闖將”黃來兒聞言倒反應(yīng)過來了，問道：“你是說義軍之中有官府jian細(xì)？”

    顧君恩乃是外人，比義軍更看得明白。他便笑道：“官兵也好，義軍也罷，皆是延綏等地軍戶出身。本來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親戚鄉(xiāng)黨，交錯縱橫?！?/br>
    “如今義軍與戰(zhàn)不利，自然有人起了心思，搭上了線投靠了官兵?？墒侨羰橇x軍想和官兵傳話，豈不是更是輕而易舉！”

    “可是即便搭上線，又有何用？”“闖將”奇怪地問道，“官匪不兩立，那陳奇瑜又豈能容下我等？更何況我等亦不是可輕易打發(fā)之徒！”

    顧君恩聞言斥了一聲：“糊涂！如今我軍欲出而不得出，官兵欲剿而不能剿，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我義軍身處死地，只能死戰(zhàn)罷了。那官兵只求榮華富貴，焉有必死之心？”

    “我軍糧草不濟(jì)，若是久拖，必將陷入險境?？墒悄枪俦m然占據(jù)地利，卻是吃也吃不下，放也放不得，正是懼怕我等魚死網(wǎng)破之時。既然如此，何不先滿足其榮華富貴，再避免‘魚死網(wǎng)破’之事呢？”

    “闖將”聞言不由眼前一亮，連忙問道：“敢問軍師何計？”

    顧君恩自信滿滿地笑道：“如今義軍之中糧草雖少，奈何金銀珠寶等死物不可勝數(shù)。何不拿出賄賂官兵，使其網(wǎng)開一面，納降我軍？”

    “那陳奇瑜若是清官，又當(dāng)如何？”事關(guān)自家身家性命，“闖將”連忙刨根問底道。

    “陳奇瑜是清官，難道他麾下將領(lǐng)，左右幕僚也都是清官不成？只需將這些人一起賄賂了，難道他陳奇瑜還能自個一個人來擋我義軍三四萬大軍不成？”

    “闖將”聞言倒吸一口冷氣，下意識問道：“這得花多少銀兩，方才買得我等性命？”

    “咱們?nèi)娜f義軍，哪個手里沒有三五十兩銀子珠寶？各位頭領(lǐng)，更是數(shù)萬乃至數(shù)十萬不得。如今性命都要沒了，還計較這么多作甚？左右收攏收攏，怕不是能收攏三四百萬白銀？”

    “這個總兵、守備哪怕剿滅了我等，不過升官提爵罷了，還能賞賜萬兩白銀不成？但凡大小官員，數(shù)千數(shù)萬兩不等的賄賂，不怕他們不依照我的計策行事?！?/br>
    “如今官兵兵力不足，拿了我等賄賂，定然不想分潤給其他官兵。如此這般，官兵人少，義軍人多。只需我等談出一個，衣不解甲、刀不離身的方案出來，官兵還敢反悔不成？”

    “這……”“闖將”不由大驚道，“官兵就不怕我們出了谷，再度殺官造反不成？”

    “殺了就殺了，又能怎樣？反正這些拿到銀兩之人無事便可，他們又何必關(guān)心其他官兵的死活呢？”顧君恩半點也不顧念君恩，冷笑著說道。

    “闖將”至此方才拜服，連忙對顧君恩行了大禮道：“多虧了先生，不然此地便是我黃來兒的葬身之處?！?/br>
    顧君恩連忙避過了，“闖將”得了此計以后，連忙說與“闖王”“八大王”“滿天星”“過天星”等人。

    眾人皆道此乃好既，唯有“八大王”有點舍不得，心疼的咧了咧嘴?！皾M天星”“過天星”等人連忙勸道：“左右暫且寄存在那里罷了，都是意外之財。等到我等逃出生天，哪里不能搶得？”“八大王”聞言心道也是，便不再反對了。

    話說那陳奇瑜自圍了眾義軍于山谷之中，又驚又喜，遂命官兵日夜圍攻，亦不能克。

    隨著官兵死傷過多，麾下官兵漸有退意。陳奇瑜思前想后，準(zhǔn)備寫信給盧象升、洪承疇等人求來救命，將如此奇功分潤他們一些，以求全殲義軍。

    結(jié)果左右幕僚連忙阻止了他，并將義軍的話帶了過來。

    陳奇瑜聞言大吃一驚，連忙問道：“都有誰受了賄賂，此乃欺君大罪，你們?nèi)绾胃易觯侩y道忘了薊遼督師袁崇煥的下場了嗎？”

    幕僚聞言不由笑道：“軍門當(dāng)問何人未曾接受賄賂！我等勞苦一生，亦未見過如此多的銀兩。如此潑天的富貴，莫說貶官受罰，就是讓我們?nèi)缤綆熌前闱У度f剮，這輩子也是值了！”

    陳奇瑜哪里肯依，不由喝道：“你們是得了好處，我卻要千刀萬剮了！”

    可是自己麾下居然有這么多人受賄，這些該死的賊寇究竟拿出來多少銀兩？

    幕僚沉默了半晌，才伸出三根手指道：“那‘闖王’說了，若是軍門肯放他們一馬，他們肯出這么個數(shù)，全是軍門一人的！”

    陳奇瑜聞言大怒，不由罵道：“本官苦讀圣賢書所為何事？區(qū)區(qū)三十萬兩便想讓我出賣自己的良心！”

    “不，是三百萬兩紋銀！”幕僚斬釘截鐵道。

    陳奇瑜愣了半晌方才樂了，笑道：“我欲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些許身外之物我亦不放在心上，只是念在你們跟我多年，勞苦功高，我且如了你們的意吧！”

    陳奇瑜欺崇禎年少無知，便連忙命幕僚備下筆墨紙硯，揮毫寫就疏犢，上疏皇帝。又因此地山谷又無甚名字，他便隨便編造了一個“車廂峽”的名號，報了上去。

    此時，金國二次征討察哈爾林丹汗，并占據(jù)了歸化城。遂后金軍返回途中圍困宣府、大同等地，分兵四掠，導(dǎo)致京師震動。

    崇禎皇帝急于剿滅關(guān)內(nèi)義軍，以便騰出手來對付東北金國的威脅，便批復(fù)道：“賊寇亦朕之赤子，愿降則納！”

    第54章 農(nóng)事

    張順哪里知道義軍和五省總督陳奇瑜之間有這么多勾當(dāng)，他只道義軍陷入險境，恐難保全。奈何鞭長莫及，也只好聽從張慎言建議，多派遣斥候間諜，收集情報，以早做準(zhǔn)備。

    只是張順擔(dān)心沒有多久，就沒閑心管別人的閑事了。原來這河南之地，自今年義軍入境以來，至今七八個月滴雨沒下。

    古代社會以耕種為本，靠天吃飯。若是干旱、洪水、霜凍乃至蝗災(zāi)出現(xiàn)，糧食減產(chǎn)乃至絕收，就要死人了。

    好在義軍初次開墾，第一年本來就只能撒點谷子、蜀黍以改善土地。所謂蜀黍就是高粱的別稱，釀酒尚可，若是作為主食實在難以下咽。

    所以張順綜合考慮之后，便選擇了谷子作為第一年耕作的農(nóng)作物。

    谷子產(chǎn)量很低，哪怕后世畝產(chǎn)也不過三四百斤罷了，在這個時代更是只有二三百斤的產(chǎn)量。

    鑒于義軍開墾之后，初次耕種，這谷子畝產(chǎn)也不過一百多斤罷了。只是萬幸之處，谷子乃是耐旱作物，即使天氣雨水稀少，仍然對谷子產(chǎn)量影響不大。

    當(dāng)然，作為農(nóng)作物并非播種以后就不必管了。尚需壓苗、施肥、灌溉、除草等一系列工作。

    張慎言早有經(jīng)驗，只等谷苗發(fā)出兩到五片葉子的時候，便命人用木磙壓青苗一次，以壯谷子根系。

    這木磙頗類似石碾子，只是材質(zhì)為木質(zhì)罷了，直接采用圓木制成。又可以使用耕牛的地方，就用耕牛拉著碾過一遍。排不到耕牛的地方，張慎言便命令丁壯直接用人力拉著碾壓青苗。

    好在人多力量大，很快就完成了壓苗工作，然后就開始除草、松土和追肥。

    由于是新墾土地，草木除不勝除。張慎言采取軍法管理這萬余丁壯，只把他們指使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累的夠嗆。

    這些人白天起早貪黑，晚上吃過飯，就揉著酸痛的胳膊，捶這直不起來的老腰，偷偷罵道：“舜王麾下有老狗，專咬窮人不松口。起早貪黑三件事，除草追肥和松土！”

    張慎言聽了以后，嘿嘿一笑，又把早起時間提前一些，貪黑時間推后一些，以示報復(fù)。

    等到張順和眾人商議完其他義軍的情報之后，其他人皆退去了，張慎言才說道：“主公，今年天氣酷熱，滴雨不下，想必是個干旱之年。這谷子雖然號稱耐旱，只是旱的久了，恐怕要大量減產(chǎn)。”

    “如今主公將農(nóng)事托付與我，我披星戴月，不敢懈怠。如今正是谷子抽穗之時，需及時澆水，以增加谷子產(chǎn)量。如若不然，穗小谷秕，產(chǎn)量大跌?！?/br>
    原來這新開墾之地皆是惡地，第一年最為辛苦。這些人之前被張慎言逼著勞作，已經(jīng)是怨聲載道。如今這二萬畝土地又無水渠深井等灌溉設(shè)施，只能靠人力挑水灌溉。

    張慎言已經(jīng)摁著他們灌溉了一些土地，但是這些人已經(jīng)有了反抗的苗頭。張慎言只好稟告張順，試圖借助張順的威望來壓服這些人。

    張順聽了張慎言的報告以后，也不由皺了皺眉頭。墾荒耕地，本就是為了這些人吃喝，不曾想他們倒不識得好歹。

    若說大道理，張順倒是有一肚子道理。只是道理能夠說服人一時，不能說服人一世。雖然說這些糧食總歸還是用來填飽這些人肚子，奈何人都是鼠目寸光之輩，焉能想的長遠(yuǎn)？

    這些人更是一體勞作，一體吃喝，時間一長也就懈怠了。

    思索了半天，張順這才說道：“張公所言甚是，我有三策，保管他們服服帖帖，爭先恐后的忙于農(nóng)活?！?/br>
    張慎言聞言倒是一奇，往日都是張順提出問題，讓大家提出解決辦法。如今自己解決不了了問題，張順反倒有了計策，連忙表示洗耳恭聽。

    張順笑道：“第一策，曰計量法。將工作分為小塊，每人只領(lǐng)一塊，需當(dāng)日完成。完成則先吃飯，未完成則直到完成方可吃晚飯?！?/br>
    “第二策，曰工分法，多勞多得，少勞少得。每天完成一工，計為一分，若是無法完成，則不計分。等到月末，多賞少罰即可?！?/br>
    “第三策，曰賞田法，這兩萬畝土地，我本準(zhǔn)備平均分給眾人，如今看來是我想簡單了。及至年末，工分高則賞田十畝，少者一兩畝不等，留作自用。若是工分太低，則一概不賞?！?/br>
    張慎言聞言豁然開朗，這倒不是他沒能想出此策。只是潛意識之下，便把這兩萬畝土地當(dāng)做張順的私人耕地，就沒想到激勵之策。

    如今張順情愿將這些田畝分給眾人，那這些人又如何肯不賣力？

    當(dāng)張慎言辭別了張順，將此策廣示眾人之后，頓時義軍雷聲歡動?！八赐酢彼貋碚f到做到，信譽良好，義軍皆深信不疑。

    果然第二天一早，大家就干勁十足，爭先恐后，唯恐自己落在了別人后面，得不到賞賜的土地。

    土地是這個時代最寶貴的財富。若是單家獨戶開荒，少不得用一兩代人時間嗎，才能夠積攢下幾畝薄田。

    如今“眾人拾柴火焰高”，義軍在張慎言指揮下已經(jīng)粗略的開墾過此地，只需耕種兩三年，便能成為熟田。如今這些田地給了自己，那是想都不敢想象的事情。

    義軍所開墾荒地多是靠近河谷的地方，欒川鎮(zhèn)的耕地靠近伊水，冷水和叫河的耕地更是靠近犟河，多有水源可以澆灌。

    眾義軍不辭辛勞，紛紛挑著水桶，去河里打水，對谷子進(jìn)行澆灌。雖說是車薪杯水，好歹總比沒有強。至于水渠、水庫等水利設(shè)施之事，今年是顧不得了，只好等今年有了好收成，再尋農(nóng)閑時間，再作打算。

    這邊張慎言忙的熱火朝天，那邊張順便親自去冶鑄區(qū)尋那張都督。

    張都督先前好大的野心，聲稱要鑄造萬斤紅夷大炮。只是從義軍開墾荒地，編練新軍以來，便忙活的不可開交。

    他麾下也就百余個銅鐵匠，如何忙的過來？加上張順又給他派遣了三百個丁壯，做些雜物，當(dāng)個學(xué)徒，才稍微提升了鐵件產(chǎn)量。

    如今義軍開墾所用的斧頭、鋤頭、犁子等農(nóng)具，幾乎都是冶煉營日夜不休制造而成，才解了義軍燃眉之急。

    今日張順無事不登三寶殿，卻是有事相求。

    第55章 寶物

    張順將來意對張都督說了，張都督無奈的兩手一攤，說道：“主公且看，我手下就這許多工匠，除了鐵匠，亦有銅匠、木匠。”

    “如今開春以來，我們?nèi)找共恍荩缤矶６．?dāng)當(dāng)不停，才打造了這些農(nóng)具。如今又要定做萬把鐮刀，那義軍的火炮、鎧甲、勾槍怕是一時半會兒輪不上了?！?/br>
    “依我之見，武器、鎧甲、火炮皆是朝廷禁止之物，由我們冶煉營打造最為合適。而這些農(nóng)具，只需派人前往陽城一趟，花費些銀兩，一體買來使用正好，又何必如此摳摳索索？”

    張順聞言只好無奈的苦笑道：“非不為也，實不能也！我軍軍紀(jì)肅然，不殺不掠，豈可與其他義軍相比？”

    “自我起兵以來，先在澤州城詐了城中大戶數(shù)萬兩白銀。又在助義軍脫困之時，討要了兩萬里白銀。最后在這盧氏縣內(nèi)，前后繳獲收入了萬兩白銀罷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