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落魄反派后 第7節(jié)
她走向謝斂,遞出手里的傘,搶在謝斂開口之前,“大人,外頭下雨了?!?/br> 宋矜不敢抬頭。 她瞧著謝斂握著書卷的手,他似乎頓了頓,靜靜放下了那卷書,接過傘。在緘默中,他抬眼朝她看過來,目光落在她濕潤沾了泥水的裙擺。 他不說話,何鏤興味盎然。 宋矜眼睫撲簌,藏在袖中的手遲疑著。 “稍后和本官一起走便是?!敝x斂道,將傘放在了身側(cè)。 宋矜身形一晃,以為自己幻聽。 謝斂雖然看起來還算守禮,做派卻冷漠得很,竟然真的幫了她? 她驀地抬眼,本能看向謝斂。青年眉眼黑沉,反而是略加思索,對何鏤道:“何大人,皇陵案雖然復(fù)雜,但京都流民越來越多,本官雖知道你是忙不過來,回去恐怕也不好交代。” 何鏤臉色十分難看,強行移開目光。 他冷冷道:“你要如何交代?” “自然是瞧一瞧審案的進度?!敝x斂淡睨他,語氣毫不客氣,“不少人彈劾何大人草菅人命,若真成了無頭案,刑部少不得要插手?!?/br> 別說是何鏤,就是宋矜都微微一驚。 他這話,是半點臉不給何鏤。 何鏤臉色烏青,險些冷笑出來,但不知道忌憚什么,硬生生又擠出笑容來,“謝大人要瞧,瞧便是?!?/br> 謝斂客氣都不客氣一句,勁直起身。 他走到刑房門口,撩開簾子皺眉片刻,瞥了宋矜一眼,“過來捧燈?!?/br> 宋矜想也不想,連忙跟上去。 經(jīng)過何鏤身邊時,她小跑兩步,一股兒湊到謝斂身后半步。然后端起墻上的一盞燈,捧到謝斂身側(cè),給他照亮腳底下的路。 她心跳得從沒這么快過。 一邊捧好煤油燈,一邊小心脧巡,想要看一眼阿弟是否安好。 謝斂掠過少女緊張的模樣,目光停滯片晌,不做聲移開了。他步子邁得大,走了一半,才察覺到宋矜拎著裙擺,小跑著生怕落下半步。 好似后頭的何鏤是餓虎似的。 他不由放慢了腳步,身后的少女果然松了口氣,急促的呼吸撲得燈火亂晃。 她好像也察覺了,笨拙地用手護住燈苗,慢吞吞調(diào)整呼吸。 先前沉著的樣子,竟都是裝的。 “到了?!敝x斂道。 身后的少女猛地抬起頭,看向牢獄內(nèi)血rou模糊的人影。 他走到案邊,小吏得了何鏤的許可,連忙翻開案卷。謝斂本以為宋矜湊去牢邊,仔細瞧一瞧她阿弟,結(jié)果她捧著燈,十分規(guī)矩地替他掌燈。 謝斂一頁一頁看去,耳邊是脆脆的紙頁聲,隱約有水滴落聲。 他不由斜瞥一眼。 宋矜在無聲地落淚。 他見過不少人哭,有人哭得撕心裂肺,也有人哭得哽咽壓抑。只有宋矜哭得最平靜,烏濃眼睫低垂,眼淚順著眼角流下,匯集到下頜,一滴一滴往下落。 表情平靜,只有呼吸微微急促。 除此之外,半分波瀾沒有。 謝斂收了目光,只當做不知道,將案卷上的內(nèi)容一一記下,盤問了審訊的小吏幾遍,這才作罷。 能讓他知道的,何鏤手下的人也不隱瞞。但是更多的,他在這里也未必看得出來,謝斂只過了一遍,就算是走完了流程。 他又看一眼宋矜。 不知何時,她已經(jīng)靜悄悄抹干了淚水。 謝斂便轉(zhuǎn)了身,朝外走去。 少女仍舊跟在他身后,但小動作沒有了,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何鏤等在刑房外,瞧著謝斂的臉色,只道:“謝大人看過了?”他步子大,狀似漫不經(jīng)心,“但我勸大人一句,流民的事兒,不是兵馬司那些人壓得住的?!?/br> 謝斂只道:“天子腳下,總不能由著作亂。” 何鏤呵呵笑了聲。 反正也不關(guān)他的事兒,他也不cao那份心。 反倒是謝斂身后的少女,她從黑暗里走出來,整個人籠罩在重重燈影里。 襯得病容憔悴,染紅的眼尾惹人戀愛。 想必是瞧了自己弟弟的慘樣,現(xiàn)在正惶恐無措,幾句好話就能收買過來。 “擇日不如撞日,稍后我送你回去。”何鏤眸色幽幽,勁直走過去,伸手往她肩頭搭,“也不必勞煩謝大人什么,免得傳出什么風言風語來,也不好聽?!?/br> 女郎瑟縮一下,要躲,躲不開。 何鏤便低下頭,鼻尖嗅她肩頸窩的香味,語氣也親昵了幾分,“找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謝斂皺眉,本能避開目光。 正撞上少女霧蒙蒙的眼睛,眼尾紅意漫上來,怕得楚楚可憐。 她像是哀求,又像是要哭。 宋矜是真的不敢得罪何鏤,弟弟就在他手里,但再求謝斂也顯得無恥。她很快避開謝斂的目光,不敢再去看他,只偏過身躲開何鏤。 往前才躲兩步,袖子一把被人拽住。 她慌得往前一躲,險些到謝斂身上。對方稍側(cè)身,不輕不重,扶了她一把。 他仍舊翻著手中案卷,眉頭微蹙,眸子沉沉。少傾,他目光落在一處,隨即掀起眼簾朝何鏤看去,是種不留情面的審視。 青年的嗓音如碎冰墜玉,淡淡道:“子琢好大的膽子,皇陵案的案卷,也敢露出這樣大的紕漏來。” 何鏤一愣,正要反駁。 眼前的謝斂已經(jīng)將案卷遞了過來,將前后紕漏挑出來,連準確的數(shù)字地點也不差,一并對比。 他越是風輕云淡,何鏤臉色就越是難看。 若是平日里,謝斂就是再縝密,再不近人情,卻也慣來忙碌,并不會多費這點心思。 而且,幾次下來,何鏤就是個瞎子,也能看出來謝斂這分明是在給宋矜撐腰!且撐得毫不遮掩!! 宋矜也沒料到,覺得謝斂似乎,不太對勁。 對方低眉,語氣溫和下來,“宋娘子,走吧?!?/br> 大概是因為她沒有回答,謝斂抬眼,竟然朝她看了過來,眼底透著幾分疑惑。 第6章 汴城雨(六) 宋矜尚且愣怔。 等回過神,她連忙拎起裙擺,緊跟在謝斂身后。對方身形修長,脊背挺拔,宋矜的不安不覺慢慢散去。 謝斂撐了傘。 宋矜綴在他身側(cè),不敢靠得太近,也沒再躲開。 門外停著馬車,瞧著極其樸素。京都不少人都說,謝斂短短月余,就平步青云進了刑部,必定是曲意逢迎的佞臣。 但說起佞臣,誰都知道大太監(jiān)趙寶只手遮天,手底下的干兒子何鏤更是毒辣油滑,她父兄也是死于趙寶何鏤一黨的審問。 可今日來看,謝斂和何鏤似乎十分不對付。 宋矜看不透謝斂是敵是友。 到了門外,雨下得更大了些。 謝斂說:“我送宋娘子一程?!?/br> 宋矜有試探的念頭,“大人不忙著辦公?” 謝斂沉默了一下,“本就是四處查看城中堵塞,捉拿鬧事的流民,也算順路?!?/br> 因為洪災(zāi),外地的大批流民涌入京城,開年時鬧出好幾樁命案來。當時人心惶惶,不少人都不敢出門,前不久卻一下子消停了下來,原來竟是謝斂接了手。 “那勞煩大人了?!彼务娴?。 謝斂似乎有些意外,眉頭稍抬。 但他似乎慣來少話,也沒有說什么,兩人各自上了馬車。 這馬車樸素到了極致,地方也逼仄。宋矜縮在角落,衣裳早就濕透了,被時不時刮進來的風冷得哆嗦,卻又不好失態(tài)。 若說謝斂裝模作樣,也真不至于簡譜到這個地步。 她忍不住想。 但那又如何呢,人心又不能用好壞來判斷。 宋矜有些挫敗,她雙手交叉,搭在膝蓋上,垂著腦袋愣神兒。 “披上。” 不知何時,坐在陰影里閉目養(yǎng)神的謝斂睜開眼,遞給她一件斗篷。 宋矜認得,這是上次在章府他披的那件。沒了謝斂的氣質(zhì)撐著,這件還算華貴的斗篷,就顯得有些老氣陳舊,不太像是年輕人的款式。 “……我還好,不太冷?!?/br> 宋矜收了收滿是泥水的裙擺,有些難為情。 對方沉默片刻,徑直彎腰,隨手將斗篷搭在了她身上。做完這一切,他又收了目光,繼續(xù)隱入了陰影中,仍舊是渭涇分明的姿態(tài)。 斗篷是狐貍毛的,十分暖和。 宋矜縮在斗篷內(nèi),感覺凍得麻木的身體才活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