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慕之賓 第5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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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過去,將被子給她拉上一些,而后,輕輕打開門。 已經(jīng)是早晨,但天空陰云壓著,黑黑的。 濕潤的風(fēng),微微發(fā)寒,吹在臉上,足以讓頭腦清醒。 我怔怔望著外頭,好一會,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 都過去了。 沒有人能夠再傷害你。 我在心里對自己說。 而后,我像從前的每一次一樣,緩緩睜眼。心中平靜,仿佛已經(jīng)置身于一個嶄新的世界。 —— 大雨一直在下,不過并不妨礙青霄觀里的升化遷度醮法事。 香煙繚繞,樂聲悠悠,從宮中玉清觀里趕來的女冠們個個身著道袍,賣力地唱誦。 我亦身著道袍,戴著蓮冠,手里拿著拂塵,端坐在正中的蒲團(tuán)之上,手握拂塵,與眾人一道念經(jīng)。 巨大的銅爐里,焚香的煙氣似輕紗一般,招搖而上。 這殿上供奉的嬪妃,不少都仍有子嗣。不過這場法會,明白人都知道是專門為了太上皇的母親開的,目的是為了將太上皇留在芙蓉園里。 太上皇倒也說到做到,這些日子,他都待在了芙蓉園中,哪里也沒有去。 當(dāng)然,我知道他并不是什么也沒有做。 這幾日,到芙蓉園里來見他的人絡(luò)繹不絕,大有半個朝廷都搬了過來的勢頭。 而芙蓉園外,則同樣熱鬧。 京城百姓之中,本就有不少他的擁躉,如今聞得他回京,許多人紛紛涌到了芙蓉園外,希望能有機(jī)會看到他露臉。尤其是幾日前,他再度大出風(fēng)頭的馬毬場。 據(jù)說場邊上從早到晚都是人山人海,百姓久久不愿散去,只為了看看他會不會賞臉出來打兩桿子。 真正看上去像個擺設(shè)的,是我的這升化遷度醮。 除了第一日正式開始的時候,太上皇過來,在許昭容靈位前進(jìn)香叩拜,之后都不曾出現(xiàn)過。 我麾下這一眾女冠們,都是見過些世面的,縱然面前的是太后皇帝及內(nèi)外命婦,也能做到一舉一動穩(wěn)如泰山。不過第一日的時候,她們唱誦特別賣力,特別大聲,竟讓這大殿有了回音繞梁之感。 今日,一段念完之后,我領(lǐng)著女冠們叩首。 而等我要起身的時候,我又感受到了這般氣勢。 半垂的眼眸抬起,我瞥見長長的供桌邊上,立著一個身影。 四周的彩幡垂下,長長的幡條在風(fēng)中搖曳。他佇立其中,若隱若現(xiàn)。 我收回余光,垂目凝神,繼續(xù)念經(jīng)。 “玄真,聽說今日太上皇又來了。”晚上,蘭音兒道,“玄真可看到他了?” 我用剪刀將燭臺上的燭花剪了,道:“不曾?!?/br> “怎會不曾?”蘭音兒道,“他過來時,殿上的姊姊們都看見了。她們還說,他雖不曾說話,卻在邊上站了許久,聽了小半日才離開?!?/br> 我看她一眼。 蘭音兒卻忽而正色:“玄真,我有一事不明?!?/br> “何事?” “我知道玄真不喜歡提太上皇,可這法事,乃是太后和圣上要玄真來辦的。平日里,圣上駕臨別處寺院去聽法會,那些主持法會的僧道無不殷勤拜見,唯恐有怠慢之處;圣上和太后駕臨玉清觀,玄真也總是要陪在他們身邊,陪著用茶閑談,可如今太上皇好不容易來了,這么多日,玄真卻連一次到他面前拜見也不曾。玄真平日總說,就算事辦得不好,禮數(shù)要到。此番,玄真怎又不講禮數(shù)了?” 我看她一眼。 “可是女冠們來攛掇你,讓你勸我?guī)齻內(nèi)グ菀娞匣???/br> 蘭音兒被我識破,有些不好意思,復(fù)又露出嬉笑之色。 “玄真莫惱,姊姊們也是在觀中待久了,都想長長見識。如今宮里宮外,哪里不是議論太上皇?” 我繼續(xù)剪著燭花,道:“如此說來,你今日出去,街市上就是這般模樣?百姓議論了什么?” “自是太上皇如何有驚世之才,當(dāng)年如何嶄露頭角,后來如何異軍突起,又如何平定了天下?!碧m音兒道,“還有好些人說,太上皇此番回來,興許就不會回洛陽了?!?/br> “怎講?”我問。 “據(jù)說,太上皇要娶親了?!?/br> 娶親? 我愣了愣,轉(zhuǎn)頭看向她。 蘭音兒顯然對此事很是興奮,眼睛亮晶晶的:“玄真,你說,太上皇那般神仙人物,會娶什么樣的人?他的內(nèi)眷,也是叫什么皇后什么妃什么嬪么?” —— 首先證實這消息的,是明玉。 收到我的信之后,她親自來了青霄觀一趟。 她是中宮,為嬪妃祈福的事,本就歸她管??吹贸鏊雭磉@里很久了,如今是好不容易找了個由頭。 “太上皇不在么?” 她盛裝而來,進(jìn)了大殿之后就東張西望,發(fā)現(xiàn)只有我之后,一臉遺憾。 “自是不在?!蔽艺f,“區(qū)區(qū)法事罷了,你可問問女冠們,他這些日子來過幾回?!?/br> 明玉神色變得無趣,看我一眼,而后,讓身邊的佩姈退下。 “你打聽太上皇的婚事做什么?!彼叩皆S昭容的牌位面前,看了看,道,“莫非你又有什么主意。” 我說:“如此說來,這是真的?” “也不能說真。”明玉道,“這是太后兩三日前提出的。她說,太上皇早到了成親的年紀(jì),蹉跎至今,不可再拖了。趙王是宗正寺卿,該讓他來牽頭,為太上皇主持采選。我父親他們隨即附了議,然后這事便沸沸揚揚傳了開去。” 我說:“如此說來,太后有打算?” “當(dāng)然有打算?!泵饔竦?,“她連人選都想好了,你猜是誰?” “是誰?”我問。 “是隆慶侯的女兒,她最小的堂妹,今年剛滿十六?!泵饔窭湫?,“太后自己都恨不得將太上皇殺之而后快,竟還要將姊妹嫁給他,也當(dāng)真是狠得下心。” 自從景璘登基之后,太后的母家龔氏迅速崛起。父親龔有道封為韓國公,叔父龔有敬封為隆慶侯,其他的兄弟和堂親也封爵的封爵,升官的升官,都遷到了京城里來。 第七十八章 現(xiàn)世(下) “原來如此?!蔽艺f,“此議,已經(jīng)呈給太上皇了么?” “人選自然還不曾呈過去,畢竟有規(guī)矩在,就算裝模作樣也要選一選的?!泵饔竦溃安贿^這采選之事,是已經(jīng)由趙王上書,遞到了太上皇面前。” 我看著她:“他怎么說?!?/br> 明玉笑了笑:“他說當(dāng)下事務(wù)繁忙,容后再議。阿黛,你可想起了什么?” “想起什么?” “當(dāng)年的薛婉啊?!泵饔竦溃澳阌洸挥浀?,她一門心思要嫁齊王,什么風(fēng)聲都敢放出來,還說什么她父親已經(jīng)向齊王提起此事了。齊王那時在皇陵里,說回京之后再議,后來便不了了之了?!?/br> “是么。”我神色平靜,道,“我不知道?!?/br> 明玉露出訝色,想了想,恍然了悟。 “你是不知道,”她說,“這事是后來齊王就國之后,我們才聽說的。那時,你好一陣子也不愛露面,我等找你說話都找不到。也幸好是我等后知后覺道,不然,以我等當(dāng)年氣性,若知道被薛婉竟敢搞這等心機(jī),定然將她頭擰下來……” 我打斷她的憶古思今,道:“所以,你覺得此番也會不了了之?!?/br> “那是當(dāng)然?!泵饔竦?,“太上皇又不傻,難道還能看不出太后的心思?不過太后也未必是真的要跟他聯(lián)姻,說不定是知道成不了,單純?yōu)榱藢⑺麗盒幕芈尻栆舱f不定。” 我沉吟片刻,道:“有一個人選,對太后有利,太上皇也未必會推辭?!?/br> 明玉訝然:“何人?” “薛婉的meimei,叫薛嫻,你可還記得?”我說,“據(jù)我所知,她今年也十六了,還未曾定親?!?/br> 明玉看著我,仿佛在看一個怪物。 “你瘋了?”她說,“你看上誰不好,看上薛婉的meimei?” “有何不可?!蔽艺f,“薛家本就是京中高門。齊王當(dāng)年在齊國起兵,攻打河南之時,薛婉的父親寧平侯正在那里任刺史,陣前舉義,投了齊王。后來太上皇在京中登基時,雖然寧平侯已經(jīng)病死,但還是將爵位讓寧平侯的兒子承襲,可見他對薛家是有些恩義在的。另一邊,薛家跟太后的兄弟也是姻親,若我不曾記錯,現(xiàn)在這位寧平侯的女兒,還跟你兄長的一個兒子定了親,是么?” 明玉的目光轉(zhuǎn)了轉(zhuǎn),了然。 “你果然有八百個心眼?!彼f,“這些雞毛蒜皮,我都不記得了,偏偏你全都能想起來?!?/br> 我說:“你來見我,不就是要聽聽我出什么主意?!?/br> 明玉露出滿意的笑容。 “我都要同情薛婉了,”她嘆道,“她那般心高氣傲,若知道自己當(dāng)年苦苦追求之人,偏偏娶了自己親meimei,可要捶胸頓足?!?/br> “她嫁得可不差?!蔽艺f,“太后兄長的兒子娶的就是她,如今是個正經(jīng)命婦。論理,她是你丈夫那邊的表妯娌?!?/br> 明玉“嘁”了聲,一臉不屑。 “太上皇真的會接受這個?”她想了想,問道。 “這是最能讓兩邊都接受的選擇?!蔽艺f,“此事,太后定然還會找你父親商議,到時候,你可讓你父親來提,試一試太上皇。他但凡有心成婚,就不會拒絕。” 明玉看著我:“他若是拒絕了呢?” “拒絕了,便只能證明他蠢,不想與你們沾上一點關(guān)系。”我淡笑,“也就是說,這些年你們一直用聯(lián)姻來挖他的墻角,他卻不能反其道而行之來挖你們的墻角,這不是很好么?!?/br> 明玉思索著,少頃,亦頷首而笑。 “那么我寧可他再想不開一些,獨身一輩子?!彼锌溃叭绱艘粊?,我和我們那些個個嫁了廢物的玩伴們,這輩子也算得了安慰,將來可含笑九泉?!?/br> 說得好像那真是個什么神仙。 我翻了個白眼。 —— 縱然我并不想見到太上皇,可到底這法事是因他而起,我不可能總能避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