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這?時，李德福輕手輕腳地?進(jìn)來了，向楚彧行了一禮，道：“啟稟皇上，掖庭的事情，奴才已?著人安排妥當(dāng)了?！?/br>
    楚彧頷首，燕搖春有些好奇，問道：“掖庭有什么事情？”

    楚彧看向她?，道：“你還記得那個名叫冬兒的宮女嗎？”

    燕搖春起初沒想起來，思?索了片刻，才道：“就是上次冒充我，給你送酒的那個宮女？不是說她?后來出宮了嗎？”

    “是她?，”楚彧道：“我已?命秦燦將她?帶回來了，眼下就安置在掖庭?！?/br>
    ……

    掖庭是后宮下人們的居所，占地?頗廣，有宮殿數(shù)十間?，分布密集，但若論?起其規(guī)模，自是不比東西六宮的華麗，且每一間?宮室都住了十?dāng)?shù)名宮人，很有些擁擠。

    正是傍晚時分，宮女們陸續(xù)下值，回了掖庭，天黑得早，廊下早早就點(diǎn)上了燈籠，在寒風(fēng)中輕輕搖晃著，光影顯得晦暗不明?，將人影拉得長長的。

    因?著天冷，宮人們散得很快，這?會兒外面已?經(jīng)沒什么人了，只?有風(fēng)聲吹過?樹梢頭，發(fā)出嗚嗚的呼嘯聲，凄風(fēng)苦雨，遠(yuǎn)處隱約傳來人聲交談，聽不太?真切。

    有一身著碧衫的宮女挑著一盞宮燈，正低著頭，疾步而行，她?穿過?長長的廊廡，左右張望了一眼，見無人注意，這?才在最盡頭的宮室前停下，伸手敲了敲殿門。

    “篤篤篤。”

    緊接著，殿里傳來一個壓低的女子聲音：“是誰？”

    “送燈油的?！?/br>
    過?了片刻，腳步聲逐漸響起，往這?邊靠進(jìn)來，很快，門被打開?了一條縫，碧衫宮女眼疾手快，推開?門飛快地?閃身進(jìn)去了。

    “你——”

    殿內(nèi)沒有點(diǎn)燈，昏暗無比，碧衫宮女手中的燈籠便成了唯一的光源，她?舉起燈，照亮了屋主人的面孔，五官平凡，勉強(qiáng)稱得上清秀，正滿面驚慌地?望著她?。

    “冬兒，”碧衫宮女喚她?的名字，低聲問道：“你不是已?經(jīng)出宮了么？還回來做什么？”

    那人赫然是前幾日被帶入宮中的冬兒，她?的嘴唇顫了顫，仿佛是哆嗦著，道：“我……是、是皇上派人帶我入宮的，我本來已?經(jīng)回到老家了……”

    碧衫宮女吃了一驚，立即道：“皇上？他可問你什么了？”

    “沒有，”冬兒連忙搖首，道：“我入宮后就被關(guān)在這?里，從沒離開?過?，皇上并未派人審問我?！?/br>
    聞言，碧衫宮女不由緊皺起眉頭，語氣驚疑道：“你一直被關(guān)著，沒離開?過?？誰關(guān)著你？”

    正在這?時，從她?身后，一門之?隔的地?方，傳來了一個聲音：“當(dāng)然是我了?！?/br>
    碧衫宮女大吃一驚，然而不等她?反應(yīng)，下一刻，殿門就被人猛地?推開?了，數(shù)名侍衛(wèi)魚貫而入，最后的那一個侍衛(wèi)，身形高大，他不疾不徐地?踱進(jìn)來，從碧衫宮女手中取過?燈籠，湊近了，端詳著她?花容失色的臉。

    秦燦笑了笑：“皇上果然料事如神，把人關(guān)在掖庭，比關(guān)在慎刑司更有用。”

    他慢條斯理地?問道：“你說是不是??？玉蝶姑娘？”

    玉蝶的臉色早已?慘白如紙，電光火石之?間?，她?想通了其中的關(guān)竅，脫口道：“你們是故意的！”

    “不然呢？”秦燦笑瞇瞇地?道：“若非如此，你又怎么會失了警惕心？把人送去慎刑司，費(fèi)時費(fèi)力不說，難保她?不會成為第二個佩兒，到時候來一個死無對證，我豈不是白忙活一場？”

    他說完，把燈籠交給下屬，吩咐道：“都抓起來吧?！?/br>
    第112章

    乾清宮。

    殿內(nèi)燈火通明,楚彧坐在軟榻上，一手拿著奏折，但是他的注意力卻放在了另一人身上,軟榻旁邊的矮幾上放著食盤，擺了數(shù)碟糕點(diǎn),各色各樣,云片糕,芙蓉餅,桃酥,鹽蠶豆等等，一只素白纖細(xì)的手伸過來，拈起了一粒蠶豆。

    燕搖春剝了豆殼兒,將蠶豆放入口中，吃得嘎嘣脆，這豆子不知怎么做的?,越嚼越香，簡直停不下來。

    很快她?便發(fā)覺楚彧在看自?己，以為他也想吃,燕搖春猶豫了一下，把手里的?蠶豆遞過去：“喏?！?/br>
    楚彧從沒吃過這種東西,但是自?打燕搖春入宮之后，乾清宮就常常備著這些零嘴,和溫?zé)岬?茶水一樣,都是特意為她準(zhǔn)備的。

    楚彧沒立即接,燕搖春想了想,又順手把蠶豆殼兒剝了，勸道?：“很好吃的?,你?試試？”

    楚彧便接過來吃了，慢慢地咀嚼著，蠶豆酥脆，咬碎的?時候就咯嘣作響，那?聲音頗大，他停下來，又看了燕搖春一眼，兩?人對視片刻，燕搖春忽然樂了：“你?沒吃過這個？”

    楚彧：“沒吃過?！?/br>
    燕搖春聽了，不免有?些唏噓，零食都沒吃過，看來這個皇帝當(dāng)?得也不是特別快活，她?在食盤中挑挑揀揀，拿起一塊云片糕遞過去，道?：“這個也好吃，你?試試？”

    楚彧這一次并沒有?接，而是定定地望著她?，須臾之后，他緩緩傾身，湊過來咬住那?一塊云片糕，燕搖春頓時呆住了。

    紗燈明亮的?暖光自?頭頂落下來，將楚彧的?眉骨自?鼻梁往下，勾勒出?流暢漂亮的?線條，仿佛一揮而就的?畫，運(yùn)筆者的?手必然有?十分的?穩(wěn)，才能畫出?這樣精準(zhǔn)干凈的?線。

    他微微抬起鳳眸，望著她?，眼底有?碎光，流而不動，有?那?么一瞬間?，燕搖春有?一種他在親吻她?指尖的?錯覺，心不由自?主地怦跳起來，一聲，兩?聲……

    她?的?手指幾乎要顫抖起來了，這種感覺實(shí)在是太奇怪了。

    那?塊云片糕不大，很快就要吃完了，燕搖春想縮回手，但是楚彧似乎早有?預(yù)料，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腕，因?yàn)榭康锰?，燕搖春感覺到他的?氣息在手背上吹拂而過本資源由蔻蔻群幺五二耳七五二八一整理，薄唇不可避免地觸碰到她?的?指尖，觸感溫?zé)?，微微濕潤，燕搖春只覺得頭皮發(fā)麻，耳根燒了起來，整個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楚彧就這樣，一點(diǎn)一點(diǎn)將那?云片糕吃完了，燕搖春剛要松一口氣，忽然間?瞪大雙眸，神色不可置信地看著對方。

    他他他他在吃她?的?手指！

    或許說輕吻，更為恰當(dāng)?。

    燕搖春倒抽一口冷氣，渾身都僵住了，正不知如何反應(yīng)間?，殿門忽然被輕輕叩響了，她?猛地抽回手，急急背在身后，和楚彧四目相對，氣氛一時間?變得尷尬起來。

    八幺八幽幽地道?：“啊，這個點(diǎn)掐得太妙了?！?/br>
    比起燕搖春的?無措，楚彧反倒是表現(xiàn)得若無其?事，就好像剛剛耍流氓的?人不是他一樣，略微提起聲音道?：“進(jìn)來?！?/br>
    不多時，李德福輕手輕腳自?外?面進(jìn)來，十分恭敬地道?：“皇上，秦侍衛(wèi)求見?！?/br>
    “讓他進(jìn)來吧?！?/br>
    秦燦很快就入了殿，行過禮后，稟道?：“臣幸不辱命，將人抓住了。”

    楚彧：“何人？”

    秦燦答道?：“是留春殿的?一個宮女?！?/br>
    燕搖春一怔，忽然想起來，留春殿似乎是惠昭儀的?居所，她?下意識看向楚彧，他似乎并不意外?，道?：“把人帶進(jìn)來問話?！?/br>
    “是?！?/br>
    秦燦輕輕撫掌，緊接著，有?侍衛(wèi)自?殿外?進(jìn)來了，押送著兩?個宮女，右邊那?個矮一些的?，燕搖春曾經(jīng)見過，正是惠昭儀的?貼身宮女，左邊那?個面容陌生，想必就是已經(jīng)出?宮的?冬兒了。

    兩?個宮女進(jìn)來便跪下了，楚彧沒有?叫起，而是打量她?們一眼，語氣淡淡地道?：“朕只給你?們一次機(jī)會，若是如實(shí)供認(rèn)，便留你?們一條性命，倘若撒謊，或是有?所隱瞞，朕便只好把你?們送去慎刑司了，或是交給慈寧宮，太后想必很愿意審問你?們?！?/br>
    此言一出?，那?個冬兒還好，玉蝶則是打了一個哆嗦，深深地伏下身子。

    燕搖春率先問冬兒道?：“中秋夜那?一日，是你?冒充我的?名?義，給皇上送酒的?？”

    冬兒沉默不語，一言不發(fā)，顯然是默認(rèn)了，燕搖春深深蹙起眉：“誰讓你?這么做的?？是惠昭儀？”

    冬兒依舊不說話，盡管身子微微發(fā)著抖，嘴巴卻依舊緊閉如蚌殼，燕搖春有?些無語，心底漸漸起了怒意，正在她?想發(fā)作的?時候，一只手伸過來，按在她?的?手背上，如同安撫一般。

    奇跡般的?，燕搖春心底的?怒意稍稍散去了些，她?輕吸一口氣，看向楚彧，后者的?情緒一如既往得穩(wěn)定，他對李德福使了一個眼色：“不必審她?了，帶下去吧?！?/br>
    “是?！?/br>
    冬兒被帶走了，玉蝶的?神色變得愈發(fā)驚惶，像一只被迫離群的?動物，她?本能地把自?己縮成一團(tuán)，楚彧望著她?，鳳眸微冷，道?：“她?離宮有?些時日了，想必對宮里的?事情，遠(yuǎn)不如你?清楚，譬如當(dāng)?初那?個叫佩兒的?宮女，也和她?一般忠心耿耿……”

    說到這里，他還頓了一下，果?不其?然，玉蝶的?臉色登時煞白一片，聲音有?些微的?顫抖，叩首道?：“奴、奴婢不敢，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

    楚彧問道?：“那?些事情都是惠昭儀指使你?做的?？”

    “……是，”玉蝶的?語氣帶了幾分哭腔：“奴婢是奉了惠昭儀的?命令……”

    楚彧：“都做了什么事情？”

    玉蝶近乎哆嗦地答道?：“主子讓、讓奴婢給、給……”

    她?仿佛怕極了，簡直不能成句，楚彧隨口替她?說了：“讓你?給被關(guān)?在慎刑司里的?佩兒下毒，是嗎？”

    玉蝶不住磕頭，哽咽著求道?：“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奴婢也只是聽主子命令行事……”

    燕搖春在短暫的?震驚之后，忍不住開口發(fā)問：“那?冬兒送酒也是她?指使的?？”

    玉蝶哭哭啼啼道?：“這件事情，奴婢并不清楚內(nèi)情，不過奴婢此次去見冬兒，確實(shí)是主子命令的?，奴婢和冬兒并不熟識，只聽主子提起過一兩?次……”

    “那?朕問你?最后一件事，”楚彧雙目緊盯著她?，面上沒什么情緒，問道?：“惠昭儀殺了佩兒，構(gòu)陷燕容華，想必她?和尚氏女之事脫不了干系，惠昭儀背后的?人，是誰？”

    玉蝶漸漸止了哭聲，殿內(nèi)便安靜下來，在良久的?沉默之后，她?才用微微沙啞的?聲音，低低道?：“奴婢不敢妄言，但、但是主子曾與宮外?通過書信……”

    楚彧步步緊逼：“宮外?哪里？”

    “甘、甘泉宮……”

    甘泉宮，是懿安太后！

    燕搖春當(dāng)?時震驚了，她?下意識看向楚彧，從這個角度，只能看見他的?側(cè)臉，唇角微微勾起，在燭光下竟透出?幾分譏誚的?意味。

    ……

    夜色清寒，霜風(fēng)冷冽，廊廡下的?宮燈顯得有?些昏暗，留春殿內(nèi)燒著炭盆，空氣分外?靜謐，女子正側(cè)身坐在軟榻上，手里拿著銀簽子，小心地剔著燭芯，不多時，火光輕輕地躍動起來，比方才亮了許多。

    少頃，惠昭儀方才放下銀簽子，喚來一名?宮婢，輕聲問道?：“現(xiàn)在幾時了？”

    宮婢：“回主子的?話，剛剛過了戌時。”

    聞言，惠昭儀復(fù)又看向殿門外?，自?言自?語道?：“玉蝶去了這么久，怎么還未回來？”

    她?說完，頓了頓，對那?宮婢道?：“你?去看看吧?！?/br>
    宮婢十分恭敬地應(yīng)下：“是。”

    她?正欲退下之時，外?面忽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緊跟著，便有?人進(jìn)來了，燈火的?暖黃光芒映亮了來人的?臉，略顯瘦長?，面白無須，帶著幾分客氣禮貌的?笑，那?正是一個身著朱衣的?大太監(jiān)。

    李德福向她?作揖，行了一禮，這才道?：“奴才見過惠昭儀娘娘，給娘娘請安了?！?/br>
    惠昭儀心中微微一沉，面上卻不露聲色，道?：“李總管怎么有?空來本宮這里了？”

    李德福笑了笑，道?：“奴才奉皇上之命，請惠昭儀去一趟乾清宮?！?/br>
    惠昭儀問道?：“公公可知，皇上這么晚召見本宮，所為何事？”

    李德福：“回娘娘的?話，奴才不敢妄自?揣測圣意，您去了便知道?了。”

    這是意料之中的?回答，惠昭儀并不意外?，她?沉默許久后，才站起身來，面上的?表情甚至是平靜的?，輕聲道?：“那?便請公公帶路吧?！?/br>
    “昭儀娘娘請?！?/br>
    ……

    惠昭儀到乾清宮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楚彧和燕搖春，以及跪在地上的?人，正是她?的?貼身宮女玉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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