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拂衣 第116節(jié)
他錯在太容易被激怒,情緒不夠穩(wěn)定,對修習(xí)家傳絕學(xué)沒有益處。 高聳的白鷺城樓上,只剩下兩?人。 聞人不棄面對眼前穿綠衫裙的少女,心情頗為復(fù)雜。 一方面她是劍笙的女兒。 另一方面,她母親是個了不起的人物,讓他看了一場劍笙的笑話?。 尤其想起她背后牽連頗深的凡跡星等?人,聞人不棄的態(tài)度還?算和藹:“你?來問我,是不是怕我不懂劍道和劍契,隨便以真言尺去解他們的失憶咒,會傷到他們?” 姜拂衣先不解釋:“那您懂么?” 聞人不棄微微頷首:“稍微懂一點,我曾經(jīng)?修過劍?!?/br> 姜拂衣一瞬頭皮發(fā)麻。 聞人不棄話?鋒一轉(zhuǎn):“但?我修劍,只是為了強健體魄?!?/br> 他自幼精神力極強,體魄卻較為羸弱,父母為此不知耗費了多少心思。 修劍的原因無所?謂,姜拂衣問道:“無論什么緣故,您的劍呢?能取出來給晚輩看看么?” 聞人不棄開始覺得有些怪異,指了下宅院方向:“藏劍多半在弱水學(xué)宮,不過府邸也有幾柄?!?/br> 姜拂衣?lián)u了搖頭:“不是藏品,晚輩指的是您的本命劍?!?/br> “我哪來的本命劍?”聞人不棄道,“我不是說了么,我的劍道水平,就只是強健體魄的水平。實不相瞞,我毫無劍道天賦,年少修劍十幾年,連御劍飛行都不曾學(xué)會,隔壁劍道院八歲的小劍修都能輕易將?我打敗。” 未見羞恥,他當一樁笑談來說,“體魄逐漸養(yǎng)好?之后,便再也不曾練過劍,沒興趣,也沒名劍瞧得上我?!?/br> 姜拂衣:“……” 看來是她想多了。 聞人不棄單純就是有病。 然而秉著謹慎的態(tài)度,姜拂衣再問一句:“那前輩從前有沒有傷過識海?” 聞人不棄不答,微微凝眸,眼神捉摸不定。 姜拂衣心頭莫名打了個突。 聞人不棄終于開口:“姜姑娘,你?究竟是從何處認為,我也曾經(jīng)?得到過你?母親,那位大鑄劍師的劍?” 他抬頭望一眼遠處高空的飛凰山,面色如常,眼底卻暗流涌動,“先前凡兄帶你?離開之時,你?看待我并無異常,算時間,你?應(yīng)是見過女凰,才?急匆匆返回來問我。怎么,女凰莫不是長得像你?母親?你?從凡跡星口中,得知我曾找他問過‘病’,便覺得我的病,其實來源于你?的母親?” 姜拂衣:“……” 燕瀾說他此番出門,劍笙前輩只叮囑他小心聞人不棄。 如今總算明白原因。 聞人不棄的視線再次移到她身上,直視她的雙眼:“還?是,你?受你?父親劍笙指使,故意?虛晃一槍,亂我心神,有所?圖謀?” 姜拂衣鎮(zhèn)定回望:“前輩既然這樣說,應(yīng)是傷過識海,不然我如何亂你?心神?” 聞人不棄反問:“當年是你?父親下的手?,你?不知道?我何止識海受損,全身經(jīng)?脈盡斷,用了十年才?重新站起來?!?/br> 姜拂衣:“……” 聞人不棄:“但?我想,識海是否受過損并不重要?,重點應(yīng)該是我有沒有像凡跡星一樣失去過一段記憶。” 姜拂衣捏緊了手?指,以為他會借此發(fā)泄一通心中的仇恨。 聞人不棄卻只搖頭,淡淡道:“沒有,我的記性向來極好??!?/br> 家傳法術(shù)有保護識海的作?用,輕易不會崩潰。 姜拂衣拱手?行禮:“多謝您解答疑惑,打擾您了,晚輩告辭?!?/br> 此番認錯了人。 有一些失望,也有一些慶幸。 和聞人氏沾上關(guān)系,比魔神是她爹更不知道怎樣面對燕瀾。 姜拂衣后退幾步,取出凡跡星的畫卷,掐訣展開,一躍而上。 聞人不棄喊住她:“姜姑娘?!?/br> 姜拂衣cao控畫卷下沉:“前輩還?有何指教?” 聞人不棄遲疑著問:“你?能不能告訴我,女凰和你?母親,究竟哪里相像?” 姜拂衣仔細想了想:“眉骨和眼角。眉骨略高,本該略顯凌厲,但?眼角又略圓,顯得柔和,沖淡了那份凌厲,恰到好?處?!?/br> 猶豫了下,“只不過兩?人眼神差別很大,女凰端莊沉靜,像山。我母親更溫柔包容,像水。” 講完之后,她瞧見聞人不棄愣了愣神。 姜拂衣那顆沉下去的心,“噌”的又懸了上來:“前輩?” 聞人不棄極快復(fù)原:“哦,人有相似,物有相同,這并不奇怪?!?/br> 姜拂衣嘴唇翕動,沒再多言:“那晚輩回飛凰山了?!?/br> 之前凡跡星三人在云層出劍,引動天象,此時已經(jīng)?開始落下微微細雨。 她cao控畫卷飛向那座浮空山。 聞人不棄目望她遠去之后,原地佇立許久,才?躍下城樓。 “家主?!甭管囋谝慌院蛑?。 聞人不棄抬了下手?臂,示意?仆人不要?說話?。 隨后沿著街道沉默步行。 即使真是巫族打算用什么詭計,但?姜拂衣說的“相似”和“不同”,確實亂了他的心神。 他第一次見到女凰,就覺得她面善,眉骨和眼睛,令他有一股熟悉感。 像是夢里見過,前世見過。 聞人不棄當時的想法,是希望想起來還?有誰擁有相似的眉眼。 他總覺得有這么個女人存在。 但?他的記憶力極好?,倘若見過,不可能想不起來。 逐漸又打消了這個奇怪的念頭。 心道女凰大概是自己命定的情緣,才?會有這種熟悉感。 可是,很快他又發(fā)現(xiàn)女凰不會是他的情緣。 他并不想和她有任何的接觸。 幾十年來,聞人不棄一次也沒上過飛凰山。 和她說話?的次數(shù),一只手?都能數(shù)得過來,還?都是云巔君上交代的公?事。 他就只想待在白鷺城里,偶爾她從上空經(jīng)?過,像羽族朝拜,看她幾眼就好?。 于是就傳出他苦戀女凰的消息。 女凰信不信他不知,她徒弟反正是信了。 一旦有個難事兒,就從飛凰山下來求他去辦。 久而久之,旁人說他追求女凰,他也不再反駁,因為不知如何反駁。 他相信了凡跡星之前對他的診斷,這是一種病癥。 他有病。 直到聽姜拂衣講完,聞人不棄開始動搖。 難道真是…… 可他當真沒有劍,也不曾失憶過。 但?是。 聞人不棄逆著人群,忽然停住腳步。 除了女凰的事兒,其實還?有一件事,至今他都覺得莫名其妙。 在聞人不棄的記憶里,父親將?拆解萬象巫機關(guān),作?為對家主候選人的考驗。 他為了服眾,孤身潛入萬象巫,險些被劍笙打死。 但?他自出生起,就是族中傾盡一切資源培養(yǎng)的對象。 他的兄弟和他相比,天差地別。 甚至于說,聞人家族的族譜里,能在五歲拿起真言尺的,唯獨他聞人不棄。 族中根本沒有人質(zhì)疑他會是下一任家主。 父親為何要?折騰出這樣一個考核? 又因他體魄羸弱,每一次出門,父親都擔(dān)心不已,讓他每隔幾日報下平安。 竟然會為了“服眾”,由著才?二十幾歲的他,潛入有著世仇、高手?遍地的萬象巫,待了幾十天。 有一些說不通。 但?這千真萬確是他的記憶。 刷! 越來越緊密的雨幕之中,聞人不棄取出真言尺,轉(zhuǎn)身朝著跟隨自己的鹿車走去。 仆人以為他打算乘坐,忙撐傘來迎:“家主?!?/br> “你?不要?動。”聞人不棄陡然抬手?,在仆人靈臺輕輕敲了一記,尺身上的符文悉數(shù)亮起。 他嘗試著施展一種從未試過的術(shù)法,“你?聽仔細了,我方才?在城樓上和凡跡星動手?,他在我肩膀刺了一劍……” 仆人狠狠打了個寒顫,雙目渾濁,雙腿發(fā)軟,有暈倒的趨勢。 聞人不棄又輕輕一敲:“醒來?!?/br> 仆人雙眼迅速恢復(fù)清明,旋即又流露出恐慌,看向聞人不棄的肩膀:“家主,您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