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姜拂衣見?匕首想要扎入自己的靈臺，咬牙說道，“我自己動?手！”

    靈臺破損的危害，要比心臟破損更重。

    她深深吸了口氣：“臨死之前，我能不?能提個要求?！?/br>
    無上夷：“你說?！?/br>
    姜拂衣道：“不?要讓我曝尸荒野，給我一口棺材，就將我埋在這山林里?！?/br>
    無上夷原本打算將她帶回祁山安葬，為她守墓，她既有這種想法，便尊重她的選擇：“好，我答應(yīng)你。”

    既無路可走，姜拂衣便再?也?沒有半分猶豫，攥緊匕首，刺入自己尚還稚嫩的心臟。

    石心人剜心鑄劍，毫無痛感。

    但?被這匕首扎穿，她痛的五官扭曲，險些靈魂出竅。

    意識像是瞬間崩潰掉，姜拂衣緩緩倒在地?上，仍不?忘將匕首拔出來，以免影響心臟再?生。

    鮮血汩汩涌出，她閉上眼睛，逐漸沒了氣息。

    而此時，無上夷也?猛地?吐出一口血。

    極力壓制的碎星劍不?召自現(xiàn)，兇狠的朝他劈砍！

    無上夷并攏兩指控劍，藏起眼底的痛苦，目光冷然：“我知?我對不?住你，但?我對得起你給我的劍道，執(zhí)守蒼生，我何錯之有？”

    他與?碎星僵持。

    前往小洞天內(nèi)的林危行見?到有個傳送陣，剛從陣中躍出，便看到觸目驚心的一幕。

    碎星劍崩，師父一瞬白頭?。

    ……

    林危行聽從師命，讓弟子?陸吟打造了一口棺木，安葬了姜拂衣。

    等棺蓋合攏之后?，林危行又扔給陸吟一把散魂釘：“釘上。”

    陸吟不?懂：“師父，太師父讓咱們好好將她安葬，為何要釘散魂釘??？”

    林危行不?語。

    師父踉蹌回去時，對這女子?說了一句話：“我此生以準(zhǔn)備殉道，等來生吧，來生我愿慘死于你手中。”

    所以，她不?能有來生。

    等釘完之后?，陸吟才發(fā)現(xiàn)棺材外有個小海螺：“師父，這好像是江珍珠的東西?！?/br>
    但?散魂釘已?經(jīng)釘上，不?好再?放回去了，只能先收下來。

    ……

    燕瀾從前看著姜拂衣從棺木里出來，如今又看著她被釘入棺木中。

    匕首像扎進(jìn)了他自己的心臟里，痛的難以站穩(wěn)。

    燕瀾舉目朝萬象巫的方向望過去。

    沒差多遠(yuǎn)了。

    原來她曾經(jīng)離自己這樣近。

    而且，一直是這樣近。

    誰又能想到，她一路走過冰封苦寒的北境，最后?竟然因為這樣的緣故，倒在了春暖花開的鳶南。

    ……

    修羅海市。

    客棧中。

    燕瀾閉目回溯碎片，姜拂衣等待的有些百無聊賴，趴在矮幾上幾乎快要睡著了。

    突然聽到一聲悶哼。

    姜拂衣連忙抬頭?，看到怨力碎片已?經(jīng)熄滅，燕瀾抬手緊緊捂住胸口，流露出痛苦難耐的表情。

    “大哥？”姜拂衣趕緊繞過矮幾，蹲坐在他身邊。

    燕瀾慢慢睜開眼睛，瞧見?眼前明?艷的一張臉，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覺。

    姜拂衣先納悶：“回溯一個場景為何會?這么久，這都已?經(jīng)過去好幾天了，莫非我很勇猛，和對方對抗了這么久才死啊?！?/br>
    燕瀾垂了垂眼睫：“你心臟上的傷，是你自己刺的?！?/br>
    姜拂衣愣住，又很快反應(yīng)過來：“哦，斷尾求生？”

    燕瀾點了點頭?，挑挑揀揀，將大致的前因后?果講給她聽。

    “你之前的猜測都沒錯，是無上夷下的手。但?理由錯了，他是為了斬斷滄佑與?漆隨夢之間的劍契……”

    燕瀾又捂了下絞痛的胸口，才慢慢說，“可惜他適得其反了，你刺心那一刻，滄佑應(yīng)是有所感應(yīng)，也?下了狠手，徹底標(biāo)記了漆隨夢。這也?是導(dǎo)致你失憶的原因。你家?族的失憶癥，應(yīng)是要劍主和劍完全結(jié)契，才會?觸發(fā)。但?滄佑應(yīng)是遭到無上夷的封印，漆隨夢才會?修起浮生劍……”

    姜拂衣早知?道兇手八成是無上夷，她沒有任何的驚詫和意外，早已?惱怒過許多次，如今反而極為平靜。

    但?這被殺的理由真是完全超出她的預(yù)想。

    自己一個至少混了兩代血的石心人，竟能標(biāo)記九天神族的本命劍。

    那純血的石心人，得是多么恐怖的存在？

    難怪兵火總說他們石心人厲害。

    這還不?是甲極怪物？

    姜拂衣微微垂眸，思忖片刻，抬眼望向燕瀾：“大哥，我雖是無意之舉，但?確實阻撓了那位神族下凡，神明?會?不?會?怪罪于我……”

    言下之意，巫族會?不?會?采取什么行動?。

    “而且無上夷的猜測沒有錯，我死，劍隕，劍契解除?；蛟S那位神君，還有希望重新與?漆隨夢結(jié)契……”

    她在小心翼翼的試探燕瀾。

    燕瀾也?知?道她在試探，并且感受到了她的內(nèi)心的恐慌。

    夜明?珠微弱的光芒中，燕瀾沉默良久，經(jīng)過慎重考慮過后?，說道：“無上夷想殺你一人去救天下人這事兒，不?能說錯?！?/br>
    姜拂衣的心往下一沉。

    原本她蹲坐在燕瀾身側(cè)，此時坐直了來，稍微遠(yuǎn)離他一定的距離。

    燕瀾繼續(xù)說道：“所以無上夷至今仍然是個尚未突破地?仙的凡人?？扇羰巧衩?也?如此認(rèn)為，那神明?和凡人究竟有什么區(qū)別？”

    姜拂衣攏起眉，凝視他輪廓分明?的側(cè)臉。

    “我們巫族信奉的神明?，不?會?贊同?這種行為，自然也?不?會?怪罪你。私心而論，我認(rèn)為你有句話說的挺有道理，為何要將希望寄托于他人，甚至不?惜為此害人?！?/br>
    燕瀾?yīng)q豫著伸出手，覆上她搭在桌面的手。

    之前隔著厚重的時間墻，始終愛莫能助。

    能夠觸摸到真實的姜拂衣，是他一路走來最想做的事情。

    這一刻，燕瀾始終懸著的一顆心，終于沉穩(wěn)的落入胸腔，安慰道：“所以阿拂，你不?必害怕，更無需自責(zé)，因你請不?到神明?相助，我族大巫怪罪，我會?告訴他們，我來做神明?。”

    第55章

    姜拂衣一直就著夜明珠昏黃的光芒，望著?燕瀾的側(cè)臉。

    發(fā)了片刻的呆，她反應(yīng)過來?：“這樣狂妄的話，我真不敢相信是從你口中說出來的。”

    燕瀾不覺得這是狂妄：“神明切斷與人間的通道，原本就是想讓世人逐漸學(xué)會主宰命運，只是我們都習(xí)慣了屈從于強大?，時常忽視自身?！?/br>
    姜拂衣沉默片刻：“大?哥，你的好意我領(lǐng)了，但我不希望你做神明，你不要做神明?！?/br>
    燕瀾不解：“嗯？”

    姜拂衣微垂睫毛，半響才道：“我害怕的是人情。”

    劍笙前輩對她有恩，而她的無心?之?舉，導(dǎo)致巫族的心?血付諸東流。

    “我怕你和你父親，都會后悔之?前幫扶了我這個禍害?！苯饕碌穆?音越來?越低，“這才是我真正害怕的?！?/br>
    至于神族，姜拂衣想要打破極北之?海的封印，原本就是在對抗他們。

    燕瀾先前講了那么多關(guān)于她的慘況，都沒見她傷感。

    自己本想安慰她，為何適得其反了？

    燕瀾無措道：“你莫要攬責(zé)上身，你怎么會是禍害？你是我見過……”

    是他見過最好的姑娘。

    單是這份知恩圖報的心?，便已經(jīng)勝過許多人。

    姜拂衣朝他望過去：“攬責(zé)？最喜歡攬責(zé)的是你吧，你心?中可?憐我，認(rèn)為我無辜，愿意拯救我。但你懷疑自己體內(nèi)被你母親封印著?怪物，你的宿命是被神劍殺死，你卻不覺得自己可?憐無辜?！?/br>
    她能感覺到，燕瀾那句“我來?做神明”，還有另一層意思。

    若真有需要，他會和體內(nèi)可?能存在的怪物同歸于盡。

    燕瀾無所謂的搖了搖頭：“你我不同，我身為巫族的少君……”

    “你就是你自己?！苯饕麓驍嗨盁o論奉獻(xiàn)犧牲，還是茍且偷生，都得是你想，你愿意，你憑心?無悔。而不是你身為誰，要做什么，必須去做什么。所以大?哥，我不愿你做神明，我希望你只是你，修你該修的道，走你該走的路，不要給自己套上任何枷鎖?！?/br>
    她這番話，不否認(rèn)有所圖謀。

    她不想往后救母親出海時，必須對抗燕瀾。

    但更?多還是不希望燕瀾屈從于宿命。

    燕瀾眼中波光微動，許久說不出話來?。

    他怕失控，慢慢收回看向她的視線，但又忍不住望向自己覆在她手背上的手。

    而姜拂衣也隨著?他的視線，瞧見自己被握住的手。

    先前滿腹心?事不曾在意，她直到此刻才發(fā)現(xiàn)。

    未曾多想，以為這也是燕瀾的一種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