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隨夢心不在焉。

    姜拂衣剛走到山道口。

    嗡……！

    山谷外圍浮現(xiàn)出一面波光粼粼的氣墻。

    氣墻似海浪一般，起伏搖擺了十?dāng)?shù)下，又像海上的泡沫，幻滅破碎，逐漸消失。

    那些少男少女開始往里面走，姜拂衣也跟著一起入內(nèi)。

    等她背影消失在霧里，漆隨夢又看向聞人楓，總懷疑他會從中作梗。

    聞人楓真是服了：“我已經(jīng)說過八百遍了，我沒動任何手腳?！?/br>
    考核只是順帶，他和漆隨夢此行真正的任務(wù)，是要解決此地的麻煩，找麻煩對他沒有一點好處，“我現(xiàn)在只想快些完成任務(wù)，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br>
    漆隨夢信不過他：“以你和萬象巫的矛盾，燕瀾來為姜姑娘報名，你如此輕易就答應(yīng)了？”

    “親兄弟尚且明算賬，仇人更是?！甭勅藯髦钢约旱念~頭，“那么多晶石砸我腦袋上，我但凡稍有遲疑，都配不上我聞人氏的家風(fēng)?！?/br>
    漆隨夢：“……”

    這般離譜的家風(fēng)，全云巔恐怕也就只有聞人氏這一家。

    ……

    姜拂衣走進(jìn)霧里，這據(jù)說會迷人心智的霧氣，彌漫整個山谷之后，效果已是大打折扣。

    只除了影響目視距離。

    姜拂衣沒急著觀察環(huán)境，她先從鈴鐺里取出紙筆，寫道：“大哥，天闕府君是多少年前將相思鑒借走的？”

    放置回去，催動鈴鐺。

    稍后，鈴鐺回應(yīng)。

    姜拂衣重新取出紙筆，上面寫著：“十七年前?！?/br>
    姜拂衣斂了斂眸，心道真有意思，執(zhí)筆回復(fù)：“你不是喜歡聽我說秘密？那我告訴你天闕府君的一個秘密，他那天生劍骨的愛徒，兩三歲的時候搞不好被人偷走了，流落在北境邊陲。我猜他借用相思鑒，是為了尋找漆隨夢。對外宣稱送去了小洞天修煉，我認(rèn)為是謊言?！?/br>
    找回之后，天闕府君才將他送去祁山小洞天，不斷織夢給他修煉。

    只需要短短時間，漆隨夢就會將往事當(dāng)做幻境，且被一層又一層新的幻境覆蓋。

    因為天闕府君不想他知道，他曾被偷走，又流落在外的事情。

    鈴鐺顫動。

    燕瀾回復(fù)：“你是怎么知道的？”

    姜拂衣書寫：“我從見到漆隨夢第一眼，就有一種熟悉感，即使你爹拿著我娘的劍幾十年，我對他也沒有這種熟悉感。漆隨夢必定是我從前見過的人，這一點毋庸置疑。而漆隨夢說，他看我也不一般?！?/br>
    何止不一般。

    就剛才，姜拂衣僅僅喊了一聲他的名字，漆隨夢幾乎是閃現(xiàn)過來的。

    又讓她想起夢里那個走一步跟一步，整天討好她的小乞兒。

    毫無法力，身體羸弱，連做飯都特別難吃的小乞兒。

    姜拂衣遂在心中比較起兩人。

    “我十一歲時，尋父路上遇到一個小乞兒，外貌和我年歲相近，今年至少二十歲?！?/br>
    漆隨夢也是差不多的年紀(jì)。

    他說他兩三歲時，從神都被送去了祁山小洞天。

    而那小乞兒兩三歲時走丟，腦海里只記得神都。

    無論是“送”，還是“丟”，都發(fā)生在十七八年前。

    天闕府君從萬象巫借走尋人用的相思鑒，恰好也是十七年前。

    “但是他雖手持相思鑒，卻好多年沒能找到漆隨夢?！?/br>
    姜拂衣遇到那個小乞兒時，他也已經(jīng)十歲左右，吃百家飯好幾年了。

    非常吻合。

    至于姜拂衣為何推測天闕府君好多年沒找到徒弟。

    “漆隨夢敢對我保證，他師父絕對不會借寶物不還，只是近幾年摸到了地仙境界的門檻，不得不閉關(guān)，整個天闕府都交了大弟子林危行?！?/br>
    漆隨夢說的是“近幾年”。

    但天闕府君借走相思鑒十七年了。

    早些年相思鑒都在他的手中，他為何也不還？

    可能是因為沒找到。

    至于漆隨夢為何是被偷走的。

    天闕府君無上夷是個什么人物？

    活了三四百歲的劍尊，半步地仙。

    丟了徒弟，拿著至寶相思鑒，竟然好多年找不到，多半是被另一個大佬偷走的。

    “那小乞兒也曾對我講過，他好像是被‘親人’一路從神都帶去了北境，隨后那人不見了。短短時間里從神都抵達(dá)北境，不是大佬是什么？”

    “那位大佬應(yīng)該還在漆隨夢身上動了手腳，讓無上夷遍尋不著？更像是一種戲弄？”

    不知兩人有何仇怨，總歸是一場大佬之間的較量。

    若真如此，最慘的還是漆隨夢。

    ……

    山谷外。

    聞人楓搖著扇子，無聊得很：“漆兄?！?/br>
    漆隨夢面朝谷內(nèi)佇立著，并未應(yīng)聲。

    “漆兄？”聞人楓聲音拔高。

    漆隨夢回神：“何事？”

    聞人楓真受不了他像塊兒望夫石的模樣：“漆兄若是對那女人有意，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br>
    漆隨夢心中微動，他尚未理出頭緒，談“有意”尚早。

    但聞人楓之言，他聽來逆耳：“為何？即使我真有意，我們天闕府與萬象巫之間的關(guān)系素來良好，求娶也無不可?！?/br>
    聞人楓驀地笑了一聲：“是，你們倆在身份上的確門當(dāng)戶對，但想求娶萬象巫的女子，尤其是圣女，這聘禮你就別想了。”

    漆隨夢：“……”

    聞人楓幸災(zāi)樂禍：“不如你現(xiàn)在去找燕瀾，讓他說個數(shù)給你聽聽，看看這輩子還有沒有指望?！?/br>
    保證他這顆春心，立馬被澆滅的干干凈凈，“你若不好意思，不如我去幫你問問？”

    “聞人兄不要拿我打趣了?！逼犭S夢的神色逐漸凝重。

    理不出頭緒，但遇到會發(fā)光的姜拂衣，應(yīng)該就是卦象所顯示的劫難了吧。

    幾個月前的一天，漆隨夢突然心神不寧，夜不能寐。

    師父閉關(guān)了，他只能去往天機閣，尋一位善占卜的朋友卜了一卦。

    朋友只叮囑他半年之內(nèi)切莫南下。

    臨近半年之期，恰好南方邊陲出了這件事，漆隨夢主動要求前來處理。

    躲劫不如應(yīng)劫，身為劍修，原本就該百無禁忌。

    ……

    谷內(nèi)，姜拂衣還在通過同歸與燕瀾溝通。

    一張紙已經(jīng)快被寫滿了。

    燕瀾回復(fù)：“這樣看，確實有可疑。但是你為何要告訴我？”

    問到正題了，姜拂衣費了老半天勁兒，和他梳理這些，當(dāng)然不是閑著無聊。

    她寫：“漆隨夢口中，他的童年與少年時期，整天待在織夢島上修煉。天闕府君為何要傳授他醉生夢死的浮生劍，不讓他知道曾經(jīng)被偷走，當(dāng)過乞丐的事情？”

    燕瀾很快回復(fù)：“你懷疑和你有關(guān)系？”

    這一點姜拂衣答不上來。

    她對小乞兒最后的記憶，停留在那根難吃的雞腿。

    不知道兩人之后是分道揚鑣了，還是繼續(xù)結(jié)伴同行。

    姜拂衣寫：“我從最壞的方向去考慮，我和漆隨夢一路同行，被天闕府君找到，他這樣厲害的人物，竟然丟了徒弟，丟不起面子，于是把知情的我殺了……”

    她料想燕瀾看到后，應(yīng)會非常無語。

    燕瀾回復(fù)：“無論如何，天闕府的確值得懷疑?！?/br>
    姜拂衣：“對吧！如果真是天闕府害了我，那我此番進(jìn)入這山谷之中，搞不好會有危險。”

    那個叫做陸吟的天闕府弟子，未必是因為好奇，而是認(rèn)出了她，肯定是要通風(fēng)報信的。

    姜拂衣刻意顫巍巍地寫：“大哥，萬一真被我說中了，我恐怕應(yīng)付不來。你若無事，最好過來暗中尾隨我，及時救我狗命?。　?/br>
    以她目前的本事，哪里抵擋得住天闕府那些霸道劍修的暗殺。

    不如退出去。

    反正一場試煉罷了，積累經(jīng)驗的機會還有很多。

    可她又不想退出去，很想借此判斷一下，究竟會不會被天闕府暗殺。

    沒準(zhǔn)兒能來個螳螂捕蟬，燕瀾在后。

    燕瀾：“你為何不疑心漆隨夢在撒謊？害你的人里，他也有份？”

    姜拂衣:“無論是他的表現(xiàn)上，還是我對他的感覺上，都讓我沒有產(chǎn)生這種懷疑?！?/br>
    燕瀾:“我懂了，你先小心行事，我這就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