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刀十六國 第476節(jié)
“姚萇不過一下將也,安敢來此狺狺狂吠?回去稟報姚萇,開城投降猶可活命,負(fù)隅頑抗,夷滅三族!” 不怪慕容垂動怒,而是姚萇不過隴右尺寸之地,卻要忽悠慕容垂起兵造反,平分關(guān)中…… 不過這也說明姚萇被慕容垂打怕了。 一出手就沖著他的要害上捅,在隴右一路燒殺,再來幾次,只怕隴右的羌人就要被殺干凈了。 幸虧這場大旱的限制,梁軍來的只有八千余眾…… “將軍……何其愚也,將軍乃鮮卑人,我主乃羌人,皆是夷狄,應(yīng)攜手并肩,共抗中夏!” “放肆!”慕容垂拍案而起,手按刀柄。 慕容家?guī)状鷿h化,慕容垂這輩子最反感的就是有人說他是夷狄。 即便是燕國,跟羯趙也有本質(zhì)區(qū)別。 帳中殺機(jī)大起,虎威之下,龐演冷汗直流,雙腿直打哆嗦。 慕容垂見他這副慫樣,殺心反而去了一半,“哼,兩軍交戰(zhàn),不斬來使,滾!” 龐演羞慚而退。 高弼道:“姚萇不敢與將軍戰(zhàn),方才施此離間之計!” “若非后方糧草水源不濟(jì),僅憑這八千勁卒便能踏平隴右!”慕容垂自信道。 高弼哈哈大笑,“將軍風(fēng)采依舊?!?/br> 就在此時,帳外又有人稟報,“將軍,有故人前來求見?!?/br> “必定是姚萇詭計!”慕容垂甩甩手,便要下令驅(qū)趕。 “那人稱是遼東故人!” 帳中忽然安靜下來,遼東故人,就是燕國遺臣,燕國覆滅,卻有不少人逃竄出去,流落在外。 這讓慕容垂頓時難辦起來。 高弼咳嗽一聲,為慕容垂解了圍,“定是姚萇細(xì)作,來人全都拿下,關(guān)押起來,待將軍親自審問!” “領(lǐng)命!”親衛(wèi)應(yīng)道。 帳中之人目光方才柔和起來,他們家眷、田舍皆在關(guān)東,不可能跟著慕容垂作亂。 眾人退下之后,慕容垂才提審來人。 “你是何人?”一見來人的臉,慕容垂就認(rèn)出此人正是親弟弟慕容德。 氐秦覆滅,他們不愿投降梁國,一直游蕩在外。 高弼揮手道:“將軍親自審問機(jī)密之事,爾等退下?!?/br> “唯!”親衛(wèi)亦拱手而退。 高弼自己也退了出去,不過臨走時,意味深長的望了一眼慕容垂。 二人主仆多年,心意相通,慕容垂點了點頭,高弼這才放心離去。 “玄明!”沒有外人,慕容垂才敢相認(rèn)。 “兄長!”慕容德一臉絡(luò)腮胡子,蓬頭垢面,明顯沒少遭罪。 時間緊迫,慕容垂直奔主題,“玄明此來何為?” 慕容德目光炯炯的盯著他,眼神仿佛荒野中野狼,“滅我家國者,梁也,兄長雄才大略,英雄一世,何以屈居仇人胯下乞活?” 聲音中壓抑著憤怒和仇恨。 “滅燕者非梁也,乃自滅也!”慕容垂不為所動,當(dāng)年都是一筆爛賬,他自己也被慕容儁和可足渾氏逼得走投無路,連妻子都不能活命。 慕容德道:“小弟麾下兩千余眾,加上兄長的大軍,在關(guān)中大有可為,兄長何不回奪潼關(guān)、蒲坂,召集舊部,再造燕國?” 慕容垂現(xiàn)在還是梁國大將,倒戈一擊,快速拿下蒲坂、潼關(guān),的確有幾分成功的可能。 再聯(lián)合姚萇、苻方、苻洛等勢力,機(jī)會雖然渺茫,但終究還是有一線可能。 慕容德做不到,以慕容垂之才,應(yīng)該能辦到。 關(guān)東同樣也在大旱,難以發(fā)動大軍來攻,守住潼關(guān)、蒲坂,就能割據(jù)關(guān)中。 這年頭手上幾千人就敢稱王,上萬人就敢自稱天子。 慕容垂手上的精兵加上慕容德手上的部曲,足夠在關(guān)中稱王稱霸。 不過慕容垂盯著慕容德,眼神中的溫情一點點消退,“汝是替姚萇作說客?” “秦王苻洛早聞兄長大名,愿與兄長結(jié)拜,特意遣派小弟前來……” 慕容德背后沒人支持,無論如何也養(yǎng)不起兩千多的部曲。 表面是兄弟,背后都是各種利益博弈,也都是陷阱,慕容德鼓動慕容垂偷襲蒲坂、潼關(guān)也沒安什么好心。 蒲坂和潼關(guān)是那么容易就被偷襲的? “汝真不愿歸順大梁?”慕容垂望著這個同父異母的兄弟,一臉失望。 要置他于死地的慕容儁還是他的親哥哥…… 他的兒子慕容馬奴曾經(jīng)也想起兵殺他…… 慕容德此來,目的并不單純。 這年頭利益面前,哪有什么兄弟父子? “小弟寧死不降!”慕容德一步不讓。 慕容垂長嘆一聲,“你我是兄弟,為何淪落到今日?” “兄長背棄故國,屈身事賊,有何顏面立于天地之間?”慕容德大吼起來。 聲音直接穿透營帳,傳了出去。 “非吾背棄故國,乃是故國背吾!來人,將這個苻洛派來的細(xì)作拿下,檻送洛陽,聽陛下發(fā)落!” 事態(tài)已經(jīng)發(fā)展到如此地步,慕容垂只能明哲保身。 從慕容德入營的那一刻起,就一定會被有心人盯上。 “慕容垂,世人皆視汝為英雄,依某看來,不過一懦夫爾!”慕容德吼道。 “拿下!”慕容垂轉(zhuǎn)過身去,閉上了眼睛。 進(jìn)來的高弼則一臉佩服…… 第六百三十三章 耕作 轉(zhuǎn)眼就到了春耕時節(jié),河北和關(guān)中仍處于大旱之中。 不過中原已經(jīng)連下了幾場雨雪,土地重新恢復(fù)了生機(jī)。 野外遍地都是忙碌的人群,李躍下令黑云軍休沐,讓他們回鄉(xiāng)春耕,自己在洛陽城南郊弄了十畝田,與皇子們一起下地耕作。 崔言思則繼續(xù)率女官在后宮織布。 “父皇,我家已富有天下,何必自己親自下田耕作?”老大李儀一身是泥,喘著氣道。 “誰說天下是你家?”李躍盯著他。 整天跟“名士”們攪在一起,想法也受到了他們的影響。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若我家不能為百姓謀福,亦會如當(dāng)年的秦漢一樣!”李躍揮舞著鋤頭,掘著土地。 最好的教育方式就是一個父親的身體力行,言傳身教。 “前晉惠帝有一次在華林園,聽到蝦蟆聲,突發(fā)奇想,詢問左右,此鳴者為官乎,私乎?左右人奉承說,在官地為官,在私地為私。后天下饑荒,惠帝說,百姓何不食rou糜?” 李躍順便講了一個故事,史書中的荒誕不斷在現(xiàn)實中上演。 幾個孩子哈哈大笑。 不過笑著笑著回過味來,都變的嚴(yán)肅起來。 “不耕田就不知道百姓的辛苦?!崩钴S微微一嘆,這年頭種田還真是人干的。 即便有牛有犁也累的要死。 不過為了在兒子們面前樹立一個正面形象,也為了給天下做個表率,李躍不得不堅持下去。 尋常人家的孩子,五六歲就跟著下地協(xié)助,十一二歲就是家中的勞力。 掃了一眼自己的幾個兒子,老大李儀已經(jīng)十五了,李攸、李倫都十三歲,過兩年就差不多就能封王。 不過李躍早已立下規(guī)矩,想封王也需要經(jīng)過考核。 內(nèi)政、軍事、武藝、文章、算學(xué)、工學(xué)至少要有三項是及格水平。 封了王也不是世襲罔替,而是逐代遞減。 當(dāng)然,想當(dāng)一個紈绔子弟也行,作為皇家子弟,吃穿用度還是沒問題的。 幾個兒子中,出類拔萃的老二李佑、老五李侁、老六李儻、加上太子李儉,各有所有長,老二李儀和孟寬從軍都快三年了,在軍中表現(xiàn)不錯,從普通士卒做起,已經(jīng)升到屯長。 而孟寬因為勇猛善戰(zhàn),被提拔為黑云將,秦彪奏書中稱其有萬人敵之潛質(zhì)。 二人原本就武藝精熟,熟讀兵法,混了三年才升到屯長和黑云將,可見秦彪并沒有特殊照顧。 老李家也許一二會打仗之人。 李躍今年剛過三十五,經(jīng)常耕田習(xí)武,身體也還不錯,大梁還有很大的發(fā)展?jié)摿?,能封王的地方很多?/br> 干了一上午,幾個兒子倒也沒叫苦叫累。 勞動之中最能見一個人的品行。 除了老大李儀有些跟不上,其他幾個兒子都一絲不茍。 李儉今年剛滿十歲,咬牙跟上,不落人后,兄弟幾人互相配合,好不容易弄完半畝。 “歇息一個時辰?!崩钴S甩甩手。 “哈——”剛才還一副筋疲力盡的樣子,立刻生龍活虎起來,在田間地頭飛跑,追野兔,射飛鳥,捉蛙捕魚,歡樂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