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刀十六國 第438節(jié)
跟北方胡人大戰(zhàn),不需要這么多彎彎繞繞,但跟江東糾纏,用這些道貌岸然的東西,可以事半功倍。 桓溫麾下的北方流民不一定愿意與大梁刀兵相見。 晉國治下分為兩部分,一部是江東本土,北伐對他們而言吃力不討好,另一部分則是北方流民,也是晉軍的主要戰(zhàn)力。 李躍爭的也是他們的人心,“既然申斥,不妨給江東士民看看,公道自在人心,讓他們自行評斷,江東的校事和鴻臚吏全力配合,一人北上,分田百畝,舉家北上,分田三百畝,賞屋舍一座,兩年免賦!” 桓溫庚戌土斷,只是增加課稅與徭役的人口,以穩(wěn)定晉國稅收,大量百姓依舊沒有田地,成為士族豪強的僮仆和佃農(nóng)。 江東多山多水,能耕種的區(qū)域就那么多,士族豪強林立,疆域看似不小,實則大片未規(guī)劃的蠻荒之地。 普通人生存壓力極大,桓溫也不敢拿刀往士族豪強身上戳,不然他這個大司馬肯定坐不穩(wěn)。 庚戌土斷更像是調(diào)整和互相妥協(xié)。 梁國則恰好相反,國土處于富饒的關(guān)東大平原上,開發(fā)了幾百年,不缺土地,極度缺人,來多少李躍都能吃下。 “陛下此策,定能瓦解江東人心!”崔宏笑道。 “先別高興早了,且看桓溫如何應(yīng)對。” 這些計策只能作輔助之用,真正決勝還是要看戰(zhàn)場。 你有張良計,他有過墻梯,江東肯定會有防范之策。 謝安、郗超、王坦之、王羲之等人逐漸走上江東政治舞臺,江東不缺人才。 不過桓溫只要敢提兵北伐,這一次李躍必下定決心先滅了晉國。 第五百八十章 借勢 不戰(zhàn)而收復(fù)蜀中,奇謀可定東關(guān)。 這是自褚裒北伐以來少有的大勝,桓溫在江東聲名大躁動,威信和聲望恢復(fù)不少,連謝安在桓溫面前都以臣下自居。 司馬昱干脆求仙問道,不涉朝政。 晉帝再次升桓溫為丞相,增食邑萬戶,加前部羽葆鼓吹,武賁六十人,召其入朝輔政。 “此二勝足雪合肥之恥乎?”桓溫對合肥之敗深以為恥,尤在關(guān)中大敗之上。 北伐關(guān)中雖然敗了,但重創(chuàng)了氐秦,射殺氐秦太子苻萇,重傷苻雄,自己損失也就萬人。 但合肥大敗損失極大,晉軍被俘數(shù)萬,還令梁軍長驅(qū)直入,飲馬長江,江東一片惶恐。 “未可也!”郗超實話實說。 “今梁國兵力悉陳于河?xùn)|,江淮空虛,苻堅與建康諸人皆勸吾北伐,眾位意下如何?”桓溫掃了一眼在座諸將。 桓豁、郗超、朱序、竺瑤、袁宏、朱斌、朱綽等荊襄將吏皆在列。 梁國重心在西邊、北邊,江淮防線兵力反而不多。 只有壽春梁嘯部五千黑云精銳,淮北一萬鎮(zhèn)軍,鄧遐部兩萬水軍,加起來不到四萬。 如今東關(guān)在手,合肥近在眼前。 東關(guān)之勝,極大激勵了江東士氣,梁國并非不可戰(zhàn)勝。 自曹魏以來,合肥便是壓在江東頭頂上的一把利劍,必欲除之而后快。 是以孫權(quán)屢敗屢戰(zhàn),孫權(quán)之后,江東亦多次出兵攻打合肥。 “苻堅勸兄長北伐,乃是為緩解梁國壓力,至于朝廷諸公,只怕未安好意?!被富硎腔讣页笢赝庾钣熊娐砸蝗?。 其子桓石虔、桓石秀、桓石民等皆以武勇聞名。 郗超拱手道:“朝廷鼓動北伐,乃是置明公于火上烤也,合肥堅固,有水軍之利,一旦失利,明公威信不存也?!?/br> 非但北伐不懷好意,升桓溫為丞相,入建康輔政,同樣包藏禍心。 桓溫離開荊襄,等于脫離了根基。 建康是江東士族的地盤。 當年王敦、蘇峻都曾入主建康,也都被各地士族豪強群起而攻之,最終兵敗。 朝廷已經(jīng)幾次征召桓溫入朝,桓溫死活不肯去,一再推辭。 “如此說來,爾等皆不愿北伐?”桓溫一臉平靜的望著眾人。 朱序道:“屬下以為時機未到,梁秦并未交兵,江東亦未做足準備,貿(mào)然出兵,勝負難以預(yù)料,還望大司馬明察?!?/br> “何謂時機?北國一日強過一日,今日不征,明日不伐,乃坐視其壯大?!被笢匾环闯B(tài)的堅決。 眾人皆不好再勸。 不過郗超最知桓溫心意,笑道:“明公之言是也,梁國屢次三番欺辱江東,乃是壓制江東人心士氣,假以時日,人心不在,士氣低靡,何以抵御北虜?近日便有江北百姓北逃,不可不防。” 梁國攻心之計弄了這么多年,每實施一次,江東之正統(tǒng)便去一分。 這讓江東有識之士大為憂慮。 尤其近日,傳言只要北上,梁國便分田賜宅,吸引了不少人。 權(quán)臣之路永無止境,不進則亡,桓溫需要借北伐邁出最后一步,亦需借北伐凝聚人心。 “不錯,北伐勢在必行,不必多言,諸位各盡其職,各安其事,吾立即上書朝廷,奏請北伐?!被笢卮笮湟粨],決心已定。 不數(shù)日,建康便收到了桓溫的奏表。 “數(shù)年不戰(zhàn),人心離散,畏北虜如虎,前有偽史問世,后有忠jian錄出,北虜亡我之心不死,今庚戌土斷頗見成效,府庫充足,將士用命,當獎勵三軍,激勵士氣,攜東關(guān)勝勢,一股蕩平壽春,全據(jù)淮南,國家方可圖久安之計也……” 王坦之抑揚頓挫的念了出來。 謝安沉眉不語,王彪之閉目沉思。 司馬昱一臉煩躁,“哼,桓溫竟真敢北伐。” 原本以為桓溫不敢北伐,所以故意鼓動,只要桓溫退縮,便有怯戰(zhàn)之心,然后他們運作一番,可以借此事打擊桓溫聲望。 沒想到桓溫來真的。 “北伐又如何,我等在后掣肘,他還能成事否?北伐大敗,桓溫有何顏面見天下人乎?”王坦之叫囂道。 謝安淡淡道:“不可,前次北伐失敗,梁軍飲馬長江,此次若敗,梁師必下長江,試問江東何以拒之?” 此言一出,眾人不禁又沉默起來。 “難道全力協(xié)助桓溫北伐不成?”王彪之亦深恨桓溫。 滿朝文武,也就王家敢如此。 桓溫掌權(quán),損失最大的便是王家,王與馬共天下,有可能變成桓溫一家獨大。 “大司馬未必真要北伐,而是借北伐凝聚人心、激勵士氣,北攻合肥,茲事體大,未有兩三年準備,焉能成事?”謝安是除郗超外第二個看穿桓溫心意之人。 喊著北伐,不一定真要北伐。 就算北伐,什么時候出兵,什么時候動手,都大有講究。 桓溫雖然兩次北伐都失敗了,但其兵略,依舊為江東之最,不會不知道北伐時機未到。 而如此叫囂北伐,還能牽制梁國,響應(yīng)氐秦。 梁國大軍壓在西面,窺望關(guān)中,苻堅壓力極大,桓溫總要做點什么。 不然在盟友面前過不去。 “原來如此!”司馬昱嘆了一聲,“他要北伐,便讓他北伐去,我等靜觀其變即可。” “然則,梁國斥責當如何應(yīng)對?梁若真出兵伐我……” 這幾天面對梁國使者韓緒的,都是王彪之,低頭挨訓(xùn),抬頭陪笑,滋味實在不好受,更讓他擔心的是黑云軍再次南下。 幾人目光都投向謝安。 謝安神色還是那么和緩,思索一陣后,慢悠悠道:“梁之宿敵,秦也,秦未滅以前,定然不會南下,且大司馬雖進取不足,防守有余,東關(guān)、濡須、襄陽、樊城皆在,江東可保無虞?!?/br> 梁國斥責的越厲害,越是不會南下。 江東當孫子憋了這幾年,也積累了些實力。 “不錯,即便黑云軍南下,要煩心的也是桓溫,我等急什么?他桓溫不是想篡位么?先去過梁國這一關(guān)!”王彪之眉頭舒展開來。 言語之中,對桓溫的忌憚還在梁國之上。 有氐秦在,江東其實沒那么大的壓力。 魏蜀吳三國鼎立了六十年,如今梁國雖強,未必強過當年的曹魏。 而氐秦實力遠勝當年蜀漢。 江東君臣的心態(tài)已經(jīng)發(fā)生了變化,從王導(dǎo)時的“克復(fù)神州”變成了偏安,對收復(fù)故土已經(jīng)不抱什么希望。 第五百八十一章 大才 桓溫叫囂北伐的聲音越來越大,李躍望眼欲穿。 只要他出兵北上,集結(jié)在枋頭的兵船便會日夜不休的南下,一股蕩平晉軍,跨過長江,踏平江東。 但桓溫除了叫囂之外,并沒有什么實質(zhì)性的動作。 今日增兵樊城三千,明日增兵東關(guān)五千,后天輸送五萬石糧,再后天遷走江北百姓,改為軍屯,長江之上水軍橫列,限制百姓北投梁國…… 時間一長,李躍也回過味來,桓溫這是光脫褲子亮家伙,但就算不辦事。 非但不辦事,還送了一封信來。 威脅若不歸還合肥、壽春,將發(fā)十萬大軍,與秦軍東西夾擊關(guān)東。 “居然敲詐到朕頭上來了?!崩钴S不怒反笑。 崔宏道:“桓溫非無能之輩,只是心術(shù)不純,否則當年焉有氐秦?依臣之見,江東暫不可圖也?!?。 本來指望桓溫再來一次北伐,直接葬送江東。 沒想到桓溫學(xué)精了,借北伐之勢,而不行北伐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