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刀十六國 第388節(jié)
“武悼皇帝之靈”六個字若隱若現(xiàn)。 冉閔活著的時候,對兩人都不錯,一個是大將軍,一個是撫軍將軍。 一看到靈位,想起往日追隨冉閔時的意氣風發(fā),董閏眼神漸漸堅決起來,“大梁一半的天下,本就是冉家的!” “也是我們的!”蔣干朝著牌位拱手一禮。 第五百一十一章 掠奪 風雪飄揚的草原上,到處都是哭嚎之聲。 年輕男女被驅(qū)趕到一起,用繩子串聯(lián)起來,跟在木車之后。 木車里面裝滿了各種東西,氈蓬、毛皮、鐵器,偶爾可見黃澄澄的金器,中原金礦隱藏在深山大澤之中,但草原上金礦隨著河水沖刷,流落到下游。 遠處,黑云驍騎正在熟練的驅(qū)趕牲畜。 牛羊馬駝沉默無聲,只有五歲以下的小孩兒才能坐在車上。 事實上,面對騎兵的刀矛,部民異常溫順,即便沒有繩子,他們也跟在大車之后,一同緩緩南下。 離開部落,離開人群,單獨個體在草原上活不過三天。 不是被野狼啃成骨架,就是被夜里的寒風吹成冰雕。 這里沒有什么禮義廉恥,一切都為了生存,大多數(shù)人都習慣了搶或者被搶。 被鮮卑人搶是搶,被梁人搶也是搶,在他們眼中差別不大。 南下中原,反而多了幾分活下去的機會。 柔然人高車人南下,不就是為了遷入溫暖的中土么? 方式雖然不同,但目的是一樣的。 劉牢之很快就發(fā)現(xiàn)配備的五百多輛大車不夠用,指著幾個壯實的牧民道:“把不值錢之物都弄到牛駝背上,車上只裝糧食、金鐵、皮貨?!?/br> 牧民們扭頭就朝其他俘虜嚷嚷,眾人齊心協(xié)力,很快就將木車清理了一遍。 “梁、狗!”一名身材肥碩的壯漢忽然暴起,提著不知從哪弄來的匕首,朝劉牢之刺了過來。 劉牢之一臉冷笑的看著他,不用他的出手,兩騎催動戰(zhàn)馬,長槊刺來,那人便被挑了起來,被兩根長槊頂在在半空中,一時未死,發(fā)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然后被扔在地上,一名騎兵下馬拔刀,冷漠無情的割下頭顱,取來一根木棍,插在東面草地上。 與上百顆頭顱一起,蒼白的眼神望著北方大漠。 干草一般的頭發(fā)在寒風中搖曳,血腥而恐怖。 崔宏望著這些人頭,早已見怪不怪。 羯人肆虐中原大地時,華夏百姓比這些人更慘,承受的痛苦更漫長。 “還有誰——”劉牢之掃視一眾俘虜,活著帶回一名奴隸,等于戰(zhàn)場斬首一級,如果不是為了軍功,只怕這些人早就被殺干凈了。 進入草原,一場像樣的廝殺都沒有,劉牢之憋了一肚子的火氣。 冉閔殺胡令過去沒幾年,影響還在,而族群間的仇恨沒有那么容易化解。 很多黑云將士在羯趙的陰影下長大,很多人至今心中都銘記著刻骨仇恨,在中土或許有所收斂,但到了草原,再無顧忌,兇性畢露,對外敵更加血腥殘忍。 啪、啪…… 亂鞭紛紛抽下,皮rou綻開,俘虜們連哭聲都沒了,順從的跪伏在地,將臉貼在地面上。 凡是站著的人,直接被拖走斬首。 既然是奴隸,還是服服帖帖的好。 不到片刻,又有三十多顆人頭被插在草地上,蒼白的臉蒼白的瞳孔對著蒼白的天地。 殺戮、征服、奴役一直貫穿歷史長河。 黑云軍的手段簡單直接而有效,至于歸化他們,則是后面那些儒生們的事,他們腦海里被灌輸?shù)氖沁M攻和廝殺。 俘虜們眼神更加畏懼恭順起來,微微發(fā)抖,連頭都不敢抬起。 “賤骨頭!”劉牢之勒轉(zhuǎn)戰(zhàn)馬,不再看這些人,對身邊的士卒道:“快些返回上谷交割,手腳都麻利些。” 不麻利不行,競爭實在激烈。 機會難得,中層將領都卯足了勁,搶著出頭,稍微慢些,就被別人搶了先。 劉牢之還指望明年錄功時,再往上爬一級,成為左右將軍。 “遵令!”騎兵驅(qū)趕人群,浩浩蕩蕩南下。 大軍沒走上一個時辰,西北馬蹄聲震地。 遠方鋪開一條灰線,旌旗、旄麾挺立在寒風中,潮水一般席卷而來。 以老卒的經(jīng)驗來看,至少有五六千人才能掀起這么大的聲勢。 而己方只有三千騎不到,還長途跋涉,正是疲憊之時。 這股敵人顯然是跟蹤了多日,現(xiàn)在才下手。 “鮮卑人?”劉牢之舉目遠眺,只有鮮卑人能穿上皮甲,設置旌旗。 “定是拓跋家的人來趁火打劫。”被草原上的寒風吹了大半個月,崔宏俊朗的臉變得粗糙起來,不過也吹散了他身上的儒弱之氣。 刀上沾了不少人血、狼血后,腰桿都挺拔了幾分。 漠南一向被拓跋氏視為禁胬,黑云軍北上,侵犯了他們的利益,拓跋什翼健不可能無動于衷。 “哈哈哈,來的好,來的好?!眲⒗沃〕鲩L槊,兩眼放光。 “陛下與拓跋什翼健聯(lián)姻,若是鬧翻……只怕朝廷怪罪。”何謙畏畏縮縮道,他可不想葬送自己的前途。 一介白身兩三年混到了現(xiàn)在的地位,天下絕無僅有。 “某管他鮮卑人柔然人,正尋思這趟沒撈夠,拓跋家的人自己補上來了,兄弟們,大功來矣!”劉牢之是軍中紅人,在皇帝面前也掛著號,藝高人膽大,肆無忌憚。 “拓跋什翼健桀驁不馴,不服陛下管教,教訓教訓也是應該的?!贝藓晷Φ?。 有他這句話墊底,眾人也就放心了。 身側五百玄甲營一字排開,人高馬大,異常雄壯,人馬俱披鐵甲,如同一團團黑紅色的火焰。 每名玄甲營三馬,身邊還有兩匹沒有馬鎧的戰(zhàn)馬。 重甲馬沖鋒陷陣,無甲馬奔襲,搭配使用,不影響機動力,也不影響沖鋒陷陣。 黑云驍騎則肅列玄甲營背后,擺出一個鋒矢陣。 崔宏提起長槊,準備一起沖鋒,卻被劉牢之攔了下來,“崔郎君就不必了,在后看押俘虜?!?/br> 崔郎君三字是一道看不見的隔閡。 劉牢之外表粗豪,心眼也不少,崔宏是皇帝的小舅子,皇后的親弟弟,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劉牢之也就混到頭了。 也不管崔宏同不同意,讓親衛(wèi)拉開他的馬。 劉牢之這才放心的舉起長槊,“嗬”的一聲,催動戰(zhàn)馬,朝對面沖殺過去。 寒風呼嘯的草原上,黑云騎兵化為一桿鋒刃,朝著西北席卷而來的潮水,義無反顧的沖殺而去。 劉牢之沖在最前,迎著北風仰天長嘯,“殺——” 第五百一十二章 妖法 北面遭到了一些抵抗,西面也是一樣。 幾次侵襲,令河南地的雜胡緊緊團結在鐵弗部周圍,客觀上造成了他們的壯大。 不過面對梁軍與慕容垂的聯(lián)軍打擊,鐵弗部仍是不夠看。 接連三敗,損失六七千騎,兩三萬的青壯,數(shù)萬牲畜。 再打下去,鐵弗部的老底都要被消耗干凈了。 既然打不過,就只能向北竄入河套,暫避其鋒。 “劉閼陋頭這是要將把水攪渾,將代國也拉進來?!蹦饺萘钏查g明了敵人的用意,“野王兄意下如何?” “兵者,詭道也,攻其無備,出其不意,拓跋什翼健雖與陛下姻親,卻反復無常,河套乃秦漢養(yǎng)馬故地,橫于關中之上,若為大梁所有,他日可以挾制氐秦?!被敢寥硪恢Ш?,反復把玩著。 用最平淡的語氣說著最狠的話。 這分明是要滅了代國…… 慕容令目瞪口呆,沒想到桓伊的想法如此之狂野,連他都有些跟不上節(jié)奏,不愧是兵略第一,“茲事體大,只怕不是你我能決斷的……” 桓伊將胡笳橫在嘴邊,“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只要有益于大梁,便可放心為之?!?/br> 胡笳跟長笛形制相差無幾,笛聲清脆婉轉(zhuǎn),笳聲柔和而深沉。 桓伊上手極快,試了試音色,便吹了一曲胡笳十八拍。 渾厚的聲音仿佛穿透了寒風,讓周圍彌漫著一種淡淡的憂傷。 慕容令安靜的在一旁傾聽,等他吹完才開口,“然則我等只有五千將士,云中數(shù)十萬鮮卑諸胡,只怕力有未逮?!?/br> 桓伊淡淡一笑,“太原?!?/br> 慕容令之父慕容垂在太原有三萬精銳,他出馬,攻下云中的機會不就來了? 所有一切早就在桓伊算計之中,慕容令感覺自己被推著走,對面前儒雅的同輩生出極大的敬畏,華夏人物,果然非同凡響。 “拓跋什翼健絕不會想到我軍敢直接北上,攻打云中,兵貴神速,我軍雖只有五千余眾,精銳勝其數(shù)倍,只需慕容刺史在后策應即可。” 桓伊放下胡笳,拿起長笛,迎著寒風吹奏起來。 笛聲仿佛活過來一般,空靈婉轉(zhuǎn),一掃胡笳帶來的哀傷。 慕容令現(xiàn)在知道為何桓伊會排在他上面,受到皇帝如此重視。 “夜王兄既有此雅意,令豈可不從?”慕容令到底是慕容垂的兒子,繼承了他的幾分雄豪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