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軍騎兵不多，追不上，也打不贏。

    第四百八十五章 耗

    晉軍大營中，桓溫也在眺望梁國騎兵，只是不知道來的是李躍本人。

    “大司馬，敵騎已退?！泵祥_回營交令。

    桓溫卻目光灼灼，一言不發(fā)。

    孟開乃荀氏女婿，荀羨陣亡，他也一落千丈，因素有勇名，被桓溫啟用。

    當(dāng)然，孟開的底細(xì)，桓溫不可能不知道。

    “孟將軍以為此戰(zhàn)勝負(fù)如何？”桓溫收回目光，語氣親切道。

    “若在中原平曠之地決戰(zhàn)，我軍不是對手，但若是在江淮之間，至少有五成勝算。”孟開實(shí)話實(shí)說。

    “只有五成么？”

    “李……躍數(shù)年間席卷北方，有孫吳之機(jī)，魏武之謀，梁軍血戰(zhàn)四方，冠絕天下，五成勝算還是大司馬指揮有方，士卒用命，方可實(shí)現(xiàn)！”

    “大膽！”身后親將呵斥道。

    “忠言逆耳，無妨，孟將軍忠心王事，吾素知之，來人賞黃金十斤，名刀十口?！被笢卮蠖鹊膿]揮手，又解下自己的披風(fēng)，為孟開披上。

    “謝大司馬！”孟開感激涕零。

    在江東混，沒有靠山寸步難行，而桓溫絕對是一個(gè)惜才之人。

    不過這種舉動(dòng)，引起了其他將吏一陣嫉妒。

    “若諸位皆如孟將軍一般忠勇，何愁北虜不滅？”桓溫掃視諸將，目光威嚴(yán)起來。

    而這句話令孟開如芒在背。

    在場諸將，不是江東士族，便是朝中勛貴，天然的有一層隔閡。

    無論孟開在戰(zhàn)場上多玩命，始終無法逾越士庶之間的鴻溝。

    “末將與北虜勢不兩立，決一生死！”眾人回了一聲。

    “哈哈哈，如此甚好！”桓溫?fù)]揮手。

    孟開如蒙大赦一般退下。

    郗超盯著孟開背影道：“何必與其決戰(zhàn)？梁軍連年大戰(zhàn)，糧草不支，只需防守?cái)?shù)月，待其糧盡，軍心混亂，然后擊之，必能擒殺李躍，克復(fù)神州！”

    郗超僅憑各種戰(zhàn)報(bào)，就推算出梁國糧草不多。

    一大原因便是黑云精銳近二十萬，而此番李躍南下，只帶了七萬。

    桓溫從案幾上翻出一封密信，撫須而笑，“嘉賓真乃吾之子房也！”

    這話讓諸將皆是一愣。

    如果郗超是張良，那誰是漢高？

    西中郎將謝萬與北中郎將郗曇互看一眼，皆默不作聲，他二人皆是桓溫提拔，用以籠絡(luò)謝、郗兩家。

    桓溫的路線跟司馬懿一般無二，沒有士族的支持，很難走到最后一步。

    郗超心中一震，卻恍若未覺的抖開密信，信是鄴城送來的，提到梁軍糧草最多支撐四個(gè)月，只要撐住了，梁軍必會(huì)退軍，晉軍至少收復(fù)整個(gè)淮南。

    “如此無憂矣，可靜待時(shí)機(jī)?！臂瑨吡艘谎厶眯舟瓡?。

    兩人一個(gè)投入桓溫麾下，一個(gè)站在江東士族一方，互不影響。

    桓溫從軟榻上起身，“不錯(cuò)，李躍親至江淮，乃飛鳥入籠，天賜大功與吾，豈可錯(cuò)過？”

    擊敗李躍，即便江東士族不支持，也阻止不了他。

    借此次北伐，江東內(nèi)外大權(quán)皆在掌中，江東士族也只能忍氣吞聲，連鎮(zhèn)守京口的謝安都致書請辭。

    桓溫一再挽留，征召其為行軍司馬，謝安不就，隱遁山林，攜歌女縱情于山水之間……

    壽春城。

    李躍剛率騎兵返回壽春，就收到崔宏從鄴城傳來的密信，楊略也等候多時(shí)。

    大軍南下之后，各種牛鬼蛇神蠢蠢欲動(dòng)，崔宏重新查到蛛絲馬跡，所有線索重新朝向中山劉氏。

    崔宏認(rèn)為幕后之人就是劉啟，只有他才有這么大的影響力，很多官吏都是他的舊部，又熟悉朝中運(yùn)作。

    一塊中山劉氏的牌匾立著，再加上劉琨從子的身份，就能挑動(dòng)不少人心。

    當(dāng)年褚裒北伐，劉啟也是第一個(gè)響應(yīng)，青徐兗豫百姓紛紛南下投奔江東，可惜褚裒爛泥扶不上墻，被李農(nóng)兩萬騎兵嚇退，劉啟投奔江東也就不了了之，不得不投降黑云軍。

    往事一幕幕浮上心頭，當(dāng)年劉琨在北地堅(jiān)決抵抗胡人，對晉室忠心耿耿，他的子嗣，豈會(huì)遺忘父志？

    南北不大戰(zhàn)，他們或許還是大梁的好臣民，一旦南北交戰(zhàn)，有些人就情不自禁的憐憫起江東來。

    嘴上不說，背后小動(dòng)作不斷。

    鴻臚吏的那套對普通百姓和將士有效，對他們效果不大。

    不過仔細(xì)一想，又有些不對。

    劉啟或許心懷江東，但絕不會(huì)逼殺劉群，相處這幾年，對他的為人多有了解，不至于如此下作。

    李躍回了一封信：“茲事體大，劉氏不可輕動(dòng)，當(dāng)有確鑿證據(jù)，暗中再探，不可令其察覺。”

    “倘若鄴城細(xì)作有動(dòng)靜，臣懷疑桓溫已經(jīng)知曉我軍虛實(shí)，所以才堅(jiān)壁清野，圍城打援！”楊略拱手道。

    李躍一震，幕后之人不會(huì)閑著沒事，憑空浮出水面，肯定是傳遞情報(bào)被崔宏察覺。

    難怪桓溫在江東擺出如此架勢。

    “傳令張蠔率一萬精銳前去挑戰(zhàn)！高云在旁策應(yīng)?！崩钴S收斂紛亂思緒，所有問題終究要在戰(zhàn)場上解決。

    兩邊大背景是對峙，但對峙絕非靜態(tài)。

    合肥城的守軍需要知道城外有援軍，黑云軍也需上陣廝殺，不然銳氣就會(huì)下降。

    “唯！”傳令兵飛奔而去。

    接著，營外響起陣陣歡呼聲，黑云將士等待這一刻多時(shí)。

    李躍親至前線哨探，一天一夜沒合眼，躺在軟榻上，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中回到黑云山最初的日子，與孟開、崔瑾一起大口吃rou大口喝酒，再也沒有饑餓、寒冷……

    醒來，已經(jīng)日上三竿。

    洗了把臉，吃了些東西，合肥的戰(zhàn)報(bào)傳回。

    “啟稟陛下，張將軍與高將軍配合，連破敵營三座，斬晉將王珂、孫勝，殺敵三千有余！”斥候在堂外稟報(bào)道。

    “我軍傷亡多少？”

    張蠔果然生猛，一出手就是尸山血海。

    “傷亡兩千有余……敵軍三面合圍，張將軍力竭，在高將軍策應(yīng)下退兵……”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李躍聽來聽去，感覺自己還是吃虧了，張蠔率領(lǐng)的精銳也只能打成這樣，可見晉軍防守之森嚴(yán)。

    東路看來很難有進(jìn)展，只能期待王猛在西路旗開得勝。

    張蠔退回之后，李躍又派出幾股人馬前去襲擾、挑釁，試圖引出晉軍。

    但晉軍一直按兵不動(dòng)，固守不出，就這么耗著。

    第四百八十六章 忠血

    李躍這邊陷入僵持，西路王猛卻長驅(qū)直入，連克雉縣、葉縣、堵陽、舞陰、西鄂、博望等城，兵鋒直抵宛城之下。

    之所以能如此順利，一方面是王猛用兵如神，麾下將士用命，另一方面則是桓溫將大部分主力調(diào)往江淮，能戰(zhàn)者，只有桓沖、朱序二人。

    但桓沖朱序又豈是王猛的對手？

    淯水一戰(zhàn)，桓沖糾集六萬大軍以逸待勞，試圖圍殲梁軍。

    王猛以劉牢之、諸葛侃為先鋒，徐成為中軍，直接平推過去，晉軍摧枯拉朽，一敗涂地。

    幸虧朱序驍勇，救回了桓沖，否則這一戰(zhàn)南陽就丟了。

    晉軍退守宛城，王猛安營扎寨，就地打造攻城器械。

    與此同時(shí)，漢中之戰(zhàn)也拉開了序幕。

    秦軍三路進(jìn)軍，司馬勛擋住了苻雅，卻擋不住姚萇與楊安。

    秦軍一入漢中，各地羌氐紛紛響應(yīng)，開城投降，秦軍連下數(shù)城。

    司馬勛殺伐無度，殘忍暴戾，早已失去人心。

    苻堅(jiān)算是這幾十年來少有的仁君，投降者頗多，司馬勛轉(zhuǎn)身與楊安戰(zhàn)，楊安固守不出，又與姚萇戰(zhàn)，姚萇堅(jiān)壁而守。

    司馬勛空有數(shù)萬大軍而無可奈何，只能看著秦軍一點(diǎn)一點(diǎn)蠶食漢中領(lǐng)土。

    “桓溫集江東精銳于江淮，陛下暫且忍耐，臣先破南陽，再攻桓氏老巢荊襄，荊襄若克，江東大勢已去！”

    李躍讀著王猛送來的信，感覺臉上一陣發(fā)燙，出發(fā)時(shí)雄心壯志，要踏平江淮，一個(gè)月過去了，還在原地踏步。

    人比人氣死人。

    不過王猛說的不無道理，丟了南陽，桓溫或許無所謂，他對北方土地本來就上心，但如果老巢荊襄沒了，桓溫就是喪家之犬。

    更嚴(yán)重的是，荊襄在江東上游，經(jīng)營幾年，可以重現(xiàn)當(dāng)年“王濬樓船下益州，金陵王氣黯然收”的局面。

    如今看來，江淮這一路反而不那么重要。

    西路才是黑虎掏心。

    這么一想，李躍心中舒暢了不少，安心在壽春城中等待著。

    桓溫現(xiàn)在是顧東顧不了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