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刀十六國 第225節(jié)
姚益生郁悶道:“張遇若是敢出營野戰(zhàn),絕非我軍之?dāng)?!?/br> 張遇用兵四平八穩(wěn),極其謹(jǐn)慎,一上來就憑借濄水深溝高壘,步步為營,弄得姚襄羌騎完全沒有發(fā)揮的機會。 幾場小戰(zhàn),姚襄還吃了暗虧。 能在百戰(zhàn)之地站穩(wěn)腳跟的,自然不會是泛泛之輩。 “屬下以為,我軍之?dāng)巢辉趶堄觥!睓?quán)翼眉間聚著一團憂色。 “哦,莫非是彭城黑云軍?”泗水一戰(zhàn),姚襄被黑云軍追殺數(shù)百里,至今心有余悸。 權(quán)翼搖搖頭,指了指南面。 姚襄眉頭皺起,心領(lǐng)神會。 投奔江東之后,雖然受到了禮遇,但日子并不好過。 江東猜忌北面將領(lǐng)由來已久,前有祖逖、蘇峻,后有張遇,姚襄自然不會例外。 泗水一戰(zhàn),姚襄被千里追殺,但本部精銳實力猶存,加上他善撫人心,雅善談?wù)?,英濟之稱著于江東。 名頭弄得比殷浩都大,自然引起了他的忌憚。 加上姚襄部下龍蛇混雜,竟然有人劫了殷浩的戰(zhàn)馬…… 兩邊關(guān)系越發(fā)惡劣起來。 姚襄遂派權(quán)翼前去斡旋,但殷浩卻不給面子,旁敲側(cè)擊的點明姚襄有異心。 權(quán)翼拱手道:“大都督對我們防范已久,此番將軍與謝尚同為前鋒,攻打豫州,謝尚兵敗,而將軍毫發(fā)無傷,只怕江東士族……” “殷浩在淮南集結(jié)大軍,其心未知也!石琨投江東,舉家被斬于市,由此觀之,江東不可信也?!币θO也來添油加醋。 石琨全家被殺,也引起了姚襄的警覺。 如今的姚襄陷入進退維谷之境,北面黑云軍,他沒膽量去碰,西面張遇是一塊難啃的骨頭,南面,殷浩提著刀頂在他腰眼上。 跟對面的張遇堪稱難兄難弟。 “天下之大,竟無我姚氏容身之地!”姚襄臉上現(xiàn)出一絲落寞起來。 此時此刻,他更懷念起故鄉(xiāng)南安郡赤亭縣。 當(dāng)年姚弋仲在隴西振臂一呼,遠近豪杰應(yīng)者如云,可惜現(xiàn)在關(guān)中已歸苻氏。 “弟有一計,可解眼前之厄!”姚萇眼珠子轉(zhuǎn)動起來。 “計將安出?”姚襄抱著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的心態(tài)。 “江東精銳皆在殷浩之手,不如誘起北上,然后奮力一擊,挾持殷浩,南下江東,入主建康,則大業(yè)可成矣!” 姚萇心思陰狠,行事作風(fēng)也比姚襄沒有底限。 中原戰(zhàn)場上,最弱的一方不是張遇,更不是黑云軍、氐秦大軍,而是南面的殷浩! 權(quán)翼連連搖手,“萬萬不可,王敦出身王氏,掌握江東大權(quán),難免覆滅之厄,蘇峻戰(zhàn)功卓著,雄極一時,攻破建康,挾持成帝,專擅朝政,依舊敗亡,我軍泗水之?dāng)?,元氣未?fù),即便擊敗殷浩,又如何能攻破建康,抵擋四面勤王之師?況且桓溫雄踞上游,窺伺江東,我軍此舉,乃是為其作嫁衣?!?/br> 姚萇皮笑rou不笑道:“進不得,退不得,莫非在此等死乎?” 權(quán)翼道:“近聞苻氏出兵中原,黑云軍虎視眈眈,桓溫陳兵新野,此戰(zhàn)非同小可,絕不可急于一時!” 張遇得罪了江東士族,干脆將周邊所有大勢力都拉了進來。 對江東而言,洛陽是其故都,祖先陵寢皆在此地。 對黑云軍而言,拿不下豫州,中原就有一個大缺口。 對苻氏而言,中原人口是他們垂涎的對象。 幾家勢力中,苻氏最急不可耐,最先入場。 百戰(zhàn)之地,自然也是大利之地,不然也不會這么多人前來爭奪。 “先生所言是也!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币ο謇辙D(zhuǎn)馬頭,“回營?!?/br> 剛到營地外,六弟姚碩德便領(lǐng)著數(shù)人上前,“兩淮豪杰仰慕兄長已久,今日特率部來投?!?/br> 姚襄聲名遠揚,擅撫人心,遠近之人多來投附。 掃了一眼幾人,身材魁梧,不過眼神中隱有殺氣,姚襄下馬,“真壯士也,幾位遠來辛苦,來人擺酒設(shè)宴!” “多謝將軍!”幾人下拜。 姚襄上前扶起。 就在這一瞬間,一柄匕首飛快刺向姚襄的心窩。 但姚襄身經(jīng)百戰(zhàn),雄武過人,一只手便捏住了刺來的手臂,那人動彈不得。 “大膽!”親衛(wèi)提刀上前,拿住眾人。 姚襄掃了一眼姚碩德,又掃了一眼他的同母兄弟姚萇。 姚碩德全身一顫,怒而拔刀,“汝竟敢謀害我兄長!” 刺客手臂被姚襄拿住,無論如何掙扎都掙脫不開。 就在姚碩德的刀即將落下時,姚襄道:“且慢,饒他們?nèi)グ伞!?/br> “兄長!”姚氏兄弟大惑不解。 “他們不過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與吾并無仇怨,既然事不成,不妨去吧?!币ο逅砷_了手。 刺客一臉錯愕。 “以后爾等遠遁山野,活命去吧。”姚襄十分大度,還令人取來馬和糧食。 刺客有錯愕變成了敬佩,紛紛跪在姚襄面前,“將軍仁義!我等豈可枉為小人?此皆殷都督之令!” 眾羌將大怒,“不如就此南下,擊滅殷浩,然后進取江東!” 姚萇兩眼放光。 兩邊的矛盾幾乎挑明,有蘇峻、祖約等人的前車之鑒,姚襄的未來幾乎已經(jīng)注定。 更何況姚襄也非善類,早有圖江東之心。 “將軍……”權(quán)翼、薛贊、王亮等士人站了出來,“江東雖衰,仍是天下正統(tǒng),將軍若行此事,只恐麾下將士眾叛親離。” 不過北方多亂,江東仍是天下人心目中的正統(tǒng)。 姚襄麾下一大半都是晉人,讓他們攻打建康,只怕會當(dāng)場倒戈。 關(guān)鍵是,即便攻破建康,也無法抵抗江東士族的反撲。 挾天子令諸侯那一套,早就不適用了。 姚襄目光一陣閃爍,臉上的熱情也漸漸平靜下來,“吾即為晉臣,當(dāng)恪守臣節(jié),爾等亦不可為大逆不道之事!” “唯!”幾個兄弟還算聽話,無人反對。 姚襄又轉(zhuǎn)頭對刺客道:“大都督心胸狹隘,爾等回返,必死無葬身之地,不如留下?!?/br> “多謝都督!”刺客磕了幾個響頭。 此事傳開,姚襄聲名愈振,而殷浩名聲越來越不堪…… 第二百九十四章 科舉 鄴城非常大。 百姓遷走后,城中更顯得空曠曠的。 魏國夫人董氏多次請求搬出皇宮,但李躍沒有同意。 有銅雀、冰井、金虎三臺足夠處理公務(wù)。 當(dāng)年石勒攻打鄴城,劉演、謝胥、田青、郎牧等乞活軍憑借三臺與石虎大戰(zhàn),抵擋多日。 石虎即位,又?jǐn)U修了一番,內(nèi)設(shè)馬廄、武庫、糧倉,臺下有密道連接水門通往城外的漳水,三臺中的冰井臺下曾儲存大量冰塊、煤炭、米粟、食鹽、胡椒。 從地勢上看,三臺居高臨下俯視河北大地,本身就是一座軍事要塞。 這樣的地方,肯定不能錯過。 搬進皇宮意味著與士卒隔離,與部下分開,一頭扎進女人堆里,周圍群狼環(huán)伺,內(nèi)部也并非鐵板一塊,李躍不敢有絲毫懈怠。 尚書省、中書省、門下省也全都搬進金鳳臺中。 中軍大營設(shè)于銅雀園,一旦有戰(zhàn)事,騎兵可以直接從廄門殺出,步卒從西南面的金明門出戰(zhàn)。 除此之外,李躍還將尚武堂、講武堂也搬了進來。 士卒的家眷則安置在內(nèi)城之中,幾家或幾十家合住一座羯趙權(quán)貴們遺留下來的大宅院。 冉閔襄國慘敗,覆滅的不僅是十萬精銳,國中人物亦歿于陣中,劉群、崔瑾、申鐘、條攸等人重新搭建官僚體系。 魏晉時期,三省六部已經(jīng)發(fā)展完善,一直沿用到后世。 “遍覽魏晉之失,皆在九品官人法,賢者不能入朝,庸者占據(jù)高位,此法不可再用,今后錄用官吏,先考其才干,后試其德行。” 即位梁公的第一次大朝,李躍直接廢除傳統(tǒng)的九品官人法。 從江東士族們的表現(xiàn)就可以看出九品官人法選出來的都是些什么人,而江東在九品官人法里面越走越遠。 “梁公是說董仲舒考試之法?”劉群眼睛一眨,便知道李躍的用意。 西漢董仲舒的《春秋繁露》中有記:考試之法,大者緩,小者急;貴者舒,而賤者促……前后三考而黜陟,命之曰計。 分科舉人,考試進用,正是西漢最早出現(xiàn),有秀才(茂才)、明經(jīng)、明法、賢良方正、孝廉多個科目。 所以后世也有人認為科舉最早出現(xiàn)在漢朝。 不過曇花一現(xiàn),東漢士族豪強茁壯成長,壟斷了選拔之權(quán)。 “正是,此法名為科舉。”李躍掃了一眼眾人。 永嘉之亂,衣冠南渡,魏晉的大士族們紛紛逃往江東,北國士族正是虛弱之時,這個時候不在源頭上遏制他們,只怕東漢魏晉的弊病會卷土重來。 而地方上的豪強,心思全在自家的一畝三分地上,沒空管朝堂上發(fā)生了什么。 科舉雖然不是萬能的,但至少給了寒門庶族一絲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