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刀十六國 第33節(jié)
晉將梁巨投降,石勒不允,活埋士卒萬人。 泰山徐龕投降后,被石勒裝進皮囊中,從城上扔下摔死,然后讓羯人分食其心…… 至于石虎,比石勒有過之而無不及。 季雍話一出口,城上的守軍紛紛望著他。 猛然醒悟,但為時已晚,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 城墻上已經(jīng)有人放下兵器,轉(zhuǎn)頭回到城中。 季雍惱羞成怒,一槊刺死身邊的一個逃軍,“敢不盡心御敵者,死!” 而這也是他犯下的第二個錯誤。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此時此刻,誰還會怕一個“死”字? 真若怕死,早就逃去江東了。 越來越多的守軍扔下兵器,城上一片混亂。 就在這一片混亂之中,一矮小的身影快速爬上長梯,迅敏如猴,一躍而起,縱身跳上塢堡,亂刀劈翻一人。 身材矮小有矮小的好處,極其靈活,在亂刀中東躲西竄,十幾名守軍居然一時奈何不了他。 四五名甲士也快速爬上。 互相配合,牢牢占據(jù)城上一塊空地,壓制住周圍十幾名守軍的反撲。 更多的甲士攀上城墻。 “徐成兄弟,我助你一臂之力!”魏山也領(lǐng)著甲士攀爬。 若是尋常時候,一座塢堡絕不會這么輕易被攻上去。 一來,季雍在城外戰(zhàn)敗一次,守軍士氣低靡。 二來,季雍投靠羯人,不得人心,士氣渙散。 羯人帶著羌氐鮮卑壓迫漢民,早已仇深似海。 上下同欲者勝,上下不同欲,則只會一地雞毛。 季雍還帶著親信在城墻上抵抗,但塢堡的閘門卻在此時被人打開了。 第四十一章 府庫 李躍帶著甲士從大門走入季家堡。 往事一一在心頭浮起,“速速捉拿張善!” 這廝當(dāng)年要閹了自己,現(xiàn)在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李躍當(dāng)然不會放了他。 魏山、徐成快速清理塢堡。 其實也用不著清理,塢堡中的人大部分主動放棄了抵抗。 季雍被徐成押到李躍面前,滿臉血污,狼狽之極。 “將軍,張善已于五日之前,送季雍之女入鄴?!背夂蚯皝矸A報道。 李躍腦海中浮現(xiàn)那張清秀的臉,心中多了幾分失落。 這般的人兒,就被親生父親送給禽獸了? “季塢主,如今還有何話可說?”李躍盯著季雍。 季雍睜開眼,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不能死、不能死!” 周圍一片哄笑之聲。 “你為何不能死?”李躍也不想戲弄他,但為了讓季家堡的人看清他們的塢主是個什么貨色,只能忍住心中的惡心。 “太子答應(yīng)我為滎陽太守,他日登基之后,我就是國丈,尋個豫州刺史不難!”季雍眼中忽然冒出了光。 仿佛一個不愿認清現(xiàn)實的賭徒。 有野心沒有錯,永嘉之亂以來,不知有多少野心勃勃之輩。 前有王浚、王彌,后有蘇峻、王敦等等。 亂世本就是一個大舞臺。 然而想靠裙帶關(guān)系爬上去,只能是癡心妄想了。 季雍目光忽然亮了起來,落在李躍身上,“我深謀遠慮,你英勇善戰(zhàn),此乃天作之合也,不如你拜我為義父,我們父子齊心,假以時日,司豫二州皆入我父子手中,十年生聚,十年教訓(xùn),大事可期也!” 周圍一片安靜,全都驚呆了。 都知道季雍有野心,沒想到居然這么狂野,胃口如此之大。 李躍也被他瘋狂的腦回路搞得有些暈,自己費盡心機的攻打季家堡,只是為了找個“爹”,當(dāng)他的義子? “此戰(zhàn)到底誰贏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何必在乎區(qū)區(qū)名聲?”季雍口若懸河。 周圍忽然一陣哄笑。 季家堡的人眼神中帶著無比的沮喪。 一個人竟然可以沒下限到這個地步,女兒對他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亂世在扭曲每一個人…… 前世的自己絕不會想到自己會殺人不眨眼…… 李躍心中一陣感慨,“拉下去?!?/br> 兩名甲士上前提人,季雍劇烈的掙扎起來,“我不能死……不能!你若不棄,愿拜你為義父……” “撲哧”一聲,李躍的刀刺進他的嘴中。 終于,周圍安靜下來。 這廝穿著盆領(lǐng)鎧,無法斬首。 “以后但有敢投降羯奴者,皆如此人!”李躍振臂而呼。 仇恨最能凝聚人心,雖然是把雙刃劍,但此事不得不用之。 俘虜們看李躍的眼神親近了許多。 將兵器盔甲收繳上來之后,就讓他們各自回家去了。 魏山接手城防,徐成輕點府庫。 這個時候,李躍手下乏人可用的缺點暴露出來。 不僅缺部將,還缺通文事之人。 黑云山想要做大做強,不能只會沖鋒陷陣。 好在如今終于有了一塊基業(yè)了,季家堡挨著汜水平原,可開墾的土地極多。 守了一夜,也思索了一夜,關(guān)于黑云山的未來。 石虎死后,北國大亂,更慘烈的殺戮即將到來,黃河兩岸無有寧土,隨勢而起的野心家更多。 雖說滎陽是個好地方,離洛陽近,但離鄴城也近。 別看黑云山現(xiàn)在風(fēng)生水起的,那是因為人家根本沒看上眼。 實力真壯大到一定地步,鄴城羯人的鐵蹄就來了。 雍州、并州早就不是漢人的地盤了。 曹魏時期,就從隴右遷徙了大量羌氐進來,永嘉之亂后,最大的兩股流民起于雍州和并州。 并州流民涌入冀州,形成乞活軍,雍州流民跟隨李特兄弟南下蜀中,建立成漢,關(guān)中漢民所剩無幾。 李躍想率眾流竄進關(guān)中和并州,幾乎是癡人說夢了。 拜石虎所賜,民、族矛盾空前尖銳,想要立足,必須倚靠本族群,然后吸納其他族群。 本族群不強大,即便日后崛起,也會被別人摘了果子,或者,根本就沒崛起的可能。 當(dāng)然,關(guān)中并非沒有漢民,卻都被豪強控制。 指望他們支援沒有名分的自己? 癡人說夢。 歷史上桓溫即便攻入關(guān)中,屯兵灞上,但這些豪強全都無動于衷,只有些許百姓響應(yīng)。 以黑云山現(xiàn)在的體量,還能茍下去,若繼續(xù)壯大,則必然會吸引鄴城的注意了。 其實河北那邊已經(jīng)有人注意自己了。 此戰(zhàn)還是枋頭的氐人挑起的。 想多了,就有些頭疼,李躍有種如履薄冰之感。 無論是寨主,還是流民帥,都不是那么好當(dāng)?shù)摹?/br> 從走下黑云山的那一刻開始,就卷進著時代的洪流之中。 要么逆流而上,要么被吞沒。 劉琨、祖逖、李矩、郭默、蘇峻等等不都是如此嗎? 說到底,李躍現(xiàn)在走的還是他們的老路,他們的失敗,絕不是能力不行…… 想了一夜,到了早上,微微頭疼,這世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現(xiàn)在的黑云山不能太招搖。 一夜平安過去了,黑云山與季家堡漸漸信任。 晌午時分,李躍令士卒熬粥,分給季家堡的人,無論以前如何,現(xiàn)在他們都是自己的族人、袍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