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三年之中,他一直視李南淮為最值得信任的托付,從始至終為了他的登基大業(yè),哪怕自己蟄伏在謝熠秋跟前,把自己沒敢想過的事都做了一遍,斗垮了多少攔路的野狗。 直到如今才得知,自己身邊竟是一頭野狼。 他盯著鏡中的自己看了一會兒,不由得生出一股毛骨悚然,“原來我不是岌岌無名,只是連我自己都沒注意過,我竟是城門上那死人?!?/br> 狡兔死,走狗烹。敵國破,謀臣亡。 他早該知道,能坐上帝位的人,都非善類。 若是謝熠秋不必去死,而自己又能掌控這個(gè)系統(tǒng),他為什么還要眼睜睜看著自己和謝熠秋一同毀在李南淮手上? . 天色微明,顧濯換了身干凈衣裳,收拾得利索,與誤之主仆兩人鉆進(jìn)了馬車。 誤之跟在一側(cè),不僅疑惑問:“主子身子還沒好利索,陛下說主子近日不必再去皇宮,在清寧和晏好生歇著就是?!?/br> “陛下憐恤我,雖說不必去,卻也沒有歇在新宅里就忘了恩的道理。我若不去謝恩,陛下雖然不會怪罪,卻容易招惹其他人的是非,叫人說我仗著與陛下交好,便張揚(yáng)跋扈、沒了規(guī)矩。我倒是不打緊,只是恐會讓人以為陛下對臣子有輕重而不平,那便是我的錯(cuò)了?!?/br> 聽了這一番話,誤之似懂非懂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雖然停的云里霧里,但也大概懂了點(diǎn),不禁感嘆:“主子與陛下當(dāng)真會為彼此考慮,這叫什么……金石之交!就像我跟主子,主子是金子,我是石頭,但主子還是待我極好,讓我坐在馬車?yán)?,而不是像某人一樣坐在外面看路。”他隔著簾子白了韓承一眼。 外面那人傳來冷冷的一聲,“若是連金石之交是什么意思都不懂,也只能在里面待著了?!?/br> 誤之立馬反駁,“你的意思是主子也不懂!” 若說與李南淮金石之交,生死患難,顧濯曾經(jīng)是相信的,如今看來卻都是笑話。就像誤之所言,他是石頭,李南淮是金子,終究不是一樣的。 顧濯輕咳了一聲,道:“等我回去翻翻書?!?/br> 皇宮之景還如往常,卻又如不同。顧濯與李南淮待了一天,直到夜色降了下來,顧濯手里的棋子久久落不下來,最后丟開一笑?!俺紝?shí)在是棋藝不精,就算是比到天亮也沒用,只是讓陛下多贏幾局罷了?!?/br> 李南淮飲了一口茶,“朕本是一介莽夫,自小不喜玩這些,本想與你切磋一番,給你找點(diǎn)樂子,沒想到你卻處處讓著朕。” 顧濯道:“若說棋藝,臣才是從小沒碰過這些,自然是半分的技藝都沒有?!?/br> 李南淮干脆也不碰這些東西了,爽朗一笑,“你我本就不是中原的人,自然學(xué)不來這些精細(xì)活,慢慢吞吞,毫無趣味,還不如等有時(shí)間,你我去馬場策馬,方才配得上你莽蒙人的性子?!?/br> 從顧濯?jiǎng)倎淼竭@里開始,李南淮便時(shí)刻提醒他是莽蒙人,而非中原人,就如李南淮自己一樣,都是回不去的。 如今兩人對坐,即便身處金銀中,雍容華貴,卻不似曾經(jīng)那般心境。顧濯的神色跟著李南淮的話微微一動,只是心里想的卻不是回到顧濯的故鄉(xiāng)莽蒙,而是顧水的故鄉(xiāng)。 李南淮見他似乎動了心思,唇線微啟,“莽蒙內(nèi)部部族叛亂已是三年,可汗年事已高,如今身邊卻只有一個(gè)兒子。大王子常年在外平叛阿爾與部,怕是已經(jīng)與老可汗三年沒有見過面了。本以為小小部族叛亂用不了多久就能平下去,卻沒想到這阿爾與部竟是這般不好對付?!?/br> “莽蒙內(nèi)部相爭,不過看著老可汗快咽了這口氣,著急重劃山河。阿爾與部看中的便是大王子年輕,難以服眾,又成了老可汗身邊唯一的繼承人。刀劍無眼,若大王子馬革裹尸,這莽蒙便翻了天?!鳖欏瓛吡艘谎郾徐o水,“大王子曾與陛下交好,即便內(nèi)部叛亂也抽得出兵馬相護(hù)。如今莽蒙在他手里,便是北明唯一的盟友,倘若有一天莽蒙換了主,即便北明不會腹背受敵,卻怕分不出太多兵力?!?/br> 顧濯曾看過李南淮給他看的大輿圖,如今的北明坐落在中原,西面是西奴,那里地形險(xiǎn)要,不是能以士兵數(shù)量取勝的地方,直到如今,青甘都沒能從那里拿回來。東北是李南淮一直唾棄的北蠻,即便地界狹小卻擅制毒,只有這一點(diǎn)便足以讓人束手無措。 而莽蒙便是與北蠻毗鄰的一方土地,叛亂的部族阿爾與部正與北蠻相鄰。 若說一個(gè)仗能打上三年,那絕不是一個(gè)簡單的內(nèi)部叛亂。既然顧濯都能猜得出來是阿爾與部勾結(jié)了北蠻,那李南淮便一定也早已知道了。 顧濯聽得出來李南淮話里有話,他是想說,如今老可汗日薄西山,若是沒有北明相助,莽蒙怕是撐不了多久。老可汗一旦死去,大王子要么打道回府,就此失了民心;要么繼續(xù)打仗,不顧家中著火,定是進(jìn)退兩難的地步。所以這仗不能太長久。 既然已經(jīng)認(rèn)定了顧濯就是莽蒙的二王子,他如今把顧濯拘在帝京,為的是拿住莽蒙,就此立威。 莽蒙雖國力抵不上北明,卻有一個(gè)實(shí)實(shí)在在的王子熟知北明的一切。尚且不說莽蒙有兵馬有金銀,光憑這一點(diǎn)就比當(dāng)初的李南淮好上不知多少倍,而顧濯如今的身份就如曾經(jīng)的李南淮。 李南淮不得不防。 而李南淮的心思似乎被顧濯一語點(diǎn)破,若莽蒙翻了天,北明也會深受牽連,唇亡齒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