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是嫌我這里的茶水不好喝？”

    此木道：“不是茶水不好喝，是沏茶人不用心。玄師這茶是想燙死誰？”

    顧濯冷冷一笑，“你不會等它涼了?！?/br>
    “有些東西講究機(jī)緣，譬如這茶，未熟則沫浮，過熟則茶沉。若是時機(jī)未到，則要等下去，若是時機(jī)已到，便不能再等。等上一年是等，等上兩年三年還在等，怕是人走茶涼，什么都晚了?！?/br>
    “拿著佛家的機(jī)緣二字跟我說這些塵世的大道理，你不怕佛祖蒙羞?！?/br>
    “那玄師以為你所做的一切是否會讓玄門祖師蒙羞？”

    顧濯看了他一眼，不禁笑了，“大師一副好嘴，看來念經(jīng)確實有好處。大師覺得我上頭有玄門祖師看著嗎？”

    此木淡淡道：“玄師又怎么知道貧僧頭上有佛祖呢？”

    顧濯一眼便看出來了，此木雖然衣著素凈，也跟普通和尚一樣留著個賊禿腦袋，卻看不見佛家的六根清凈、一塵不染，明顯就是個江湖人士，說的難聽點(diǎn)就是個江湖騙子。

    賣假藥都賣到皇帝身上了，絕對不是個善茬。

    況且，早上一面之緣，他提到過裴錢。

    顧濯道：“你頭上不是佛祖，是裴錢?！?/br>
    此木道：“玄師一點(diǎn)就通，阿彌陀佛……”

    顧濯被這副假惺惺的面孔惡心到了，冷哼了一聲，道：“他叫你來干什么？你給陛下的藥當(dāng)真是能吃的嗎？”

    “裴總管讓貧僧來幫你?！?/br>
    待茶水漸涼，此木嘗了一口，道：“八月初，北蠻首領(lǐng)進(jìn)京覲見陛下，會留在帝京直到八月十五之后，陪陛下一同秋夕祭月。到時陛下吃了這藥丸，玄師不用管這藥丸是做什么的，只需記得裴總管的話?！?/br>
    “祭臺高聳，玩火自焚，玄師勿需守在陛下身旁?！?/br>
    顧濯一怔，只見此木佯裝淡薄的眸中透著一股人命草芥的殺氣。

    “就憑那什么天山雪蓮、馬蹄子？當(dāng)真是神藥？”顧濯佯裝不屑道。

    “不過是糊弄那群庸醫(yī)的東西，玄師怎么自己也相信了。真正的藥丸是摻雜了點(diǎn)東西的五石散罷了?！?/br>
    五石散性熱，裴錢是想讓謝熠秋在祭臺上玩火自焚？原來他是知道謝熠秋身中蠱毒的！平時謝熠秋將養(yǎng)著看不太出來身上有蠱毒，若是在祭臺上出了岔子，堂堂皇帝突然瘋癲了起來，豈不是淪為天下笑柄？就算是這個皇帝還能做下去，天下百姓怕是也不愿意了。

    “裴總管知道，李南淮在帝京之中雖然收斂了些性子，卻也在暗中有不少勾結(jié)。錦衣衛(wèi)中多少人與他交好，若是京中事變，難保他能按捺住。所以把他派往遠(yuǎn)地，再尋個機(jī)會殺了，便是最好的選擇?！贝四居恍?，“玄師聰慧，裴總管時常夸耀您，如今算是被貧僧見識到了?！?/br>
    顧濯心底一寒，許久才從咽喉中沉沉出了一口氣，果然是第一反派，到底是自己這個當(dāng)作者的都沒能意識到自己竟是一直在裴錢的股掌之中。“義父教導(dǎo)有方，我哪里敢不聰明些?！?/br>
    顧濯思索片刻，腦中嗡嗡作響，冷冷道：“李南淮既已與陛下決裂，就算是陛下有難，他又怎么會起兵與義父相爭？以他的實力，不可能與陛下和義父同時為敵，若他在帝京起兵造反，一面對抗陛下，一面對抗義父，豈不是以卵擊石。”

    “人心難測，情字難解?！贝四镜溃骸罢搶嵙Γ拇_沒有理由此時起兵，但若論感情，你覺得他是否會護(hù)陛下一命？”

    此木瞥了一眼一旁的誤之，示意倒茶。“感情能被遮掩，卻難消失。三方角逐，若是李南淮硬要站一方，他一定會站在陛下那邊?！?/br>
    “你就這么肯定？”

    “不是貧僧肯定，是他肯定，畢竟想要他的命的人不是陛下，而是你義父。”

    這就像是一個最簡單的道理，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顧濯來到這個世界之后尚且會站隊，若是李南淮徘徊在生死邊緣上，也肯定會選擇一條能偏向自己的隊伍。

    而且有感情基礎(chǔ)，即便是如今相看兩厭，他也絕對還對謝熠秋抱有一絲感情。

    此木離開了璇璣宮，顧濯吊著的一口氣還沒松下來，只覺得方才這賊禿說的話像是一團(tuán)亂麻，與他曾經(jīng)想的全然不同。

    難道他幫李南淮離京是害了他？也害了謝熠秋？帝京沒了青甘世子，便少了與裴錢制衡的一枚棋子，很容易便動搖了。

    當(dāng)真是一盤長安棋局，就連自己也算計進(jìn)去了。

    八月初一，北蠻首領(lǐng)莫夫進(jìn)京，與皇帝謝熠秋在乾勤殿開宴，后進(jìn)獻(xiàn)了北蠻岫玉等寶物。

    這莫夫看著沒有想象中那樣粗獷，更難以想象北蠻人當(dāng)初對北明是多么無禮，果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謝熠秋遣人給莫夫安排了個別苑暫居，盛夏暑氣未消，北蠻人難以適應(yīng)這里的氣候，莫夫也不常出來。

    顧濯很少有機(jī)會接觸到此人，但卻對此人有著極強(qiáng)的好奇。前北蠻首領(lǐng)是被李南淮生擒的，死的壯烈，北蠻人對帝京的一切恨之入骨，到現(xiàn)在還有一批俘虜被關(guān)在帝京為奴，受盡屈辱。這個莫夫怎會如此安分，能對謝熠秋老老實實俯首稱臣。

    顧濯叫人通報了莫夫，不一會兒便直接進(jìn)去了。

    屋中放著幾個大冰塊，一進(jìn)去便是清涼解暑，莫夫待客的也不是茶水。顧濯見來的北蠻姑娘端著幾碗冒著寒氣的東西過來，仔細(xì)一看竟是冰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