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在臨牧過的都是這樣的日子，那荒蕪的地方不比帝京，除了白茫茫的雪山與酷寒的風(fēng)，即便到了春天也見不著花開。他便喜歡上了看人腦開花，以人頭取樂。

    謝熠秋轉(zhuǎn)頭，怔怔地瞧著他，不自覺眼角多了一點淚，“玉衡若是喜歡看，朕便將那些俘虜都給玉衡，可好？”

    謝熠秋的目的明顯，他想把這些年欠他的都給他，想讓他高興，不惜以人命相送。讓他看腦花炸裂，看血染當(dāng)場、血rou模糊，只要是他喜歡的，都可以給他。

    李南淮看著他，突然朗聲一笑，“陛下把俘虜給臣，不如把自己給臣，臣才算開心?！?/br>
    謝熠秋輕撫著李南淮的臉，只見李南淮魅色乍現(xiàn)，狠狠將臉覆了過去，策馬狂奔。謝熠秋的心險些跳出來，只覺得身下硌得慌，好似有什么在瘋狂地撞著自己，嘴上被死死咬著，他便狠狠地咬了回去，聽見對方悶哼了一聲。

    到了一處空曠的地方，李南淮停下馬，將人給抱下來，才突然笑了，道：“陛下是想咬死臣？”

    天色已經(jīng)黑了下來，幾乎看不清了周圍的環(huán)境，謝熠秋還沒從方才那股勁中清醒過來，guntang紅潤的臉隱匿在了黑夜中，本以為接下來會是自己想的那樣。

    結(jié)果李南淮忽然牽起了他的手，看不清的表情似乎微微笑了一下，“秋玉，是不是遠(yuǎn)一些，臣就不必喚你‘陛下’了。秋玉不知臨牧的風(fēng)雪有多刺骨，也不知你繼位后璇璣宮有多寂寥?！?/br>
    “玉衡，朕讓你受苦了?！敝x熠秋看著心疼，說話時都帶著幾分哽咽。

    “臣被禁足，是因為犯了錯，讓你置身險地。被派往臨牧，是陛下信任臣，讓臣為你守國土。這所有的一切，臣都愿意替陛下承受，替秋玉承受。”

    “臣在臨牧聽說一個民俗，兩個忠貞相愛之人將自己的血融在一起，便給彼此系上了一條紅線，此后就算是死了，到了奈何橋頭也能順著紅線找到彼此，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謝熠秋從未聽說過這個習(xí)俗，或許只是中原沒有罷，天下之大，總有很多難以預(yù)知的事情，就如現(xiàn)在，他很想在自己身上劃下一刀，看血液流淌，與他的至愛之人相融，永遠(yuǎn)相守。

    “玉衡，你帶刀了嗎？”他突然冒出這么一句。

    “箭用完了，沒帶刀，”李南淮摸著身上，笑笑道，“倒是帶了個火折子，不怕天黑了?！?/br>
    謝熠秋說話像是在試探，又像是斬釘截鐵的宣告，“已經(jīng)走出去這么遠(yuǎn)了，那今夜便不回去了?！?/br>
    李南淮突然輕笑，“秋玉不怕裴總管再禁足我？臣也怕旁人說臣狐媚惑主，把你帶壞了?！?/br>
    “朕是天子，不會讓他禁足你的。還有，狐媚惑主這個詞用在你身上，朕很喜歡?！?/br>
    李南淮的眸中閃過一道光，怔了片刻，沉沉開口：“那臣便得寸進(jìn)尺一下了?！?/br>
    不遠(yuǎn)處的山里一旁是個山崖，但山路并不難走，山腳坡度很緩，崖壁上有個洞，夜里可避風(fēng)。

    這地方，謝熠秋能記起那年那日，他與李南淮的一切，沾染著鮮血的石頭被丟在一旁，好似見證了一場盛大的野合，在閃著火光的山洞里被照耀著。夏夜的炎熱與洞中的寒意交錯，露珠順著石壁滴落。謝熠秋仰著頭，想著往后的生生世世，都能與玉衡在一起了。

    只是被石頭劃破的傷口、與那處的疼痛，在繾綣情意之中更顯難忍，他臉上冒出了冷汗，卻還是受著這上天賦予他的與玉衡經(jīng)久不息的熱烈。

    謝熠秋疼的睜開眼，恍恍惚惚之中，只見一人拿衣袖輕拭自己的額頭，腿上劃破的傷已經(jīng)不見了血跡。

    他看著那人俊雅的面容、高挺的鼻梁、墨色眉宇，緩緩伸手，“玉衡……”

    顧濯見他終于醒了，趕忙抽開手，立在一旁，“陛下，臣方才出去打探了一番，才知道這山路并不難走，只是陛下眼下腿腳不便，要不……臣先去找人？”

    顧濯知道自己是絕對不能再與這人呆在一起了，況且謝熠秋這腿一時半會兒是好不了了，難不成他還要一直陪在這里等死？

    見謝熠秋突然頓住的神色，他小心翼翼問：“陛下，您看您能不能委屈一下，在這里等臣？”

    謝熠秋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眼神瞬間化作冰刃，咬著牙從嘴里蹦出幾個字：“顧濯！”

    顧濯心底突然咯噔一下，他就是想下去找人罷了，怎么還惹怒了他呢？！

    謝熠秋嗓音陰沉沙啞，“方才你用哪只手碰朕？”

    “兩只手……都碰了啊?！?/br>
    “那朕！”謝熠秋急地咳嗽了兩聲，“回去……便砍了你的兩只手?！?/br>
    這只受了傷的猛獸，就算是自己離死不遠(yuǎn)了，也不愿意讓人碰他。顧濯照顧他，反而還有罪了？！

    “臣……”顧濯嚴(yán)重懷疑自己最近水逆！怕是命犯煞星，好一出農(nóng)夫與蛇恩將仇報，竟然在自己身上上演了？他現(xiàn)在唯一的念頭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他就不該跟過來，就不該救他，就應(yīng)該看著謝熠秋被人謀害、曝尸荒野，而后被野禽野獸啃食！

    但是，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他來到這里的目的，就是為了幫助李南淮干死謝熠秋啊！雖然昨天經(jīng)歷的那些不是他想象中的起兵反叛，但也確實是為了弄死謝熠秋的手段??！

    現(xiàn)在除了后悔，還有一個想法就是扇自己一巴掌。但是，晚了，只要謝熠秋一天不死，再后悔也得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