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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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清肖棠的那刻,梁一程絲毫沒有驚訝,其實,她早就想過陳佳來千祥居就是為了肖棠,她只是需要親眼佐證她的第六感而已。 梁一程帶的攝像機拍到了肖棠,她卻沒有急著趕回車上與江連匯合,只是找了個沒有小區(qū)監(jiān)控的角落,把攝像機里有肖棠的錄像刪了個干凈。 為什么要這樣做,她也不懂自己了。 陳佳并不是和肖棠出軌,他們另有關(guān)系,而江世明讓她調(diào)查陳佳,決不只是為了委托,當然,這些都只是她的第六感。 ———————— “怎么去了這么久,沒事吧?”江連已坐在駕駛座,梁一程一上車,他便火速啟動離開了千祥居。 “對不起,姐,我試了好久,也沒能黑進監(jiān)控,什么都沒幫到你,感覺自己好沒用哎?!苯B語氣自然,“你看到了么,陳佳是去見誰?” “沒看見,我倒是等到陳佳從那人家里出來了,但那個人沒送她出來。” 江連一驚,不禁轉(zhuǎn)頭去看梁一程,她面不改色,完全不像在說謊。怎么可能,江連從攝像機上傳的影像里看得清清楚楚,梁一程肯定也看到了肖棠才對,為什么,她為什么要騙他。 可他不能質(zhì)問,畢竟他也不能透露他黑進小區(qū)監(jiān)控,還通過梁一程隨身攝像機監(jiān)視她的事。 “就像姐猜的那樣?她進了肖全家?二棟,1601?”江連不敢相信,只得再次暗示,盼著梁一程能全盤托出。 “是的,不過雖然是肖全名下的房子,也有可能是親朋好友在住吧,或者已經(jīng)租出去了,也不能說陳佳就是和肖全有關(guān)系?!绷阂怀桃廊粵]有說出看見肖棠的事,就好像在護著他一樣。 這下江連確認了,梁一程在防他,從什么時候開始的,難道從頭開始,她從來就沒信任過他么,只是對他,還是連江世明都不相信,那她,又為什么要為江世明工作? 江連再次看向梁一程,她的臉在陰影里,依然沒有絲毫波瀾,偶爾有不知哪里的燈光,照亮了她的臉,陌生得像他從來沒有認識過般,她轉(zhuǎn)過臉來看著江連,帶著仿佛看透一切的表情,淡淡地說, “專心開車。” ———————— 宋合全身插滿管子,四肢被紗布包得嚴嚴實實,研究所里靜得可怕,全世界像是只剩下心電監(jiān)護儀的聲音,滴,滴,滴,滴…… 肖棠想起,宋合是和他差不多時間開始和智體適配的,宋合比他膽小些,疼的時候哭天喊地,見肖棠咬著牙不吭聲,便總是跟在他屁股后面,喊他“哥哥厲害”,“哥哥牛逼”,怎么甩都甩不掉。 偶爾智體需要維護更新,他們才能喘口氣,宋合會悄悄問他,他們是不是成了機器。 “不,我們只是更高級的人類,我們比任何人都厲害?!碑敃r肖棠說得果斷,不愿承認那是他在用刻意的驕傲,掩藏心底的恐懼。 “嗯!像機器也沒什么不好的!”是記憶扭曲了么,肖棠總覺得,說那句話時的宋合,眼神很悲傷。 而現(xiàn)在的他,由機器維持著最基本的生命體征,聽不見,看不見,沒有任何意識,徹底成為了機器。 “因為這件事,主任都趕回來了。”陳佳說。 “主任?”肖棠沒見過他,但也知道他是諾娜計劃的發(fā)起人,從一期實驗時就在研究所,是人工智能領(lǐng)域很厲害的人物。據(jù)說一期實驗后,諾娜計劃的幾位元老級人物理念不合,分道揚鑣,而這位主任因為并不贊同二期的理念,后來也不怎么管研究所,如今只算掛名。 而他竟因為宋合回來了,此事的嚴重程度可以想見。 “你要做好準備,可能會對你有一次全面的檢查,身體、精神、承受力、適配度,因為你是二期最后的希望了,你可千萬不要有事……” “呵,”肖棠冷笑,“我有事不正好么,你們就可以開始三期了。” ———————— 夜深了,茶幾上散落著十幾張?zhí)羌?,劣質(zhì)草莓香精的氣味彌漫在周圍,江連卻像意識不到,只是機械地一顆顆剝著糖,往嘴里塞。 他不記得怎么和梁一程回的家,只記得他強穩(wěn)心神開車,一只手拼命在口袋里摸索著,直到梁一程按住他的手,幫他掏出顆糖,剝了糖紙,喂進他嘴里,他才勉強平靜了些。 “你低血糖么?”梁一程似乎問了些什么。很明顯,她早就忘了,關(guān)于那顆糖的一切。 攝像機被丟在地上,他反復(fù)檢查了內(nèi)存,最后一個視頻的拍攝時間,停留在肖棠和陳佳出門前,而攝像機電量明明還剩大半。 為什么要刪除肖棠的鏡頭?江連無法理解,就算梁一程不信任他,不信任江世明,無非是懷疑他們以做委托為由,引導(dǎo)她接觸肖棠和陳佳,刪掉那些視頻又有何意義。 糖吃完了,江連啃咬著指甲,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蛟S梁一程還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只是停留在懷疑階段,故意刪除視頻就是她對他的試探,只要他繼續(xù)掩藏,她會重新信任他的。不,不要想得太復(fù)雜,說不定這只是梁一程對學(xué)生的維護,畢竟如果已婚婦女真的出軌了自己的學(xué)生,視頻捅出去也會給學(xué)生帶來危險。 江連想了無數(shù)借口,卻連他自己都不信。 反正梁一程已經(jīng)懷疑他了,一不做二不休吧,強行帶梁一程走,把她關(guān)在沒人知道的地方。江連瞥向梁一程的登山包,里面是她做任務(wù)時常用的工具,他記得有繩索,還有強力膠帶, 就用那些,趁梁一程睡著…… “你怎么還不睡?”梁一程的聲音突然響起,江連嚇了一跳。 梁一程開了燈,見江連滿臉絕望,雙臂抱著膝蓋,身體不停顫抖,想起他也曾安慰夢魘的她,便在他旁邊坐下,拍拍他的背,溫聲道,“做噩夢了?” 江連還沒來得及想怎么回應(yīng),竟先落下淚來,仿佛被拋棄的小狗,流浪了許久,再次見到了主人,墜入深淵又驟然飛上云霄。 他定了定神,飛速思考著能重新獲得梁一程信任的方法。他怯怯地拽了拽梁一程的睡衣,由著眼淚斷了線,“我剛才,夢見姐出事了,我,我今天在車里等姐的時候,擔心得要死了,我控制不住,我大腦里全是不好的……” 梁一程拍他背的手,微微一滯,陌生的情緒涌上心頭,暖暖的,又帶著些酸澀,她反復(fù)回味,身體里卻像有另一個自己,抽離出來,冷冷旁觀著,分析著。 “姐,這個任務(wù),不做了好不好?”他見梁一程由著他拽著,以為她動搖了,得寸進尺撫上她的手腕,輕輕摩挲, “不,這個工作都不做了好不好?你要是缺錢的話,我在國外也打工的,我去找工作,我有錢,我都給你……” “演得還不夠用力啊,好假,”腦海里突然響起一個聲音,是她自己的聲音,可她明明正為江連動容。她清楚地感到,有什么在拉扯著她的情緒,或者說,在屏蔽她的感官,好讓她再無法被江連影響。 她的心跳恢復(fù)平常,眼眶不再濕潤,撥開他的手,笑道,“你居然慫恿你爹的員工不干了,他會生你的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