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沒有理會驚恐的夢魘之神。

    克里斯屈膝半蹲，過長的銀發(fā)因為祂的動作迤邐在地上，微垂的眼睫下，注視的瞳孔閃耀著藍(lán)色天鵝絨的緞光，雙手輕輕地握著那只腳，沒入盆中。

    就在腳掌觸碰熱水時。

    踢踏。

    被?祂握在掌中的腳掌一縮，掀起一片水花濺到祂臉上。

    克里斯平靜的雙眸閃過一絲驚訝，十?分迅速地重新抓住掙脫的腳。

    本應(yīng)該沉睡的人驀地睜開了眼睛。

    小眼球試圖污染家園的提示在云奚腦中乍起，她猛地清醒，在感知到右腳被?禁錮時下意識踹了過去。

    圖書館、對小眼球的命令……睡前做的一系列安排浮上腦海，在腦子清醒的瞬間，因為入睡而模糊的視野逐漸變得清晰，果不其然?地在對面看到了熟人。

    克里斯。

    她低頭一看，后背幾乎炸起一片雞皮疙瘩、

    她的右腳，正被?牢牢攥在克里斯手中，嘀嗒嘀嗒往下落著水珠。

    握住她腳掌的手修長蒼白，線條優(yōu)美，手掌寬大，祂微涼的體溫透著那一層薄薄的皮rou傳遞向她腳掌血rou。周圍潮濕的熱氣還絲絲縷縷攀附而上。

    剛才她醒來時踢濺的水花沾濕了祂的神袍，額發(fā)，還有幾滴水珠順著祂飽滿的額頭、白皙的鼻尖、緋紅的薄唇往下落，在上面彎曲成一道道扭曲的水跡。

    甚至連眼角紅痣和眼睫上都沾了幾顆。

    既優(yōu)雅，又狼狽。

    夢魘之神瞬間屏息凝視，不敢說話了——哪怕祂知道在克里斯加固空間后，祂的聲音根本傳不出去。

    祂努力縮小存在感，恨不得在球型空間里濃縮成更?微小的一團，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時空主宰，卻發(fā)現(xiàn)……時空主宰的反應(yīng)和祂想的完全?不一樣。

    人類的足尖幾乎踹到了祂的下顎，就這?么穩(wěn)穩(wěn)被?握著，也沒有挪開，就這?么懸停在分寸距離，再近一點可以點在祂飽滿的唇上。

    這?對于神來說，可以算得上是不可原諒的褻瀆和冒犯。

    而祂的表情幾乎沒有任何?變化?。

    銀發(fā)柔披，藍(lán)眸溫和，唇角微微彎出極為禮貌地弧度，既沒有被?濺一身水的羞恥惱怒、也沒有看到沉睡之人醒來后的惶恐擔(dān)心。

    平和溫柔，毫無負(fù)面情緒。

    甚至還有心情彎起眼睛打招呼。

    “奚奚。晚上好。”

    “是做噩夢了嗎？怎么突然?醒了？”溫柔體貼的聲音，關(guān)切地問詢。

    夢魘之神卻感到一陣強烈的惡寒和惡念。

    祂毫不懷疑，只要那個人類承認(rèn)做了噩夢，這?個親切溫和、渾身上下毫無攻擊欲的主神，下一秒就會拿祂開刀！

    盡管祂確認(rèn)自己只是讓那個人類陷入夢鄉(xiāng)，并?沒有賦予她噩夢。

    但夢魘還是忍不住密閉空間里汗流浹背地反復(fù)回想，自己有沒有一不小心用錯了力量。

    就算被?時空主宰抓住后，祂表現(xiàn)得再溫和，嘴上也只是禮禮貌貌、甚至用上敬語地表示——只是請祂幫一個忙。

    但是，一開始就直接被?封印在空間里，完全?沒有任何?拒絕機會的夢魘，不會真的認(rèn)為時空主宰是什么溫柔好商量的主神。

    祂實際上，和祂們的暴君一樣專制、不容忤逆。

    只是后者霸道像是一把?開鋒的刃，銳氣逼人，說一不二。

    而時空主宰，表面禮貌詢問，但是不會給任何?選擇的余地。

    “我沒有給這?個人類施加噩夢。”再次確認(rèn)自己沒有做錯，夢魘之神低低出聲，“是有一道比我更?強大的精神體，喚醒了她。”

    時空主宰沒有回頭，但夢魘知道，祂聽得見。這?是祂制造的空間，雖然?被?屏蔽了向外傳出聲音的功能，但是時空主宰對自己創(chuàng)造的空間有絕對掌控力。

    沒有回頭，是因為——

    祂的答案，并?不重要。

    夢魘之神緊張地看向云奚。祂大部分身體都因為墮化?被?黑暗之主削了，就剩這?么一點還有理智的，被?時空主宰偷渡了出來，如果最后一點身體消失，祂就相當(dāng)于完全?死亡了。

    正當(dāng)?shù)k如坐針氈等回答的時候，就看到了，那名人類，毫不客氣又一次向時空踹了過去。

    夢魘之主尖叫雞：“?。?！”

    可惜所有的聲音都被?空間壁壘攔了下來。

    “克里斯?！痹妻蓲昝摬涣丝死锼沟氖?，干脆擺爛了，一腳狠狠踩住祂肩膀。

    她坐在沙發(fā)上，和屈膝蹲在沙發(fā)前的克里斯相比，顯得居高?臨下。

    云奚黑瞳又冷又亮，“我一到點就睡覺了，一直都是你搞得鬼？你又想干什么？”

    水珠洇濕肩膀上一片雪白的布料，肩上幾縷細(xì)碎的銀發(fā)也被?拉扯，扯到頭皮帶起拉扯的輕微痛感。

    嘶……

    克里斯的喘息一瞬間微促。

    夜色下，暗藍(lán)的眼睛像深邃的藍(lán)寶石一樣，微微發(fā)亮。

    然?而臉上的表情依然?平靜又柔和，掛著清淺包容的笑容，鎮(zhèn)定得像是一尊永遠(yuǎn)不會變的雕塑。

    “奚奚。有節(jié)律的睡眠，更?符合人類身體的生物鐘，有助于延長這?具身體的使?用壽命?！钡k聲音平和，像是包容著無數(shù)耐心。

    云奚卻感覺頭皮發(fā)麻。

    身體使?用壽命？聽起來就像是，會報廢的機器軀殼一樣。

    “而且，健康的作息和飲食，這?不是你自己的愿望嗎？”克里斯微笑著，壓低自己的氣音低低道。

    祂蒼白微冷的手指慢慢拂上云奚踩在自己肩膀上的腳背，像是蜿蜒的冷血動?物在皮膚上爬行，

    “我一直，一直，都在實現(xiàn)你的愿望?！?/br>
    云奚：“？”

    見云奚一臉困惑的表情，克里斯彎唇輕聲提醒，“曾經(jīng)。你從厄塞身邊過來時?！?/br>
    云奚仔細(xì)回想了一下，臉色微微一變。

    那是游戲里。

    完成厄塞的主線，進(jìn)?入到下一part時?？死锼沟淖儜B(tài)還沒展現(xiàn)過來。她一邊熬夜一邊心悸一邊心虛，身體想要睡覺，意志讓她撐著一口氣，準(zhǔn)備打通關(guān)所有支線。

    克里斯詢問她有什么愿望。

    頁面跳出了個輸入框。

    這?是難得的，不是選擇式，而是讓玩家自由輸入答案的對話框。

    她以為這?是游戲的彩蛋。

    抱著看看對面會有什么反應(yīng)的想法?，她將?當(dāng)時最樸素愿望敲了進(jìn)?去。

    不過讓她失望的是，對面沒有針對式反對，屏幕里，優(yōu)雅的時空之神抿唇微笑，

    “這?就是奚奚的愿望嗎？我知道了?！?/br>
    當(dāng)時云奚是很失望的。這?幾乎是一句萬能的回答。她猜測，不管輸入的是什么，角色都會用這?個回答回復(fù)。

    結(jié)果沒想到這?個大坑，原來在這?里埋著呢！

    這?個現(xiàn)實，比她當(dāng)時沒得到回復(fù)，還更?讓人失望啊！

    “奚奚，你做不到。所以你需要我?！笨死锼箿厝岬卮瓜卵劬Γ鴶n的銀發(fā)因為之前的交鋒略微凌亂，柔滑的銀發(fā)滑落，藍(lán)眸如海。

    祂像是哄孩子一樣，握住她的腳，重新放在熱水氤氳的瓷盆中，“我會照顧你?！?/br>
    “尤克希爾古板無聊、亞特斯驕縱愚蠢、律白理性無情、蘭洛歐禁情割欲、昭烈沖動?魯莽、厄塞……呵呵?！?/br>
    克里斯輕輕笑了兩聲，慢條斯理地揭短，

    “就算再過百萬年，祂做的食物也無法?入口。”

    六位主神都被?克里斯數(shù)落了一遍。

    祂桃花眼彎起，眼角一點紅痣艷麗奪目，薄唇間露出潔白的齒，

    “奚奚，只有我，最合適?！?/br>
    云奚：“……”

    夢魘之神：“……”

    這?是祂能聽的嗎？

    祂好想逃，但是逃不掉。

    云奚深吸一口，發(fā)現(xiàn)克里斯唇角噙笑，卻一點沒有心虛的意思。

    祂是真真正正這?樣想的！并?不覺得這?樣做錯了什么。

    云奚皺起眉，冷道，“你讓我昏睡前，經(jīng)過我的同意了嗎？”

    克里斯半蹲著，上半身筆直而優(yōu)雅，眼眸彎彎，“奚奚。你在許愿時，就無法?控制自己。征詢你的同意，就無法?實現(xiàn)你的愿望。

    我只能這?樣照顧你。”

    “人類總是這?樣不是嗎？”克里斯俊美的臉帶上了嘆息和悲憫，“我見過時空洪流中無數(shù)的人類。

    人類本性中就會做出反理性的事，總是下定決心，制定計劃，卻毫無執(zhí)行力。明知道錯誤，卻義無反顧地朝著錯誤的方向繼續(xù)前行，重復(fù)踏入同一個陷阱，再懊悔交加。例如過度肥胖卻暴飲暴食?！?/br>
    云奚眼睛一閉，喉頭一哽。

    嫩爹！無法?反駁。

    克里斯溫柔道，“但這?樣的方式，既能實現(xiàn)你的愿望，又不會讓我們產(chǎn)生矛盾?！?/br>
    云奚看了眼克里斯，“不會產(chǎn)生矛盾？”

    克里斯微笑，“如果，你沒有醒來的話?！?/br>
    云奚寒毛直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