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后?勁上?來了，真的開始不舒服了，云嘉自然心虛，害怕自己免不了被教育一番。

    但是莊在并沒有舊事重提，服務(wù)生端來解酒的清茶，莊在接過，試了試水溫，遞給她，只是問她：“現(xiàn)在要不要我?管？”

    云嘉接過杯子?，捧在手心，點了點頭。

    喝了一口茶，苦得皺住一張臉，本來酒后?就不太舒服，再?喝帶苦味的東西，一點點苦也十倍放大，更是折磨味蕾。

    莊在遞出杯子?，叫人換一杯熱水來。

    云嘉問她：“剛剛你跟我?舅舅說‘明白’是什么意思？”

    “你舅舅讓我?照顧好?你?！?/br>
    “那你要好?好?照顧我?哦?！眱芍焕w細(xì)手臂各搭在他一側(cè)肩上?，上?一秒笑?靨如花，眼角都是飛揚神采，下一秒嘴角猶似受重力牽引，耷拉下來，愁云來襲，云嘉禁不住從鼻子?里哼出一聲嘆息。

    “明天一覺醒來不知道要面對多少事，我?今天還沒把學(xué)生的作業(yè)改完，想想頭有點痛?！?/br>
    “那怎么還沖動，其實你今天……”

    他想說，不公?開也可?以的，這頓飯依然有它原本該有的效果，本來受益的，應(yīng)該是他和黎輝，但現(xiàn)在恐怕黎輝也沒有心思高興了，今晚能不能睡著還要兩說。

    只有他，是高興的。

    高興到?有些受寵若驚，甚至高興到?有些無所?適從。

    “也不算沖動，因為應(yīng)付這些事和讓你高興比起?來，你更重要，就像我?當(dāng)然希望這個世界上?所?有我?想要的東西都是免費送給我?的，可?是它們都有價格的，我?接受，如果我?能付得起?錢，我?也會很樂意買?！?/br>
    從來沒有一個人，如此聲勢浩大，只是為了讓他開心，以至于?這一天來臨，他會陷入一種掂量不出結(jié)果的困惑，想將這種屬于?他自己的情緒放到?天平一端，看看它是否真的配得上?她如此用心的對待。

    忽然，莊在發(fā)現(xiàn)自己漏掉了一個人。

    今晚高興的還真不止他一個，那位云嘉說沒聽?云松霖沒跟她提過的鄭總，職位不比另兩人高，帶來的兒子?倒是很機靈，讀大四，正在實習(xí)，很會在飯桌上?聊天，云嘉也很賞臉回應(yīng)。

    臨走時，他拿出手機請求，喜滋滋加了云嘉的微信。

    云嘉對這位鄭公?子?也有印象：“一口一個jiejie，笑?起?來憨憨的，挺靦腆的?！?/br>
    莊在言簡意賅：“裝的。”

    “哈？是嗎？”云嘉虛捂住嘴，將吃驚的表情做得夸張又?可?愛，“果然還是你們男人更懂男人，女生看不出來唉，反正挺可?愛的?！?/br>
    “笑?起?來可?愛？”莊在較真問。

    云嘉想一想，很隨意地答：“不笑?的時候也挺可?愛的呀，他是娃娃臉，很顯小，都不像大四的?！?/br>
    熱水被送來了。

    服務(wù)生周到?，說加了一點椴花蜜。

    莊在接過來，掌心里是玻璃杯透進(jìn)的剛好?不燙手的溫度，說的話卻越發(fā)顯冷沉。

    “你喜歡小的？”

    “我?喜歡什么，你不照鏡子?的嗎？”云嘉好?笑?道，“喝的明明是酒，為什么一股醋味啊？你在擔(dān)心什么啊男朋友，現(xiàn)在重婚犯法，同時交兩個男朋友也會被道德譴責(zé)唉，反正我?是不敢的，你放心啦?！闭f完便燦爛地笑?起?來，眉彎眼也彎，醉酒的臉粉嫩似花苞，一說話，和花要開放一樣?動人。

    而站在她面前的莊在，完全被吸引住視線，也彎起?嘴角，露出無奈又?寵溺的笑?容，將手里杯子?遞給云嘉。

    莊在聲音淡，沒表情說話的時候，聲線沒情緒，說什么都像在講真話，他說：“沒事，你要是怕道德譴責(zé)，我?幫你瞞著，我?們偷偷來就好?了?！?/br>
    一時哭笑?不得，云嘉差點喝嗆了水。

    莊在從她手上?及時接過晃動的水杯，她感受到?一只大手很體貼地在她背后?幫她順氣，云嘉小聲怨他：“誰要跟你偷偷來啊?！?/br>
    莊在走近半步，做她的依靠，那只在她背后?的手，順平了氣，沒有離開，又?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fā)，聲音如頭頂被風(fēng)吹晃的輕薄燈籠，有些分量很少的，像是從扎緊的袋子?里意外流露的眷戀，他說：“其實這樣?就很好?了。”

    話語間的主人公?好?似換了，玩笑?話也變成了真心話，但是云嘉不太明白他說的“這樣?”是指什么。

    這時，莊在的手機響了。

    是黎輝的司機打來的，說人已?經(jīng)到?了門口。

    云嘉不解：“你現(xiàn)在用的是舅舅的司機嗎？”

    “不是?！鼻f在將手機塞進(jìn)大衣外兜里，明知深意，依舊只簡單向云嘉解釋道，“可?能是怕我?們都喝了酒不好?回去，舅舅讓他來開車方便一些?！?/br>
    云嘉“哦”了一聲，被莊在從石臺上?抱下來。

    “你想回哪兒？”

    “明天醒來也許就有好?多事要面對，你今晚陪著我?，也讓我?開心一點好?不好?？”

    云嘉仰頭望著莊在。

    有時候，她會在一些浮光掠影的瞬間，深感奇怪，明明沒有談什么驚世駭俗的戀愛，男朋友也并沒有十八般武藝用盡地向她示愛，他像不活潑的金屬，很難在生活里產(chǎn)生明顯的反應(yīng)，好?像始終有一層致密的氧化膜，將他和悲喜隔開。

    可?她喜歡這塊金屬，甚至比她自己想象中?還要喜歡。

    她從來都沒這樣?強烈的喜歡過一個人。

    心動如此怦然，像撞到?山。

    她說想要開心，莊在自然答應(yīng)，抱著她說，她想怎樣?就怎樣?。

    每當(dāng)他溫存柔軟，她又?會感嘆。

    世界上?應(yīng)該不存在這樣?的金屬。

    上?車前，云嘉決定今晚去莊在的住處，腦子?里或許還有些旖旎念頭，心想就算不做什么事，兩人一塊回去，進(jìn)門一起?換拖鞋，商量洗漱的順序，莊在去幫忙準(zhǔn)備她能穿的衣服，應(yīng)該也蠻有趣味的。

    但是車子?到?半程，云嘉酒勁全上?來了，腦子?時不時陷入迷幻嗜睡又?痛苦暈眩的境地，喉嚨口泛酸，胃里又?一陣陣涌上?想吐的感覺，很難再?思考別的。

    她猛壓了一下心口，迫不及待按下車窗，頭往外去探讓人清醒舒服的冷風(fēng)。

    莊在見狀，趕緊讓司機停下來。

    旁邊正是一條街道，不遠(yuǎn)處就是一家便利店。

    莊在先是撫了撫云嘉的背，問她的情況，等確定她緩過來，并不會想吐了，莊在才?下了車，朝便利店走去，很快買了幾種水，提著袋子?從便利店出來。

    云嘉趴在車窗上?，側(cè)臉枕著手臂。

    她也分不清自己是困了還是醉了，總之腦子?像一臺關(guān)了電門的龐大機械，所?有的思考運動慢慢變緩、漸漸停滯。看著莊在走過來的那段路，她幻視有兩個莊在，一眨眼，莊在便換一種面貌。

    其中?一個莊在，穿著剪裁精良的黑色長款大衣，頭發(fā)略短一些，氣質(zhì)成熟，另一個莊在，穿著單薄的灰色衛(wèi)衣，神情憂郁一些，是少年的模樣?。

    他們變幻著，都有一種心無旁騖的專注，都一樣?拎著便利店的塑料袋朝自己一步步走來。

    莊在走到?車門邊，發(fā)現(xiàn)云嘉一直盯著自己，眼睛很慢地眨著，瞳面里有種煙絮般的柔和霧氣，他彎下身，問她想喝哪一個，他還拿了保溫柜里的熱牛奶，怕離開保溫環(huán)境很快會涼了，特意單拿出來，放在大衣兜里。

    他拿出來問她：“要不要喝這個？這個是熱的?！彼駥Υ∨笥涯菢?，抓著她的手想往上?貼，讓她感受。

    云嘉沒有握溫?zé)岬呐Ｄ蹋炊兆∷氖?，她眼眸純凈，望著他，喊他的名字：“莊在——”

    “嗯，怎么了？不想喝這個嗎？”

    莊在深知喝醉酒的人反應(yīng)會變遲鈍，他放低身形，很有耐心地應(yīng)。

    “你不要再?習(xí)慣冷了，我?感覺，你要哭了?！?/br>
    她認(rèn)真得可?愛，雪白的手腕伸出車窗，手指擦在他眼下的皮膚上?，一下又?一下，稚氣又?執(zhí)拗的樣?子?。

    莊在忍不住要笑?，說自己沒有哭。

    他想去抓她的手，讓她選飲料，卻更先一步聽?到?云嘉噥噥地說：“過年要回家，不要一個人?！?/br>
    隨著她的話，仿佛被抽調(diào)至過去的某個場景里。

    莊在碰到?她的手，也如頃刻老?舊生銹的金屬零件一樣?，僵住好?幾秒，才?慢慢收攏，將她的手攥進(jìn)掌心里。

    莊在起?身繞過車尾，從另一邊上?車時，察覺自己的喉嚨堵了一下。鼻子?也被冷風(fēng)吹得泛起?一點酸。

    車子?繼續(xù)朝前行駛。

    云嘉喝了幾口熱牛奶，便昏昏欲睡地靠在他身上?，閉起?了眼睛。

    而昏暗中?，莊在眼波清明，妥帖地一手環(huán)住云嘉的肩，另一手輕柔地托在云嘉臉旁，減少行車中?可?能出現(xiàn)的晃動，讓她更加舒服一些。

    車廂密閉，暖氣充足。

    不循環(huán)的空氣讓呼吸發(fā)悶，云嘉迷迷糊糊往他大衣里鉆，好?似透過他的襯衣，吸進(jìn)去的空氣便有了一層過濾，讓她不那么難受，她喜歡他身上?的味道。

    小睡了一會兒，下車時腦子?沒那么犯暈，只是身體的疲倦仿佛隨著夜色加深。

    回到?莊在家，云嘉換上?拖鞋，第一時間沖進(jìn)了衛(wèi)生間，她身后?的莊在很擔(dān)心地喊她，怕她還不清醒，走路不穩(wěn)，讓她慢點。

    過了一會兒，閉合的磨砂玻璃里頭有熱水氤氳出的霧氣，外頭晃過男人高大的身影，只在門口停留了一會兒。

    “只有我?的睡衣，你湊合穿，給你放門口了，我?就在旁邊，有事喊我??！?/br>
    有限的精力也容不得云嘉細(xì)細(xì)倒騰，她很快從浴室?guī)е稽c潮濕的香氣走出來。

    換上?莊在拿給她的衣服，褲子?和上?衣都長了許多，她懶得打理，任由它們垂著拖著，整體朝下的趨勢，讓她顯得更加困倦了。

    她唱戲一樣?揮開兩只深藍(lán)色的絲質(zhì)長袖，示意要人來抱，莊在便走過去將她抱住，她偎在莊在胸口，因為自己清爽干凈了，此刻在他身上?聞到?一點殘余的宴席酒氣，那股頭暈勁跟復(fù)發(fā)一樣?又?在腦子?里跳起?來。

    云嘉推推他說：“你也去洗澡?！?/br>
    男人洗澡比云嘉預(yù)料得還要快。

    浴室的門一有推開的響動，還沒看到?人現(xiàn)身，她便軟綿綿地拖調(diào)子?喊起?來：“莊在——”

    莊在有點納悶，她居然還醒著。

    剛剛回來的路上?，她看起?來太累了，濕熱的呼吸只隔一層襯衣，頻率較快地一下下拂在胸前，莊在借由外頭映進(jìn)的燈光，垂眼看著她，她模樣?恬靜，像一個有只真命天子?才?能吻醒的睡美人。

    在他懷里，她是不會醒來的。

    這是他曾經(jīng)給莊蔓買的盜版光碟里的童話，在這樣?的故事里，他適合扮演的角色，最好?也頂多是云云慕名者的其中?之一，等公?主在王子?的真愛之吻里緩緩醒來，國王會獻(xiàn)出整個城邦為這對眷侶慶賀，王子?與公?主站在高高的城墻上?接受民眾的祝福，幸福相擁，而他則是鏡頭一掃而過，人群中?沉默著拍手鼓掌的某個人。

    他的情緒起?伏一直比較平緩，隨便腦補一個故事，忽然就受不來的情況，更是前所?未有。

    或許真如流言所?說，他就是一個徒有君子?皮囊，實際野望噬心，陰暗至極的人。

    他自暴自棄地這樣?想，這樣?才?能寬恕自己的一些行為——他一點也不想拍手鼓掌。

    公?主全然依賴地靠著他睡著，他換了一只手摟她的肩，失去支撐，睡夢中?，她自然地朝后?仰去，天鵝一樣?的脖頸曲線展露在他視線里，他用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腦，是她的支撐，亦是他的掌控。

    他低下頭去吻她，試圖更換角色，去扮演那個王子?。

    因為他是假的，公?主自然不會醒。

    但他有一瞬的陰暗心思，如苔蘚一樣?在背光處滋生，沒控制住，便咬了她的下唇。

    雙唇相貼的距離，她的呼吸全灑在莊在的臉上?，不知道最后?是呼吸不暢，還是嘴唇被咬得痛，總之云嘉醒了，哼哼唧唧地下意識用手掙脫，她的力量很小，莊在完全能忽略不計，頭顱低下，將這個吻加深，但很快就松開了。

    界限分明，好?像那是他允許的自己可?以去放縱的短暫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