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虞杞川宜室宜家還真不夸張，李少爺十指不沾陽春水，家務(wù)活基本上都是他負責，連廚房這種地方也被收拾得窗明幾凈，好像售樓處樣板間，李如甚至懷疑他有輕微潔癖。

    喝了碗溫熱的粥，饑腸轆轆的胃逐漸熨帖，李如拿出手機給虞杞川發(fā)微信，問他去學校做什么，等了幾分鐘對方?jīng)]回，于是耐心告罄，起身去臥室換好衣服，檢查球球的自動喂食器運作正常，便拎起玄關(guān)邊柜上的車鑰匙出了門。

    他倒沒打算直接開車殺去學校，找那些因為性取向不同就將虞杞川視為異類做不公平對待的校領(lǐng)導們理論，他已非十八歲，早過了看誰不爽擼袖子就上的沖動年紀，這事還得從長計議。

    從李燚那里了解到的情況不夠全面，李如聯(lián)系柳霏要了何春城的手機號，那邊接到電話還很驚訝，等李如開門見山后，就聽他重重嘆口氣，這一嘆，把李如的心都嘆得沉了沉。

    “情況是不太樂觀……唉，你也知道杞川的脾氣，這回無非就是有人故意整事，想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把他參選教研組長的事給攪黃了，一開始其實沒什么，他認個錯服個軟，在校領(lǐng)導面前表個態(tài)，至于真實情況如何，沒人會去追究。誰身份證上也沒印著我是同性戀不是？可他偏不，領(lǐng)導讓寫檢討，發(fā)公告走個過場澄清，這么簡單的事，他愣是堅決不答應(yīng)，誰勸也不聽，學校那邊看他這種極其不配合的態(tài)度，一氣之下，就說要從重處罰……”

    何春城越講越沮喪，語氣也越消沉：“……現(xiàn)在別說教研組組長了，我看啊，大概率還要挨處分。挨處分也還是好的，萬一這事鬧大了傳到學生家長那里，就怕他們集體給學校施壓，弄不好學校會選擇直接解聘，不就正中別人下懷么……唉，杞川這死犟死犟的牛脾氣，跟爸媽哪個都不像，也不曉得到底是隨了誰了?！?/br>
    虞杞川的身世一直是虞家?guī)卓谌耸亓诉@么些年的秘密，連女婿何春城都蒙在鼓里，李如安靜聽他講完，只關(guān)心一件事：“那他現(xiàn)在還在你們學校領(lǐng)導那兒么？我發(fā)微信也沒見回。”

    何春城一愣，顯然沒有替人打掩護的經(jīng)驗，“不啊，一個多小時前他就從學校離開了，還沒回去？”說完才意識到不妥，慌忙笨拙改口，卻已經(jīng)晚了：“啊……那什么，也可能路上遇到點事耽擱了?！?/br>
    “哦，”李如不想何春城尷尬，替他圓場：“那應(yīng)該是回去了吧，我這會兒在外面。”

    這邊掛斷后，李如等了一兩秒才又給虞杞川撥過去，果然提示正在通話中，想必是何春城收了線立馬就給他通風報信去了，看來這姐夫當?shù)眠€挺厚道。

    路口等了一個紅綠燈，虞杞川打過來，語氣堪稱云淡風輕，上來直接問：“你已經(jīng)出門了？”

    李如故意反問：“這你都猜得到？”

    虞杞川輕笑一聲，他身上好像無論什么時候都有種自洽又率性的坦蕩：“老何剛打給我，說你找他問我的事，你已經(jīng)知道了？”

    “是啊?！崩钊鐩鲲`颼道：“你不肯說，我只好去問別人了，這戀愛談的，最熟悉的陌生人唄？”

    虞杞川忍俊不禁：“我不說是怕你擔心，而且這事吧，說實話，其實挺扯淡的……”

    李如鮮少從他嘴里聽到類似這樣的粗口，覺得新奇，氣他對自己隱瞞事實那茬兒頓時被拋到九霄云外，追著問：“怎么個扯淡法兒？”

    他話音落，聽見電話那頭響起一道由遠及近的呼喚，好像有人在叫著虞杞川的名字，后者將手機拿開應(yīng)了一聲，然后再度湊近，帶著幾分哄人的意味壓著嗓子道：“我這邊現(xiàn)在有點事，待會兒再打給你？”

    李如臉色刷地沉下：“什么事?。窟@么神秘。”

    “你——”

    那邊虞杞川只來得及吐出一個音節(jié)，就被再次打斷，于是匆匆撂下一句“待會兒說”，便把電話給掛了。

    周遭車流熙攘，被掛斷電話的李如突然有些迷茫，甚至形容不上來此刻的心情，到底是憤怒居多還是失望居多，虧他東一個電話西一個電話火急火燎地打聽，到了虞杞川那兒，好像對自己的遭遇并不是很在乎，連帶著對他的態(tài)度也這樣敷衍，是他太小題大做了？還是虞杞川更會避重就輕？

    李如不太喜歡糾結(jié)內(nèi)耗，那種把心思暗藏只等著別人來猜的事他做不來，既然虞杞川講了待會兒說，那他就等，轉(zhuǎn)向燈一打，車子靠邊停下熄火，李如偏頭面無表情地盯著中控臺上的手機屏幕，握著方向盤的手指一下一下無意識地輕點著。

    約莫過了五分多鐘，虞杞川如約打了回來，但李如的語氣已經(jīng)不怎么好了：“你的事終于忙完了？”他隔著電話傳遞著自己不爽的情緒。

    虞杞川聲音帶笑，四兩撥千斤般：“還沒?！?/br>
    “哦，這樣，那要不你先忙，我再往后稍稍？”

    “你呀……”虞杞川笑得無奈，問：“愿不愿意過來見個人？”

    “什么人？”

    “還記得那回咱倆在療養(yǎng)院偶遇，我說我是去探望一位老師嗎？”虞杞川道：“我現(xiàn)在就在他家。”

    李如面色稍緩，驚詫之余，甚至都開始佩服虞杞川這副泰山崩于面前我自巋然不動的淡然，一邊是被他氣到要下處分的校領(lǐng)導，一邊是為他擔心緊張的自己，而身為當事人，居然還能靜得下心來去看望自己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