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lián)袂偎?/h1>
歸夢樓最冷僻之處,此時此刻,卻最為熱鬧。 等小五循著記憶找到長閣,長閣前已經(jīng)聚集了二十位與她年齡相仿的女孩,想來這些女孩也是被歸夢樓買進來的,可小五在這里待了也有一天,還是第一次見到她們。 女孩們也是頭一次見到小五,紛紛轉(zhuǎn)過臉,議論起來。 “喂,你們認(rèn)識她嗎?為什么我好像從來沒有見過她?” “她就是昨天烏柳姑娘親自帶回來的那個?!?/br> “原來就是她啊,看來咱們這批人里又要多一個‘特別’的人了?!?/br> 小五本想過去打個招呼,但鉆進耳中的議論止住了她的腳步,那群女孩隱隱的敵意讓她轉(zhuǎn)而挪到角落里,靜靜站著,不發(fā)一言。 很快,長閣的門開了,小五跟在最后,小心往里走。 長閣共有六層,每個樓層的老師都不同,六名老師各有所長,分別負責(zé)教授琴、棋、書、畫、歌、舞這六項技藝,至于學(xué)什么、學(xué)多久,則由來這里的女孩自己決定。 初到長閣,小五決定每層都去看看,她先進歌室待了一會兒,然后又在其他幾個地方轉(zhuǎn)了一圈后,最后才來到頂層的琴房。 因為大家怕累不愿意爬高,偌大的琴房竟空無一人。 不過,這里并不冷清,各類樂器陳列得井井有條、不蒙一塵,可見時時有人在此彈音奏曲。 進入琴房后,小五腳步不自覺變輕,因為地上立著的、架上擺著的、墻上的掛著,都是她從未見過也叫不出名字的樂器。 這種陌生既讓人膽怯,也讓人生出探索之心,小五帶著好奇的目光,慢慢地往里走。 路過一張矮桌時,小五停了下來,桌上擺放著一把系有七根弦的烏黑長木,古樸而深沉,莫名吸引住了她。 盯了半晌,強烈的好奇終于戰(zhàn)勝謹(jǐn)慎的心,小五湊近過去,伸出手,想要在上面摸一摸。 然而,就在她手指快要觸碰到琴弦的時候,背后突然響起一個嚴(yán)厲的聲音:“誰允許你亂動了?” 小五嗖地收回手,下意識便開始解釋:“對不起,我第一次來,不知道這里的東西不能動...” 轉(zhuǎn)過身,便見一位青年男子出現(xiàn)在琴房門口,歸夢樓只收姑娘,不用問,他一定就是外頭聘來負責(zé)教授琴藝的老師。 小五想再說幾句好好表示歉意,卻在看清楚男子模樣之后,將話都拋到了腦后。 白衣玉簫、清俊出塵,這不就是昨天夜里她在池邊偶遇的那個人嗎? 只愣了一秒,小五立即反應(yīng)過來。 怪不得她能在不準(zhǔn)男客入內(nèi)的后院見到這個人,如果他是老師,一切就說得通了。 今日是長閣開放授課的日子,他作為老師提前一天過來準(zhǔn)備,所以見到她才會不慌不忙。 而她竟然把他當(dāng)成了偷溜進來的客人,還威脅著要把他趕走。 小五尷尬得臉直發(fā)燙。 “是你啊,昨天那個傻丫頭?!鼻嗄昴凶右舱J(rèn)出了小五,面上稍微和緩了些,“算了,念你這次是初犯,我就不計較了。” 然后問:“叫什么名字?可是來學(xué)琴的?” 小五忙點頭:“我叫小五,敢問先生怎么稱呼?” 男子從門口進來,一步步向她走近,純白的衣角輕輕飄起,從墻邊放著的一排樂器上掃過。 只聽他悠然的聲音從唇間傳來:“玉山,玉石的玉、山水的山,大家都稱呼我為玉山先生,當(dāng)然,直呼名字也可以,我并不介意?!?/br> 小五抬頭看了他一眼,隨即又低下頭去,猶豫半晌,張口時還是在后面加了先生二字:“玉山先生,請多指教。” 小五拘束地鞠了一躬。 玉山來到小五面前,虛扶了她一把,然后說:“琴之道,在精不在多,在深不在廣,你看看,對哪種樂器最感興趣?!?/br> 不久以前,小五就將琴房中的各色樂器仔仔細細地看了個遍,她早在心里做好了決定,因而玉山一問,立即答道:“這個?!?/br> 目光毫不猶豫打在手邊桌上的七弦長木上。 玉山注意到她目光所向,指著桌案確認(rèn):“你想學(xué)古琴?!?/br> 古琴,原來它叫古琴。 小五默默念了一遍。 莫名的,兩個字在舌尖久散不開,牢牢地印在了她的腦海里。 小五聲音不大,但格外認(rèn)真:“我想學(xué)古琴。” “你以前學(xué)過古琴嗎?”玉山問。 “沒有。”小五一下局促起來,“先生,以前沒學(xué)過,現(xiàn)在就不能學(xué)嗎?” 玉山聽了這話,一陣無言,搖頭道:“你說的這是什么傻話,我只是想知道該從哪里教起,只要有人愿意學(xué),我這個做老師的自然肯教。既然你沒有學(xué)過,我就從頭教起好了。” 說完,示意小五到桌前坐下。 短短兩次的見面,小五已經(jīng)被玉山說了兩次傻,饒是她自認(rèn)不是什么聰明人,可被人說成傻子,心情還是忍不住變差。 而且,這位玉山先生似乎不像她所想的那樣,并非那樣出塵如仙、溫潤如玉的人物。 小五一邊移到古琴前,一邊悄悄撇了下嘴。 “左手按弦、右手撥弦,你先試一試?!毙∥遄煤?,玉山開始上課。 小五聽話地把手放到琴上。 她正要以指撥琴,忽然琴身一顫,隨之蕩開的琴弦,在她收回手前,極快地在她指腹上留下了一記劃痕。 不知什么時候,玉山將掛在腰間的玉簫拿了下來,往桌上狠狠一杵,小五一抬頭,就看見他面色嚴(yán)肅,正以銳利的眼神盯著她那雙撫琴的手。 玉山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你的兩只手是在弦上,別像弦下的琴木那樣僵硬,還有,你的右手別離琴頭太近,那樣彈出來的聲音又干又難聽?!?/br> 小五:“......” 小五邊調(diào)整姿勢和位置,邊默默嘆了口氣。 三個時辰后,課程結(jié)束。 小五拖著沉重的步子慢慢往下走,時不時抬起酸疼的手臂活動幾下。 經(jīng)過拐角時,眼前忽地掠過一道淺粉色的影子,那是個和小五一樣身材纖細的女孩,但她似乎更為有力,腳下又快又輕盈,帶著裙擺飄動不止,沿臺階旋然而下,好像蝴蝶在飛舞。 “楚楚,下回可別再遲到了,不然我就去跟你jiejie告狀!” “知道了知道了?!苯谐呐?yīng)是應(yīng)下了,不過從那漸漸變輕的聲音不難看出,她并沒有往心里去。 “真是的!”另一個說話的聲音有些埋怨,但更多的是寵溺。 小五探頭看了一眼,留意到聲音的主人來自五樓舞室,應(yīng)該是之前見過、負責(zé)教舞的舞姬云袖。 小五沒出聲,默默記下后接著往下走。 待離開長閣回到青門閣,時間已來到傍晚,小五剛坐下沒一會兒就又被叫起來,招呼著去烏柳屋里吃飯。 然而,屋里卻不見烏柳。 叫完人去端菜的小梅這時正好回來,小五便問:“小梅jiejie,烏柳jiejie是還沒回來嗎?” “應(yīng)該快了,你要是餓就先吃好了?!?/br> “沒關(guān)系,我和你一起等?!毙∥逍χ赝?,拿了張凳子在飯桌乖巧坐好,朝然后看向門口,嘟囔了一句,“該不會迷路了吧?去買個藥需要花上大半天的時間嗎?” 小梅端菜的手一頓:“姑娘和你說,她今天出去是為了買藥?” “對,說是治喉嚨的藥。”小五說完,瞥去一眼。 只見小梅放下餐盤后,手在衣服上摸了又摸,臉上的表情莫名浮出幾分古怪。 不過之后她沒再多問,轉(zhuǎn)而和小五聊起了別的事情。 本以為這樣便算揭過去了,不想烏柳的歸來讓這個已經(jīng)沉下去的話題又浮了出來。 “飯菜都齊了?看來我回來得有點晚了?!睘趿穆曇粝人娜艘徊降诌_。 出去了一趟回來,烏柳的心情顯然舒暢許多,進門后一直到桌邊坐下,臉上都帶著笑意,不像吹了一路蕭瑟秋風(fēng),倒像是從充滿暖意的春光里走來的似的。 相比之下,小梅的臉色就不太好看了。 小梅的眼神緊緊盯著烏柳,好一段時間后,開了口:“姑娘,你見到陳老爺了嗎?丟在他那兒的簪子取回來了嗎?” 正在埋頭吃飯的小五聽到后一愣。 這下他明白方才小梅古怪反應(yīng)的原因了。 今天出門的緣由,烏柳給她和小梅的解釋,似乎截然不同。 “見到了,但簪子被他府上的下人收拾掉了,沒能找回來。不過陳老爺一向大方,又給了我一支新的。”烏柳說著,伸手從袖中掏出一根鑲著綠松石的鎏金盤簪。 “比之前那支好看很多?!毙∶返难凵裨诮痿⑸贤A粢凰埠?,又回到烏柳身上,試圖透過她的臉看穿她的心思,“除了這個,你還有帶別的回來嗎?” 小五依然低著頭,但停下了手中的筷子。 她轉(zhuǎn)動眼珠,用余光去看,正好捕捉到烏柳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 “回來的時候本來還想帶點潤喉的糖藥回來,但很不巧,藥鋪的伙計告訴說已經(jīng)賣完了,讓我明天有空再去。唉,我的喉嚨又要難受一個晚上了。”烏柳如是說道。 聽了烏柳的解釋,小梅立馬接說:“既然姑娘覺得難受,那明天換我去好了,就這么決定了?!?/br> 烏柳抿了抿唇,還想說點什么,但終究還是沒出聲,拿起筷子不斷夾菜往嘴里塞,仿佛這樣才能把剛才沒能說出的話壓下去。 烏柳今天獨自出門,她到底去了哪里,沒人知道,但小五的直覺告訴她,烏柳沒有說實話。 更讓人意外的是,小梅也是一樣的想法,想不到脾氣火爆、大大咧咧的她,竟還有敏銳細心的一面。 小五隱隱感覺到,對于烏柳的隱瞞,小梅心里懷著一股夾雜著防備的擔(dān)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