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池羽想都沒想,就說:“瑞士,verbier(韋爾比耶)。”自然不用說,是世界野雪巡回賽的故鄉(xiāng)。 梁牧也說:“再高一點(diǎn)?!?/br> “法國,chamonix(霞慕尼)?!碧柗Q是所有大山自由式滑手的天堂。 “再高一點(diǎn)。” “阿拉斯加,sone(絕境)。”這一片山處于阿拉斯加臨海城市瓦爾德茲附近,冰川上厚雪堆積,是每個單板自由式野雪選手的終極夢想。sone是野雪圈內(nèi)起的名,因?yàn)榈胤狡В轿《胪α?,坡度十分陡峭,遂得?nbsp;“絕境”。 “再高?!?/br> 池羽轉(zhuǎn)頭看著他,突然想到高海拔高山:“珠峰?還是不太適合滑降,到了希拉里臺階,不得脫板往下繩降?難道你是說……洛子走廊?”洛子走廊,是天然形成的一條幾乎筆直的廊道,位于珠峰鄰里的洛子峰上,海拔八千米,長達(dá)六百米,斜坡50度左右。高山滑雪人稱之為“夢幻走廊”。 梁牧也道:“沒有比這再高的了吧?!?/br> 池羽頓了片刻,才說:“我其實(shí)了解過。但那里常年積雪凍成冰,哪怕是雙板,也只能全程側(cè)滑。沒什么意思?!?/br> 梁牧也認(rèn)真地問:“那你想去哪?最喜歡的山是哪一座?” 池羽仔細(xì)想了想,得有一兩分鐘。梁牧也差點(diǎn)以為他又睡著了,可這時候,他聽見池羽的聲音:“說出來你可能要笑話。十二歲的時候,我爸送了我一本書,叫什么高山滑雪進(jìn)階。是國內(nèi)的教材。那封面上的山很漂亮。其實(shí)單板在大多數(shù)地形都不如雙板靈活,不能越野也不能爬升,但我們是為了大山粉雪而生的。而那座山,很合適。能切那么均勻漂亮的雪脊,想想在那兒做heel-side pow turn(粉雪背山彎),真的是……shuangsi了?!?/br> 其實(shí)現(xiàn)在想來,池勉的禮物并不走心,書里面教的內(nèi)容也很落后。但是那座山,讓他魂?duì)繅艨M。說夢想都遠(yuǎn)了,它更像是一種符號,一個象征。世界上不存在免費(fèi)的愛,也根本就沒有這么完美的山。 梁牧也沒有笑。他挺隨意地抱著他,左手搭在他肩膀上,片刻失神。然后,他扳著池羽的下巴強(qiáng)迫他回過頭,看他一臉虔誠,全是向往。 梁牧也開口,卻是跟他開玩笑:“比zuoai爽?” “比zuoai爽?!背赜疬@回接住了,又有點(diǎn)無奈地說,“不過那都是十年前,這山都是冰川雪山,可能早就不長這樣了?,F(xiàn)在全球氣候變暖……” 梁牧也這才松開手。池羽以為他這個有多年高海拔登山經(jīng)驗(yàn)的人要來安慰安慰他,沒想到那個人說:“可能本來就是ps的?!?/br> 池羽也就附和著笑。他席間也喝了不少酒,只覺得他倆心都貼得特別近。單人床太窄,梁牧也的左手又搭在他肩膀上。他其實(shí)一天到頭也困倦至極,可他向來一個人睡覺睡習(xí)慣了,現(xiàn)在合上眼睛,也根本睡不著。 池羽更是毫無睡意。他心里突然有個壓抑無數(shù)次的想法在躍動,完全無法忽視。而酒壯人膽,時機(jī)正好,他突然開口:“你說你弟弟也是滑雪的……” 片刻后,他聽見身后的人開口:“嗯。這次來滑雪,看到了他之前看到的風(fēng)景。也還不錯?!?/br> “當(dāng)年,是發(fā)生什么了嗎。” “在去比賽的路上,出了意外。” “是……” “對面司機(jī)的全責(zé)。一個二十多的小年輕,喝了酒,想借道超車。” 可以了,到此為止。不要再問了。 大腦敲著警鈴,可嘴卻絲毫不受其控制。梁牧也平時情緒很少有大的起伏,他一直是很松弛的狀態(tài),不生氣也不計(jì)較,好像沒有什么事能觸碰得到他??山裉觳惶粯印G楦兄?,池羽不懂,可他也感覺得到今天晚上那個人對自己不設(shè)防。他離真相很近,就想再近一點(diǎn)。 “是你弟弟在開車?” 梁牧也仍在坦誠:“不是。他沒有駕照。是別的人。” “你知道……是誰嗎?他后來……”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梁牧也回得很果斷,聲音冷厲,帶著戾氣。 池羽突然就沒了睡意,掀開被子就下了床。他眼眶發(fā)酸,只覺得沒來由的委屈。也是,這世界本不公平,他是一個人,而梁熠川有那么多愛他的人,可卻是他活了下來。眼前一切都是建立在謊言之上,是他自己的選擇,是他作繭自縛。除了“不想知道”四個字,他也不值得比這更多的情緒了。 “我……去睡睡袋。太熱了。”他也知道自己的解釋蹩腳,可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梁牧也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生氣了?” 池羽說:“沒有?!?/br> 梁牧也悶聲猜了半天,結(jié)合之前的談話,他就猜著說:“池羽,我沒把你當(dāng)?shù)艿?。你別瞎想?!?/br> 池羽鉆進(jìn)黑色睡袋里,只伸出一只光裸的左手,越過身體在拉拉鏈。拉鏈竟然還卡住了,怎么也拉不上。氣氛凝滯,十分尷尬。他繼續(xù)找理由:“門沒法鎖。咱倆……要分開睡。” 這人,敢跟我上床不敢跟我睡覺?梁牧也搞不懂他,只能繼續(xù)勸:“上來吧。門關(guān)著,我看誰敢進(jìn)來。” 池羽還是不說話。拉鏈終于肯配合了,“刺啦”一聲被他拉上。池羽縮回了黑色的繭里。 許久,他才悶著聲音說:“那個床有點(diǎn)軟,我……后背有點(diǎn)運(yùn)動損傷,喜歡睡硬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