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禮數(shù)呢
裴洛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并沒有真正安撫下裴醒知,怒到極致她反而冷靜了下來,或者他能給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 其實仔細一想就能發(fā)現(xiàn),這些年他們沒少露出破綻,只是現(xiàn)在一切都已塵埃落定,再細究起來難免顯得她悲哀又可笑。 那些她回國時的無故阻攔,那些平白無端的避諱遮掩,還有每逢回到老宅,裴家人向她投射來的異樣眼光,無不預示著變故的發(fā)生。 單只裴洛嘛幾句不痛不癢的安撫,便讓她打消了疑慮。 怪她太天真,以為至少裴洛會對她永遠坦誠。 這么多年的刻意欺瞞,終究累積成了滿腹怨恨的烈焰,裴醒知保持著最后一絲理智,希望得到一些不一樣的結果。 她已經(jīng)不是那個裴洛幾句輕描淡寫就能搞定的小孩了。 何況,她本來就是裝的。 于是她推開了那些早已等候在機場外的人,獨自開車回了裴家。 幾個小時的枯燥路程,早就令她所剩無幾的耐心耗得見了底,可就在到達那扇恍若隔世的大門后,她停住了踩下油門的腳。 如果就這樣闖進去,自然不會錯過裴父裴母的有趣嘴臉,大鬧一通也好,裝模作樣委屈一場也罷,都不是她最想要的。 最令她感興趣的還是裴洛,她倒要看看她的這位好哥哥會怎樣補償她。 于是裴醒知絲毫不留戀的掉轉車頭,往翰宮開去。 她說不清此刻到底有多憤怒,心底的狂躁與陰郁讓她止不住撕咬著指甲。 這個世上唯一能讓她為之癲狂的只有裴洛,她全心全意的信他愛他,換來的卻是多年的欺瞞。 是不是裴家親生的她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有他一人而已。 難道他早就想撇下自己? 一只手強行控制住了裴醒知即將見血的手指,也切斷了她的胡思亂想。 “放開。” 季清徽無奈松手,嘆了口氣。 “你哥估摸這幾天就回來了,與其胡思亂想還是直接問他吧?!?/br> 所有人都知道裴醒知有多混賬,但所有人也知道裴洛有多護著她。 即便她把天捅出個窟窿來,裴洛也照樣能替她收拾干凈。 原本還要幾天才能解決手頭的工作,裴洛硬生生拉著合作方加速完成了重頭部分,第二天下午便返航回國,剩下的留給身邊的幾個心腹去處理。 裴洛的住處很多,唯有云海閣常住,雖然離公司不太方便,但正是因為遠離塵世繁雜,對裴醒知的身體有益處,才將這里作為據(jù)點。 直到裴醒知出國念書,他回來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 昨晚,裴醒知下飛機后的動向,管家已在第一時間事無巨細的告知了裴洛,他當然猜到她不會乖乖等自己回來,也驚訝她竟然沒有莽撞的回家大鬧。 別的都隨她,只是在聽到她到現(xiàn)在都沒有進食后,裴洛喜怒不驚的臉上終于有了起伏。 他微皺眉,接過管家遞過來的餐盤上了樓。 柔軟的大床中間蜷縮起一團,床幔被蕭瑟的寒風吹拂的四處逃散,即便家里暖氣十足也經(jīng)不起這樣門窗大開。 裴洛心中升起不悅,自己花高價聘用二三十個人都照顧不好一個小丫頭,任由她胡鬧。 門窗被輕聲關闔,室內(nèi)的溫度逐漸回暖。 床邊下陷,遮蓋嚴密的被子被緩緩掀開,裴洛一點點撥開裴醒知散亂的黑發(fā),鮮少的溫柔與耐心幾乎都給了這個毫無道理可言的meimei。 可以當下的情況來看,她早已不是他的meimei了。 裴醒知根本沒睡著,當發(fā)絲被整潔的撥弄到她的耳后,那雙黑亮的眼睛正一瞬不瞬的盯著裴洛。 “起來吃東西?!?/br> 湯匙內(nèi)的米粥還未涼透,便被一只纖細的手臂揮了出去。 出自名家的手工瓷碗至此混著黏膩,碎裂了一地。 些許湯粥滴落在裴洛昂貴質(zhì)地的西褲上,手背也落下幾滴瞬間泛紅,他并未動怒,像是無事發(fā)生般抽過幾張紙巾擦掉污漬。 他起身站在床前,垂眸望著氣息不穩(wěn)的裴醒知。 “你的禮數(shù)呢?” 禮數(shù)?哈! 裴醒知果然經(jīng)不起裴洛任何指摘,掀開被子狠狠瞪回去。 “我都不是裴家人了,雜種哪來的禮數(shù)?” 一股大力突然拖拽著裴醒知將她拉到裴洛身前,猶如一堵高墻矗立在眼前,兩人過于懸殊的力量令她撼動不了半分,只能被迫仰望著裴洛。 逆光之下,輪廓分明的俊顏更顯冷硬,明明看不出裴洛有任何表情,可她就是知道他生氣了。 他還是在意她的。 裴洛從不計較裴醒知如何跋扈蠻橫,從小到大為她收拾了無數(shù)爛攤子,就連不容挑釁的家法也不知道攔下多少回,但唯獨不許她自輕自賤。 “收回你剛才的話?!?/br> “我不!” “我只說一遍?!?/br> 沉默僵持。 手臂不斷緊收的桎梏令裴醒知疼到麻木,她卻毫不在意。 她根本不怕任何人,倔強的不肯低頭,偏執(zhí)的猶如地獄自生的瘋子,可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叫裴洛的人能左右她的任何想法,單是他能長久的不見她這件事,就足夠讓她立刻低頭。 “我錯了。” 裴洛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終是松開了手,他再次拿起餐托上的另一碗甜水坐到床邊。 這次裴醒知乖乖的張嘴喝下他遞到嘴邊的每一勺食物,只是眼睛依舊盯著哥哥不放。 直到碗中的甜水快要見底,裴洛才停止喂食。 裴醒知立刻抓住要離開的裴醒知,眼里瞬間流露出可憐模樣。 “哥哥,不要走?!?/br> 她慣會如此。 裴洛再次坐下,依著裴醒知隨意靠在他身上。 “為什么不吃飯?” 從出生起,裴醒知的身體就一直不大好,裴夫人雖然在懷孕時萬分小心,看到出生后的女兒被送進保溫箱,便一直責怪因自身而連累了女兒。 那時的裴醒知稍吹著點風就高燒不止,小病小痛的受了無數(shù)罪,所以這個家里對裴醒知格外愛護,說要風得雨也不為過,連向來強硬的裴庭洲也不得不一再為她破例寬恕。 如今裴佑慈被找回,身體同樣病弱消瘦,但當?shù)弥亲o了十幾年的孩子并非親生,除了對裴佑慈感到自責心痛,也終于明白了為何家里這個盛氣凌人的小女兒如此教養(yǎng)不得。 總之,裴家總算沒虧待過她。 裴醒知一言不發(fā)的跨坐到裴洛腿上,像小時候一樣,只要躲進他懷里仿佛世外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你已經(jīng)二十一歲了。” 他在提醒她與家人相處的分寸,雖然這并不是第一次,但裴醒知從來沒有聽進去過。 溫暖而又好聞的氣息環(huán)繞著她,耳邊回響著規(guī)律而又有力的心跳聲,好像這個冬夜都顯得沒那么寒冷了。 覆在臂膀上的大手將她拉離,她流連過那雙似寒潭般深邃的眼眸,順著高聳的鼻梁劃至下方,不禁往前湊了湊。 原本今晚裴洛該回裴家,自為裴佑慈接風洗塵后,他馬不停歇的去往瑞士開展工作,至今還未回去過,母親給他打了好幾個電話,說要一家人好好聚聚。 只是有裴醒知在,一切計劃都將成為變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