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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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興抱著紅纓槍靠在沈蕪身后的柱子上,似乎看不太懂現(xiàn)在的狀況,問道:“大叔,李大哥怕什么?” 他的問題像憑空冒出的一席狂風(fēng),將沉寂的沙塵再次揚起。 李危:“說吧,我也不是孩子了?!?/br> 掌柜的也坐了下來,未語先嘆:“十三年前,長公主與我計劃從宮中將他們母子接出來,好巧不巧,當(dāng)夜有刺客動了皇后的胎氣,皇后生產(chǎn)不利,太醫(yī)院與禁衛(wèi)軍進進出出,中宮還走了水,內(nèi)宮一片混亂。” “亂中力有不遞,阿巧被堇妃派去的宮人刺死了?!?/br> “皇帝借宮闈之亂,削了長公主的權(quán),只留下了一直埋在暗處的豐益堂?!?/br> 沈蕪:“阿巧?” 掌柜的神色更加黯淡:“哦,那是我女兒,就是他的娘?!彼忠恢?,好似不經(jīng)意。 寥寥數(shù)語,什么都清楚了。 十二年前,十二年前李危才五歲,正是開始記事的年紀(jì),跟母親一起在宮中過了五年不見天日的日子,折磨著稚嫩的心智,突然有一天,有人來救他們了,母親卻死在了他眼前,幫助他的人從此也消失不見。 趙興忽然問:“那你為什么要賣了你的女兒?” 他從漁利口來,最痛恨的是賣兒賣女,最痛惜的也是賣兒賣女。 瞧掌柜的整個人也不像是沾染了黃a賭b毒的樣子,所以是為何。 掌柜的沉靜在悲傷之中,聽他這么問,一時破了防,哭了起來:“我女兒不是長公主府上的舞女!” 當(dāng)年阿巧與掌柜的初來長安,掌柜的便因為水土不服重病不起,為了給掌柜的治病,阿巧在西市的一家藥堂找了一份事做。 她聰慧,從那家藥堂的坐堂大夫那里偷學(xué)了不少醫(yī)術(shù),竟治好了掌柜的。那大夫瞧她確實有些天分,惜才,便收她做了徒弟。 有一日她上長公主府幫那里的宮人瞧病,正巧遇上了長公主。長公主那幾日睡眠不足,脫發(fā)嚴(yán)重,后背還起紅疹,吃太醫(yī)的藥只能得到些許緩解,反將病程延長,使得她精神不濟,成日懨懨的。 不知長公主是病急亂投醫(yī),還是阿巧吃了熊心豹子膽,兩人成了病患關(guān)系。 只用了半個月,長公主就病愈了,兩人也結(jié)下了一份不尋常的友誼。 “阿巧與長公主的身份是云泥之別,她也常以送藥的名義入府與長公主相聚。那日長公主是留她參宴,長長見識,沒曾想就出了事?!闭乒竦穆暅I俱下,咬牙切齒,“那畜生借醉酒強了阿巧!” “我本欲帶女兒回鄉(xiāng),不再踏入長安,沒想到皇家血統(tǒng)森嚴(yán),他酒醒后就派人強行將阿巧接進了宮中,從此我們父女分離,連最后一面都沒有見到?!?/br> 阿巧入了宮,還是這般不光彩地入宮,有心人想中傷長公主,削弱她的權(quán)利,便會傳出更加難聽的話,譬如長公主獻舞女于皇帝,諂媚討好。當(dāng)阿巧生下李危,更會落人口實,叫人說這是長公主為了拿捏皇權(quán)。 而皇帝一句話都不用說,只要疏遠阿巧與李危,任由宮人隨意踐踏詆毀他們,就能讓長公主失了威信。 反正他兒子多,不多一個李危,也不少一個李危,他們母子只是皇權(quán)下的犧牲品。 沈蕪咬著唇,臉色蒼白,壓著心口的酸疼,問道:“豐益堂就是那時候長公主埋下的暗線嗎?” 掌柜的點頭:“那次營救失敗以后,長公主就讓我等隱藏,一直等到危兒脫離險境,就將豐益堂交給他,到時,是報仇是偏安一隅是奪位都隨他?!?/br> 沈蕪:“好?!?/br> 坐在角落的李危一句話都沒有說,一直垂著眼皮,沒有看任何人,但他面前的茶盞已經(jīng)冰涼。 感受到沈蕪的目光,他微微抬頭瞧了過去。那溫涼的目光看上去是不在意了,仿佛那是前塵往事,早就忘記了。 掌柜的起身,對趙興勾勾手,兩人一起識相地退了出去,順手關(guān)上了門。 李危讓開一些,拍了拍身旁空出的那一點點地方,叫她過來。沈蕪不再像馬車?yán)锬腔貙⑺崎_,真的起身走了過去,挨著他坐了下來。她沒有靠在李危肩上,而是伸手圈住了他的身體,讓他躲進了她的懷里。 沈蕪:“你母親是個怎么樣的人?” 李危:“記不清了,印象中是個愛笑的人?!?/br> 沈蕪:“你母親姓什么?” 李危:“不記得了。” 生活上的困苦未必會摧毀一個人,他們母子相依為命,苦中作樂是他們最擅長的技藝,至到五年之后。 沈蕪根本無法想象,一個五六歲的孩童是如何在黑暗中存活下來的,等了三年,遇到李純,以為自己終于等到了希望,沒想到卻掉進了另一種黑暗。 而他卻還活著,并未喪失愛的能力。 “李危,你很強大?!鄙蚴徫橇宋撬念~頭,然后看著他又說道,“我也很強大,所以有時候我可以給你靠?!?/br> 李危挨著她,挨得更緊了一些:“好。” 國喪第七日,四皇子李睿捧先皇靈位送入皇陵,歸朝后,宣讀遺詔。 李純孝衣登基。 廬陵王李睿率群臣,叩拜新帝,被圍困在溫泉宮一月有余的勛貴公子與小姐得以歸家,靜待登基大典。 李純成為大周建立以來,第一位女皇。 塵埃落定,她仍歸公主府。忙了這么些時候,繃著的弦總算可以松一松了,脫了鞋襪躺在貴妃榻上,一干小宮女捶腿的捶腿,捏肩敲背的捏肩敲背,還有按腳的,芳姑守在一旁,她喟嘆地提起:“李危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