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紹指了指馬車。

    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沈既白的面色緩和幾許，轉(zhuǎn)身朝玉煉道長道：“不必再送?！?/br>
    “沈少卿。”

    玉煉道長自懷中掏出一對紅繩編織手鏈，遞過來，“紅線緣結(jié)鴛鴦扣，緣定三生共白首。此物寓意甚好，便贈與少卿，望少卿與凌云君能白首三生?！?/br>
    沈既白本來沒打算接。

    他不貪多，一個緣結(jié)足以，更何況他已經(jīng)擁有世界上最好的紅線緣結(jié)。

    但聽到‘緣定三生’四個字時，他還是起了貪念，情不自禁地接過紅繩手鏈，目光里滿是期許。

    “承借吉言。”

    掏出荷包，他連錢帶包一同塞進(jìn)門口的善捐箱，好似這樣才能顯現(xiàn)出他的誠心，才能打動上天神佛，賜他不止一場共白首。

    哪怕他知道，他不是人，根本不配入輪回。

    非人之身，本無心魄，不通情愛，卻沾染上世俗的欲念，萌了情，滋了意。

    一晌貪歡太短，一世白頭也不夠。

    他要的是長久，真真正正的天長地久。

    ＊

    周歆將竹箋上的信息逐一看了一遍，心道，怪不得沈既白單單只查鄭小乙，這幾名金吾衛(wèi)里面只有他家突逢大難，為了給老母親治病曾四處借錢，可南市案發(fā)后，他突然就有錢治病了。

    車門被人打開，沈既白彎腰走進(jìn)來，她將竹箋遞過去，道：“這個線索太明顯了，像是棄子?！?/br>
    他接過竹箋，撩袍坐在側(cè)位，低低地嗯了一聲。

    “鄭小乙并非玄門中人，他想扮成刀疤臉只能走歪路子。恰好唐彥修游歷過江湖，知道去哪兒做人皮面具。你讓暗哨查一下城里誰有這個手藝，我覺得做面具的這個人應(yīng)該知道些什么?！?/br>
    沈既白將竹箋收入懷中，又嗯了一聲。

    周歆瞥了他一眼，“一天到晚就知道嗯嗯嗯，你是嗯嗯怪?。俊?/br>
    沈既白又嗯了一聲，抓著她的手腕，將什么東西套在了她手上。

    周歆垂眸一看，左手腕間多出來一個紅繩編織的手鏈，登時想起來懷囊里還藏著一個編到一半的紅繩手鏈。

    這人的動作怎么比她還快？東西全讓他送了，那她送什么？

    她露出幾分不悅，“你哪來的？”

    大抵是沒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yīng)，沈既白微微有些訝然，神情頓時有些緊繃。

    “……道長給的。”他小心翼翼地問，“你不喜歡？”

    “玉煉道長？”周歆狐疑地看著他，“他連符咒都往出賣，這手鏈能白給你？老實交代，你被騙了多少錢？”

    “沒算。”

    她倒吸一口涼氣，“你不會把身上的錢全給他了吧？”

    “嗯。”

    “你還嗯？！”

    周歆猛掐他的胳膊，這一下來得太過突然，也掐得太用力，沈既白毫無防備，皺著眉頭下意識悶哼出聲。

    含含糊糊的聲音回響在車廂里，聽起來有些曖昧，也有些耳熱。

    她頓時有些血脈噴張，正欲撒開手，馬車便劇烈地顛簸了一下，顛得周歆身子一歪栽進(jìn)了沈既白的懷里。

    門外傳來徐紹慌亂的解釋聲，“對不起對不起，卑職沒注意路上有塊石頭……”

    沈既白順勢將人攬入懷中，低聲道：“無妨?！?/br>
    “前方道路平坦。”徐紹暗示了一下，沒再繼續(xù)往下說。

    沈既白也并再言語，只收攏雙臂，將人摟緊了幾分。

    淡淡的金桂香繞鼻而來，帶著幾許侵略性，妄圖在她身上留下味道。周歆冷不丁地想起那個雜糅著酒香和桂香的吻，面上一熱，撐著人的大腿想直起身子。

    這一撐，她和他均是身子一僵。

    ……不是吧？

    她試探性地抓了抓，感受到那抹硬度，大腦頓時一片空白。

    兩個人都沒敢輕舉妄動，保持著這個怪異的姿勢，雙雙陷入了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周歆才像剛反應(yīng)過來似的，倏地收回了手。

    一抬起頭，恰好對上一雙晦澀的眼眸，一向冷若冰霜的面龐此時此刻滿是隱忍，似有若無地透出幾分危險氣息，仿佛下一刻便會雪山崩塌。

    她在心里嘀咕，“……我也沒干什么，定力怎么這么差？”

    “我定力差？”他的聲音暗啞，透著幾許慍意，“阿周，你才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br>
    哎呀！怎么又把心里話給說出來了！

    她暗暗一驚，立刻生硬地轉(zhuǎn)移話題，“呃……那什么……我剛剛……用力嗎？”

    沈既白低聲反問：“你說呢？”

    “……不會令你斷子絕孫吧……”

    聞言，他意味不明地看過來一眼，唇瓣微微蠕動，似乎是想說什么，可話還沒出口，耳垂倒是先紅了。

    周歆試探著伸過手去，“要不幫你揉揉？”

    腕間倏然一緊，他猛然抓住了她的手，覆在肌膚上的溫度燙得嚇人。

    聲音里也暗含警告，“……別亂動?！?/br>
    周歆依言沒動，“……沈既白。”

    他攥得更加用力，“求也沒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