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認那是我，但就像我說的——你憑什么指責(zé)？”

    格林德沃緊閉著嘴沒有說話，阿不思剛才的那番話讓他怒火中燒。如果說他原先把憤恨和不甘藏在了內(nèi)心的遮蓋底下，那么現(xiàn)在這股情緒則被阿不思親自揭開了遮蓋，暴露在空氣里。

    “嗯？難道我說的哪里有不對嗎？”阿不思仿佛沒有看見他的表情，“他是不是稱職的校長，只關(guān)系到霍格沃茨的學(xué)生和教授，有校董會評判；有沒有違背道德的舉動，身為公眾人物、威森加摩首席魔法師，由英國的公眾評判；什么時候，這些和你這個外國罪犯有聯(lián)系了？”

    格林德沃猛地在椅子上掙扎了一下，似乎要扯開手臂上的束縛，但是椅子紋絲不動，而他面前的茶幾早就被毀壞了。

    他不愿承認，阿不思很好地戳中了他心底最不愿想的地方。也許從一開始，鄧布利多就策劃著用這樣的方法來羞辱他，告訴他他不配、他沒有資格、他一廂情愿。

    但鄧布利多憑什么這么做？憑他是勝利者嗎？難道他蓋勒特·格林德沃就沒有尊嚴了嗎？

    就在他扭曲了嘴角，想要狠狠唾罵他面前這個年輕人時，鄧布利多開口了：“冷靜點，喀戎。我知道你現(xiàn)在是在發(fā)泄怒氣，但不要讓這種情緒影響你的理智和判斷，也不要讓它成為你攻訐他人的借口?！?/br>
    阿不思回過頭想要反駁，卻看到了一雙平靜得沒有絲毫波紋的藍色眼睛。他愣了愣，心中激蕩的情緒慢慢地緩和下來，他望著鄧布利多，第一次發(fā)現(xiàn)他們距離如此近，讓他可以認真觀察另一個世界的自己。

    他在鄧布利多臉上看見了自己從未有過的神態(tài)，那種平和的、坦然的、問心無愧的目光，深刻地映照在了阿不思腦海里。他發(fā)覺兩人身上的氣質(zhì)是如此不同，一個是咄咄逼人長滿尖刺的荊棘，一個是枝繁葉茂沉穩(wěn)厚重的蒼天大樹。

    他的影子投在了阿不思的身上，兩個相似的身影重合著，卻又完全不同。

    阿不思不由地思考著自身。

    他平日里是個很友善溫和的人，在格蘭芬多學(xué)院，幾乎所有的學(xué)生都喜愛他，崇拜他；在同學(xué)眼里，他與人友善，不熱情卻十分親切，臉上永遠帶著柔和的微笑；在教授眼里，他是品學(xué)兼優(yōu)的級長、學(xué)生會主席，沒有人不喜歡他；哪怕是冥頑不靈的斯萊特林，也是對他服氣的。

    那他什么時候會變得刻薄呢？當(dāng)阿不福思老調(diào)重彈，過分插手他的私人生活時，他會變得急躁，每當(dāng)他回到家，看到病情沒有起色的阿莉安娜和滿臉疲憊的坎德拉，他會煩惱，會想逃開，但他會忍住不對他們惡語相向。

    他的情緒容易受他人和環(huán)境的影響，他看著格林德沃的臉時，就會想起年輕鄧布利多哀傷和絕望的神情。他也許是出于對鄧布利多的同情，怒其不爭，但更多的，可能是對自身命運的一種擺脫。

    他不想成為第二個鄧布利多，所以他對格林德沃是滿懷惡意的，好像這樣就能改變他的命運。

    阿不思發(fā)現(xiàn)，和鄧布利多比起來，他有太多地方不成熟了。

    “是的，先生。”他嘆了口氣，目光從鄧布利多身上收了回來，重新落在格林德沃身上，“但是我不這么做，你也不可能立刻和他握手言和，對過去就既往不咎吧？”

    “就算你既往不咎……”見鄧布利多想要說話，阿不思加快了語速道，“他也是不會善罷甘休的?！?/br>
    “我認為這其中有什么誤會?！编嚥祭鄬λα诵?，然后望向格林德沃，“我已經(jīng)聽了你剛才的敘述了，我不否認你看見的任何事情，格林德沃。不過我希望你能夠用你的理智去思考，這樣你才會發(fā)覺其中你沒有想清楚的細節(jié)，這對我們接下來的談話十分必要。”

    格林德沃皺了皺眉：“我不用思考就知道，我不能理解的東西太多了，但我又怎么知道這些不是你的把戲呢？”

    聽到這樣的回答，鄧布利多嘆了口氣。

    “我知道不管我現(xiàn)在怎么勸你，你都不會改變你的想法，格林德沃。既然你不能冷靜思考，那我就把那些你不曾注意，或者說不愿意注意的事都告訴你?！?/br>
    格林德沃瞪著他，卻沒有打斷他。

    “當(dāng)我第一次看見阿不思……喀戎的時候，阿莉安娜剛剛過世不久?！毙ｉL招手將扶手椅拉到身后，緩緩坐在了上面。他的面上露出了屬于回憶時獨有的那種神色，溫和而平靜：“我在溪邊獨自懺悔時，并不知道我即將遇見的人對我有怎樣的改變。當(dāng)時悲傷、痛苦、懊悔和對自身的憎惡充滿了我的內(nèi)心，我坐在陽光底下，身上卻比冰窟還要冷?！?/br>
    疑惑漸漸地出現(xiàn)在了格林德沃的眼睛里，他盯著鄧布利多，似乎想要看出他是否在編造謊言。

    “我突然在水中看見了自己的臉，不是倒影，而是完完全全、真真切切的另一個人?？θ謶{空出現(xiàn)在了水里，我可以和他對話，可以看見他的影子飄蕩在水草和河床底的石頭上。他是活著的人，我意識到，于是我把他當(dāng)做另一個我，希望可以從他那里得到一些問題的回答。我把我的經(jīng)歷告訴他，使他得知了阿莉安娜的死亡?！?/br>
    阿不思好奇地看著鄧布利多，他認真地聆聽著，想要知道從鄧布利多的角度看，那段經(jīng)歷是怎樣的。

    “他比我年輕一歲，卻比我理智得多。他毫不留情地指出了我的錯誤，用嚴厲的態(tài)度勸誡我，讓我立刻從無用的悲傷里面走出來，改變我內(nèi)心的想法，讓我深刻地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說到這里，鄧布利多頓了頓，眼睛盯著格林德沃，“我想，你知道是什么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