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沒什么可怕的。”他突自說了這么一句，貼身小廝卻見他嘴角仍舊是傷，提著藥箱，猶豫道：“主子，上點藥吧？”

    謝彥辭收回視線，點了點頭，小廝替他上藥的空檔，謝彥辭囑咐了句：“替我找來秦六。”

    小廝得了令，剛要退出去，忽然秦六自己入了屋，小廝見狀，退了出去，順手帶上了門。

    謝彥辭蹙眉抹勻了嘴角膏藥，秦六跪地行了一禮，隨即道：“主子，赤言大哥說這事他可以替您解決，您還是不要管了?！?/br>
    謝彥辭蹭去指尖的膏藥，嘴角有一股清亮的薄荷味兒，他蹙眉：“誰是你主子？”

    秦六被問住，張了張嘴，“是。”

    謝彥辭這才轉(zhuǎn)過身，合上了螢火蟲的盒蓋，送到了柜子中，只見膝蓋高的紫檀木柜子里擺滿各色錦盒，盒上粘滿布條，亞麻色的布條上分門別類，寫滿了各種蟲的名字，他終究沒忍住抖了抖。

    快速關(guān)上了柜門，手指屈屈松松，恢復平靜后才背身道：“說?！?/br>
    “據(jù)小的查探，趙家嫡子在城外有一處外宅，便估摸著或與外室有關(guān)，原想順藤摸瓜?！?/br>
    謝彥辭嗯了一聲，示意他繼續(xù)說，秦六道：“未曾想倒是摸出了為何他那些惡事無人知曉得緣由，城外太偏，便是有錯事惡事也無可知，傳不進城中?！?/br>
    “那城外日日笙歌，夜夜招聚匪類賭錢，還不單單養(yǎng)姑娘，老婆小子更是多之又多，糜爛之至?！?/br>
    謝彥辭蹙眉，捏緊衣袖，他想起那日那個粉頭小生說沈驚晚心性純良，脾氣更是好，便是娶回家也由不得她鬧，鬧不起來。

    思來，他如此費周章想娶沈驚晚，不過是為了日后圖個痛快省事，他覺得沈驚晚軟弱可欺，恰好衛(wèi)國公極好面子。

    秦六又道：“不僅如此，他還強搶佃戶家的女兒，收雜苛稅，身上人命聽說已有幾條，那些農(nóng)戶投報無門，他至多三五兩銀子打發(fā)了，還派打手恫嚇，說若是不聽勸，去城中鬧，到時候一家老小一個不留，如此，自然一絲一毫的丑聞都傳不到城內(nèi)。”

    秦六細數(shù)他的丑聞，越說越惱：“不僅如此，他還擄過一佃戶家的小子。那佃戶家夫人去年因為洗衣掉進河里淹死了，說來也稀奇，不過那么淺的水怎就淹死了，家中小子腦 * 子不好，長的很是細嫩，就叫這趙賜寶擄了去，關(guān)在城外府宅密室的籠子中，而今早無人樣，受那群獸類玩/弄?！?/br>
    謝彥辭面色越來越黑，他眸中寒光畢現(xiàn)，偏頭看向秦六：“你等會去義宅找影子，告訴影子，留口氣?！?/br>
    秦六得了令，轉(zhuǎn)身要走，又聽謝彥辭叫住他，沖他招了招手。

    秦六走近，聽謝彥辭吩咐道：“繼續(xù)傳消息，采花賊這事最好鬧的沸沸揚揚，越廣越好，趙家小子的人命也讓他背上，告訴影子，務必守好這獨眼消息在義宅的事?！?/br>
    秦六不解：“公子，若是趙家那畜生背了，豈不是輕饒了他？”

    謝彥辭目視前方，負手而立，靜謐的室內(nèi)格外清晰，薄唇翕動，吐字清晰明了：“就是不輕饒，才要他全背上?！?/br>
    這種人，濁亂南明，正如沈驚晚當年所說，對付豺狼虎豹，不需講道理。

    他們那等潑皮，需用打的。

    -

    書院遲遲未曾上課，采花賊的消息越傳越遠，傳的街頭巷尾，城內(nèi)城外，武侯們不得安逸，武侯鋪門前日日吵嚷，許些百姓去吵鬧，連著府衙門前如同東西兩市般熱鬧。

    上頭施壓，下頭施壓，縣太爺整夜整夜失眠，時常夢中驚坐起，摸摸頭顱，好在還在，幾根頭發(fā)也依舊支楞翹起，這才沉沉睡去。

    市井之中，人心惶惶，恨不能從街鼓響起就閉門，最好誰也不要出門。

    現(xiàn)在不止是少女們惶恐，小少年也是怕的要命。

    得了此信的赤言前往義宅，瞧見謝彥辭正在悠哉悠哉的與溫時朗對弈，賀游今日未來，他頓生疑竇。

    溫時朗一轉(zhuǎn)頭就對上帶著斗笠的赤言，笑道：“言兄來了，你們先聊著，總歸燕君安的消息和宮里的事我也與你說的差不多，我還有事，先走一步?！?/br>
    待門外溫時朗的馬車響起，赤言走到謝彥辭的面前，謝彥辭示意他坐下來一局，赤言連連擺手：“不來了，一會我還要去看憐兒，我有事問你?！?/br>
    謝彥辭心如明鏡，笑著與自己對弈，伸手摁著白子，懶洋洋道：“問吧?！?/br>
    赤言想了想，一甩衣袍，還是坐到了謝彥辭對面，看向他，急切地問道：“我怎么聽的城中這些日子關(guān)于采花賊的消息更是沸沸揚揚？那人不是說被影子已捉??？”

    謝彥辭仍舊自娛自樂，但笑不語，唇角彎起好看的弧度，一身白袍更顯溫文爾雅。

    見謝彥辭不言語，赤言忽然心中有了個想法：“難道——你是故意這樣做？你在給明府施壓，叫府君著急？”

    謝彥辭適才抬眼，狹長的狐目微瞇，略帶賞識的目光看向他，毫不吝嗇夸贊：“聰明?！?/br>
    赤言不解：“這東西據(jù)我所知，可不好男風？你為何如此大費周章，再說，就算施壓，他還在你的地牢，明府君也抓不到他，如此，豈不是多此一舉？”

    白子圍住了棋盤，黑子盡數(shù)被吞并，謝彥辭取走盤面上的棋子丟 * 進瓷制棋盒，輕笑著轉(zhuǎn)移話題：“你該走了，再不走，你的憐兒恐怕就去旁的雅間了?！?/br>
    赤言這才發(fā)現(xiàn)與方憐約定的時間到了，站起身子就要朝門邊走：“你做什么我不管你，我也攔不住，但是你記得不要太過，否則會出事。”

    謝彥辭敷衍的笑笑，并未明確答應。

    直至赤言的身影消失不見，他的眼神忽然笑意全無，嘴角垂下，眸中一片冰冷。

    -

    趙都護之子登過國公府門之事沈驚晚一直不知道。

    她若不是有事需要親自出門，決然是不會與那趙賜寶碰上的，更不會得知衛(wèi)國公竟然私下替她相看郎君。

    “姑娘您不怕國公爺惱您么？”此時的轎中，銀朱看著沈驚晚一根一根清點扭簧，時不時用雙臂手機去繃，探測扭簧的松弛度。

    沈驚晚這才抬頭，小心的將扭簧收進盒中：“不同父親說不就好了。我聽阿兄說這種扭簧獠是用來助力拋石機的，彈性很大，若是放在弓上改進，大抵效果不錯?！?/br>
    銀朱無話可回，他們姑娘是什么都好，唯一的不好就是成天喜歡研究這些玩意兒。

    但有女兒家，誰不是喜歡胭脂水粉的？偏她喜歡研究什么長劍啊、弓箭啊，次次說的她還都是一知半解。

    索性也就不說了，突的馬車一陣震動，搖的轎內(nèi)險些顛翻二人。

    銀朱心有余悸，隨行侍從忙與沈驚晚知會，說是車輪壞了，可能要等著修理一番，叫她不必擔心，并未有旁的事發(fā)生。

    沈驚晚點點頭，叮囑他們不必慌張，隨后將裝扭簧的盒子放好，轉(zhuǎn)頭問銀朱餓不餓。

    銀朱揉揉肚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您別說，還真有些餓?！?/br>
    伸手探開車簾子，發(fā)現(xiàn)離東市只有幾步路，不遠處正是一家酒肆，酒香四溢，招攬客人的伙計著裝俏皮。

    沈驚晚順著銀朱視線看去：“你想吃？那我們一起去，好像是有些日子沒在外面吃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