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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身為女王如何拒絕愛意在線閱讀 - 第86節(jié)

第86節(jié)

    他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兄長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更無法想象“愛情”這種東西會出現(xiàn)在海因里希身上。

    短暫的驚愕過后,安巴洛猛然記起一些以前沒有留意的事。

    有幾次,他看到海因里希在看書的時候走神,書中夾著干枯的玫瑰花瓣。他返回來參與家族事務(wù),總是來去匆匆,事情結(jié)束就以最快的速度回礁石城了。他從不對任何人提起阿黛爾,表面上看起來似乎對自己被迫教導(dǎo)的學(xué)生十分冷淡……

    “就憑她竟然讓我最優(yōu)秀的繼承人喪失了理智,當(dāng)初派你去就是我做過的最錯誤的決定,她真該和她的巫女母親一起被送上火刑架?!?/br>
    “父親!”

    兄長的聲音帶著罕見的尖銳和無法壓制的憤怒。

    “如果她對你影響那么大,”父親的聲音反而冷靜了下來,但這種冷靜讓門外的安巴洛差點打了個哆嗦,“那么,海因里希家族不需要一個為女人發(fā)瘋的家主?!?/br>
    “那就讓安巴洛來當(dāng)這個家主吧,他也是你兒子?!?/br>
    門外的安巴洛在那一瞬間感到喉嚨干渴,心臟狂跳。

    “他?”

    父親輕蔑的嗤笑猶如冰水兜頭澆落,他甚至不屑于評價,只是帶著讓人不寒而栗的語調(diào)緩緩道。

    “你能成為公主的導(dǎo)師,是因為你是海因里希家族的繼承人。既然你放棄繼承人身份,我會讓你叔父為她找更合適的新導(dǎo)師——一位,兩位,或者更多。我親愛的兒子?!?/br>
    侍從的腳步聲傳來,安巴洛倉皇逃走,沒有聽到后面的對話。

    他不知道后來又發(fā)生了什么,只是海因里希最后沒娶索亞菲小姐,也沒有娶其他任何人。雙頭蛇家族依舊有一位優(yōu)秀的繼承人,并且這位繼承人開始逐漸接手身為家主的責(zé)任。

    從那一天起,他再也沒有看到過同父異母的兄長走在回廊陽光的那一側(cè)。

    后來父親死了。

    葬禮舉辦的那天,安巴洛與海因里希再一次在當(dāng)初的走廊上相遇。

    這時候的海因里希已經(jīng)是沉穩(wěn)的家族領(lǐng)袖,而他也不再是矮小的男孩。除了臉色蒼白些,安巴洛沒有在海因里希臉上看到對父親去世的悲痛,同樣的也沒有什么喜悅。

    他謙恭地退到一側(cè)。

    擦肩而過的那一刻,安巴洛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他們第一次見面。

    隔了那么久的時間,安巴洛記得最清晰的竟然不是他們對視的那一眼,而是他看到海因里希從長廊盡頭走過來?;貞涀兊们逦耐瑫r,他也醒悟為什么自己會對這一幕印象深刻……大抵是因為第一次看到,有生來就該活在黑暗里的蛇,竟然會喜歡走在陽光下吧。

    安巴洛覺得,如果海因里希有選擇的話,他也許更愿意做一名大學(xué)教授,而非人人皆知的“海因里?!薄?/br>
    可惜他們一個沒有資格,一個沒有選擇。

    抱著一種的竊喜快意和更多的連自己也說不出的同情,安巴洛就這樣看著原本走在陽光里的少年平靜無言地走進(jìn)他自己不喜歡的黑暗里。就像他們是血脈兄弟,血管里流著同樣可悲的雙頭蛇之血一樣,最初分立在敏感兩個世界的人,最后站在光明里的那個總是要回到黑暗里。

    只是安巴洛不知道海因里希讓他過來是要做什么。

    他們雖然對彼此的身份心知肚明,可這么多年了,誰也懶得去撕開那層薄紗,然后偽裝出兄弟間的溫情。

    雙頭蛇家族里沒有“溫暖”這種東西。

    安巴洛只能猜測和森格萊島與海戰(zhàn)有關(guān)。

    他隱約聽聞,家族中的一些人希望能夠從這場海戰(zhàn)里獲得最大的利益。這種呼聲從女王頒布兩部新法典以來,便久居不下。作為一個借助壟斷貿(mào)易而崛起的港口貴族,《航海條例》和《港口條例》對海因里希家族的打擊最重。

    作為盛產(chǎn)野心家和陰謀家的雙頭蛇家族,女王“玫瑰之夜”的大清洗,并不能震懾他們。

    亦或者說……

    雙頭蛇家族是最為無路可退的那個。

    安巴洛將這些念頭在腦海中轉(zhuǎn)了幾轉(zhuǎn),聯(lián)想到最近家族中的激烈派和保守派這些天似乎輪番與家主見面。

    但這又和他有什么關(guān)系?

    安巴洛這么想著,飛快地瞥了海因里希一眼,剛好看到他沉默地對著玫瑰花叢。

    幾年前那場爭吵好像又在他耳邊響起,安巴洛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猜不透他這位從小就將情緒藏得很深的兄長了。

    就好像,那一次,就已經(jīng)用盡了海因里希所有不顧一切的少年叛逆,余下的只有一個模模糊糊似有似無的影子。

    第105章 沸騰之海

    海因里希像被安巴洛的話從不為人知的思緒里驚醒, 但這種恍惚的神色只在他臉上出現(xiàn)了短短一瞬,安巴洛再看的時候,已經(jīng)看不出他剛剛對著玫瑰叢出神的痕跡了。

    “你在布列斯特地區(qū)置辦了個人產(chǎn)業(yè)。”

    海因里希將視線轉(zhuǎn)向自己這個低調(diào)得過分的血脈兄弟。

    有那么一瞬間, 安巴洛感覺天靈蓋被人打開了, 一瓢冰水潑了進(jìn)來,他的臉上瞬間失去了色彩, 半躬著的脊背關(guān)節(jié)全都銹死了。

    過了很久,他慢慢地放松下脊背的肌rou:“一點座小印刷廠而已。”

    “你接受了羅德里的委托,替他印刷那些在教皇國點起絞架之火的冊子,換取長子亞瑟免于征兵役的恩準(zhǔn)?!?/br>
    “我不認(rèn)為我需要事事向家族匯報?!?/br>
    “你在幫助家族的仇敵?!?/br>
    “那是你們的家族,不是我的家族。”安巴洛他繃緊了面頰上的線條, 沒有試圖補(bǔ)救。從遷移產(chǎn)業(yè)到與羅德里大主教達(dá)成交易, 為防被人發(fā)現(xiàn),每一步都由他自己親自完成,走得小心翼翼。

    但顯然,他自以為是的謹(jǐn)慎,在海因里希面前就是個笑話。

    “你讓我來, 就是為了這個?”安巴洛冷靜了一會, “不要傷害我家人, 我發(fā)誓我沒有做危害家族的事, 我只是……”

    “你只是在掙脫這個姓氏?!?/br>
    海因里希替他補(bǔ)上了后面的話。

    安巴洛的瞳孔瞬間縮緊, 在這一刻,他感覺自己的一切都被剖開了。

    他能夠心平氣和地稱呼自己的血脈兄弟為“大人”,能夠安知若瑜地當(dāng)一個誰也瞧不起的無能之徒,不過是因為他以某種居高臨下的憐憫和輕蔑看著這個家族的人,看著他們像盤踞在腐rou上的蛆蟲,為了臟污的血食涌成一團(tuán)。

    但其實這么多年他維持的某種居高臨下的優(yōu)越一直都被人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

    所有的優(yōu)越瞬間變成了另一種嘲諷, 基于這種優(yōu)越而建立起來的自尊簡直要被打碎剝落。

    “你不像海因里希家族的人?!睂Ψ狡届o地說。

    安巴洛像被針猛地刺中,臉頰抽搐了一下,類似的話聽過很多次,多數(shù)投注到他身上的目光最后總會以這樣的一句話為結(jié)尾。時日久遠(yuǎn)的,刺得最深的來自他父親之口——他試探地問過父親,如果奧托不愿意繼承家族……

    后面的話在老海因里希不帶感情的目光里自動消失了。

    ——想都別想。

    老海因里冷酷地說。

    ——海因里希家族的繼承人只有一個,最令我驕傲的那個。

    好吧,安巴洛對于這個答案出乎自己想象的平靜,他只是以一種令本人也覺得驚訝的惡意想,那就看最讓你驕傲的繼承人能不能讓你驕傲下去了,而他?他又不是非要“海因里?!边@個姓氏不可。

    “你也不像,可惜你不得不當(dāng)個海因里希?!?/br>
    安巴洛握住了他最尖銳的武器,猛地將它拔了出來。

    話剛一脫口而出,安巴洛就后悔了。他的兄長目光驟然冰冷得讓他毛骨悚然,不寒而栗,而他心知肚明那是怎么一回事……他繞過重重疊疊的往事,精準(zhǔn)地觸及某件絕對不該被觸及的事。

    有那么一瞬間,安巴洛被殺意籠罩,動彈不得。

    他都快確信海因里希一定會殺了自己的時候,對方移開了目光。

    “羅德里大主教正在引火焚身,你將海薇送到圣瑪麗修道院,修道院長的贊助者布列特侯爵真正效力的主人是圣特勒夫斯二世?!彼桨宓卣f,“他正奉命搜查到底是誰違背禁令,印刷了那些書籍。”

    安巴洛如墜冰窟。

    …………………………

    “布列特侯爵不幸從馬背上摔下來了?!?/br>
    卡斯泰樞機(jī)低垂著頭,謹(jǐn)慎地同教皇圣特勒夫斯二世匯報了這個壞消息。

    “誰做的?”

    “確認(rèn)過了,是意外?!笨ㄋ固袡C(jī)說著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話。

    布列特侯爵的死讓追查《血液循環(huán)與再論教義》的線索就此中斷,意味著還是有人將手伸到了教皇國——是魯特?還是羅蘭?亦或者雅格?不得而知。但卡斯泰樞機(jī)打心里希望教皇能夠相信這個原因——他實在是不想看到第二波大清洗。前面圣特勒夫斯為使教會回歸“圣潔”的行動已經(jīng)積蓄了太多的不滿。

    教皇城人心惶惶,卡斯泰樞機(jī)不得不為此擔(dān)心。

    “意外?”圣特勒夫斯二世重復(fù)了一遍,交叉手指,向后靠在教皇椅的高背上,一言不發(fā)地坐了一會兒。

    卡斯泰樞機(jī)的心瞬間高高地提了起來。

    “森格萊島的情況怎么樣了?”

    聽到圣父愿意掠過這個話題,卡斯泰樞機(jī)懸著的心終于放下來了,他立刻回答:“道爾頓攻占森格萊島,羅蘭和魯特的軍事物資已經(jīng)轉(zhuǎn)運到那里,艦隊在港口輪番修繕,但目前還未有海上決戰(zhàn)的跡象。奧爾西斯和約翰六世應(yīng)該更傾向于談判簽署條約,至于阿黛爾女王……”

    卡斯泰樞機(jī)停頓了一下,躊躇著組織措辭。

    “沒人打探出她是什么態(tài)度?!?/br>
    “談判?和約?”

    他輕輕地笑了一聲,搖了搖頭。

    “您不希望他們談判嗎?”卡斯泰樞機(jī)低聲問。

    “我為什么要讓主的敵人坐下來和顏悅色的說話?”圣特勒夫斯二世反問,“魯特、羅蘭、雅格……再加上一個自由商業(yè)城市,”他的神色掠過一絲陰郁,“他們都把手伸得長長,染指著神的威嚴(yán),越來越放肆。等到他們達(dá)成一致,下一個目標(biāo)不是我們,又會是誰?現(xiàn)在天國之海已如鼎湯將沸,我們的敵人將把自己烹飪,誰要令這火冷下來,我就先讓他的血液冷下來。”

    “但是,”卡斯泰樞機(jī)大膽進(jìn)言,“西烏勒正在調(diào)動軍隊,如果主的信徒自相殘殺,我們恐怕難以應(yīng)對異教徒的進(jìn)攻?!?/br>
    “難道你認(rèn)為會有誰愿意真心實意地來捍衛(wèi)神圣之城?”教皇刻薄地提問,“我親愛的卡斯泰樞機(jī),難道你已經(jīng)遺忘了在上一次西烏勒征伐時,我們那些好國王們的軍隊以‘援救’的名義都做了些什么?”

    卡斯泰樞機(jī)的臉色隨著教皇的話微變。

    那是教會歷史上最大的恥辱,十四世紀(jì),因為黑死病的大流行,教會無力承擔(dān)圣殿騎士團(tuán)和其他教會武裝的力量。當(dāng)時的教皇解散了大部分教會軍隊,而到了十四世紀(jì)后葉,西烏勒攻打圣城的時候,應(yīng)教皇之召而來的世俗國王軍隊,卻反過來洗劫了教皇國的領(lǐng)土。至今仍有許多圣像、圣人骸骨和其他圣物堂皇地安置在雅格、魯特等國的教堂中。

    教會與君主們的關(guān)系,一直都是如此,互相戒備著,彼此之間露出獠牙,緩緩對峙著。

    “西烏勒的武士就算有阿瑟親王的支持,也難以習(xí)慣火器,想要在草原上在短短時間內(nèi)建樹起大規(guī)模的火藥廠,是癡人說夢。此外,西烏勒不擅海戰(zhàn),赤海和水銀海將成為我們兩側(cè)的堅固壁壘,西北憑借堡壘要塞,我們完全可以固守?!笔ヌ乩辗蛩苟览潇o地指出,“另外,醫(yī)院騎士團(tuán)團(tuán)長已奉命出使東烏勒——他們不會坐視西烏勒取得勝利。我們只需要堅持到秋季,西烏勒的糧草無法供應(yīng),就能夠令那些異教徒自行退去?!?/br>
    說到這里,他神色間的陰冷得令卡斯泰樞機(jī)都打了個哆嗦。

    “那么,那些君主們又有什么用呢?”

    卡斯泰樞機(jī)張了張嘴,一時間也無法反駁。

    “他們只會趁我們疲于應(yīng)付西烏勒,就勢從神的領(lǐng)土上撕咬下肥rou。”圣特勒夫斯二世站起身,蠟燭火光搖曳,投下高大的影子,他的聲音陡然冷峻起來,如教堂的牧鐘一般振聾發(fā)聵,“能守衛(wèi)我們的,只有我們自己的刀劍,余者不過是垂涎的敵人。讓他們自相殘殺去吧,唯有流血之后,羔羊才知道它自己的歸途。”

    “天國之海必須沸騰,如果它要平息,那就投進(jìn)火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