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承蒙天佑的傳聞哪怕是海上的海盜都知道。

    在海盜們?nèi)粘５膽蜓岳?，他們還說過，要是能夠?qū)⒛俏坏玫教煊拥呐鯊母咚锿党鰜砭秃昧恕鳛楹１I，與風(fēng)暴相伴而生的家伙，真希望自己能夠像女王這樣能夠努駕風(fēng)暴。

    薩蘭以自己的邏輯認真地考慮過這件事，并且覺得有些心動。

    ——那可是傳言中容貌舉世無雙的帝國玫瑰！

    難道這樣的活神佑者，不比木頭雕的船艏像來得賞心悅目嗎？

    “天佑女王！”

    他在風(fēng)里快活地喊了一聲，在行人抬頭之前消失在另一座塔樓上。

    夏宮的守衛(wèi)是道爾頓的部下，他們盡職盡責地巡邏著，但巡邏隊之間總有些間隔。薩蘭抓住這些間隔，敏捷地進了宮殿。不過，宮殿實在是太大了，一時間難以找到女王的房間到底在哪。

    薩蘭想了想，躲進了一條回廊里。

    一位倒霉的衛(wèi)兵走過時，后腦勺重重挨了一下。

    幾分鐘后，一位黑發(fā)的衛(wèi)兵光明正大地走了出來。

    ……………………

    阿黛爾在羅德里大主教的陪伴下，走過一條長長的回廊。

    大主教一邊走，一邊同女王匯報前段時間沒收的圣洛林教派修道院財產(chǎn)的具體情況。

    相關(guān)文件在匯總之前，他已經(jīng)親自都看過一遍了，而這些東西越看越令他感到氣憤和悔恨。正如女王之前指出的一樣，圣洛林派修道院已經(jīng)成為帝國的一塊腐rou。如果不是這一次大清洗，它還將繼續(xù)侵蝕下去。

    “一百一十三座修道院名下的不動產(chǎn)總計有土地一千三百一十七公畝?！绷_德里大主教說，“其中有七十五家修道院的土地來源是違背了帝國對教會土地的法律，還有一些是他們從農(nóng)民手里‘購買’來的?！?/br>
    阿黛爾微微皺著眉，聽羅德里大主教的匯報。

    作為帝國最古老的封建階級，教會擁有的土地數(shù)目一直在擴大，她也知道這些修道院擴張土地的辦法恐怕不是那么“光明”。但真正匯總出來，還是很難讓人不為此動怒。

    “好一幫盡職盡責的圣徒?！?/br>
    她譏諷道。

    羅德里大主教也不免感到羞愧，但還是不得不繼續(xù)匯報：“有一部分貴族希望能夠拿回其中他們贈與修道院的土地。”

    “拿回去？”阿黛爾怒極反笑，“可以，讓他們拿腦袋來換?！?/br>
    她動怒時，仿佛有火焰在那玫瑰色的眼睛里跳動，從輕柔的語氣里透出的果決殺氣在令人膽寒的同時，也賦予她一種獨特的魅力。

    羅德里大主教將目光從她的臉龐上移開，心里覺得將那群人扔上斷頭臺是他們活該。

    說話之間，他們轉(zhuǎn)過一個拐角，迎面走來一位佩戴寶劍的衛(wèi)兵。衛(wèi)兵看到他們，立刻恭敬地退到旁邊，但沒有低頭。

    擦肩而過的時候，大主教隨意地瞥了那名衛(wèi)兵一眼。

    下一刻，他的袖劍陡然滑出，閃電般地刺向那名衛(wèi)兵的咽喉。

    第31章 重建海軍

    銀光一跳。

    黑發(fā)衛(wèi)兵在千鈞一發(fā)間抽出了腰間的配劍，以藤蔓狀的金屬護手擋住了大主教的致命一擊。羅德里大主教的反應(yīng)同樣迅速, 他手腕一抖袖劍毒蛇般地滑開, 從另一個刁鉆的角度朝這個偽裝者刺去。

    哪怕平日羅德里大主教總是穿著一身修士罩衣，但不要忘了, 身為神殿騎士團的前副團長現(xiàn)團長, 他絕非表面上看起來那么容易對付。

    “真令人驚訝, ”偽裝成衛(wèi)兵的潛入者沒有暴露身份的驚慌, 他一邊應(yīng)對羅德里大主教的進攻，一邊調(diào)侃，“什么時候神殿騎士團的人也用起了刺客們的武器？”

    大主教的回答是一道危險的寒光。

    “等等！”打斗聲引來了附近的衛(wèi)兵, 眼看數(shù)把火槍槍口對準了自己和大主教，來人急忙一邊后退一邊高聲喊道, “我沒有惡意！”

    “都住手吧?！?/br>
    阿黛爾打斷了這出鬧劇, 旁觀到現(xiàn)在, 她差不多能夠猜出這位偽裝者的身份了。

    羅德里大主教不贊同地皺著眉，猶自警惕地看著潛入的偽裝者。后者則在女王開口之后第一時間丟掉了配劍，毫無心理壓力貼到墻壁上，并積極地舉起了雙手。

    大主教這才退回到女王身邊，但仍沒有收起袖劍。

    “我想，您應(yīng)該是來見我的?！卑Ⅶ鞝栒f, 她審視著面前這位特殊來客, “薩蘭·德雷先生?！?/br>
    臭名昭著的海盜頭子立刻露出了笑容，他身上帶著股百無忌憚的妄為勁兒，哪怕被十幾把火槍指著還能輕佻地吹了聲口哨。他無視了羅德里大主教指向自己的袖劍, 厚顏無恥地說：

    “感謝我的好兄弟，您竟然聽說過我的名字，這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榮幸了?！?/br>
    匆匆趕來的道爾頓剛好聽到這句話，險些要直接拔出槍，履行自己身為前海軍的職責了。

    ——去他媽的“好兄弟”。

    “感謝這位先生替我發(fā)現(xiàn)了巡邏隊的疏漏?！钡罓栴D皮笑rou不笑地說道，然后轉(zhuǎn)身朝女王欠身行禮，“作為騎士統(tǒng)領(lǐng)，在您的安危上犯下如此嚴重的疏漏，是我的失責。請您容許我將此人待下去審問?！?/br>
    “審問”一詞聽起來頗為咬牙切齒。

    “喂喂喂！”

    扔掉了配劍的渡鴉船長露出了個不敢相信的表情。

    阿黛爾沉吟著，目光在道爾頓和薩蘭之間移動了一下，隨后輕柔地說：“希望您記住這個教訓(xùn)，德雷先生。”

    說罷，她朝羅德里大主教點了點頭，一點兒也不拖泥帶水地走掉了。

    薩蘭船長看向道爾頓，帶著幾分無辜和委屈地問：“難道我的出場不夠有趣？不夠令人印象深刻？她居然能這么對我？不愧是——”

    道爾頓露出了個古怪的笑容。

    下一刻，他結(jié)結(jié)實實地給了這個惡棍一記老拳。

    …………………

    “恕我直言，陛下?！绷_德里大主教抿著唇，帶著幾分他自己也沒發(fā)現(xiàn)的不愉快，“與海盜合作并非什么好選擇，尤其是‘渡鴉’這種臭名昭著的海盜團。他們向來以桀驁不馴出名，很難相信，這類人能夠忠心耿耿地完成什么任務(wù)。”

    “您的看法沒有錯，主教先生?！卑Ⅶ鞝柣卮穑安环仓丝傆衅潋湴林?。”

    剛剛那短暫的插曲顯然已經(jīng)讓女王有了自己的判斷。

    難怪道爾頓在寫信的時候，格外的不情愿。這位渡鴉海盜團的船長身手過人的同時，也自負驕傲到了極點。女王不用費什么力氣，就能夠猜出他這么招搖闖進夏宮的目的何在——他想要親眼評估一下未來的效力對象。

    也許還帶了點想要展現(xiàn)自身能力的意圖。

    可惜的是，這位海盜先生不知道的是，就算他騙過了羅德里大主教的眼睛，迎接他的也不會是女王的贊賞，而是“小玫瑰”的子彈。

    ——羅德里大主教就曾經(jīng)親身體會過女王的敏銳。

    事實上，阿黛爾并不介意薩蘭·德雷，這位海盜先生是以何種方法出現(xiàn)在面前。她對宮廷繁瑣的禮節(jié)并不看重，同樣也不在意他是否會對自己忠心耿耿——海因里希多年的教導(dǎo)還是給女王留下了些東西，比起那些虛偽的東西，她更注重實際。

    只要這位海盜先生能夠為她成功打開新大陸的貿(mào)易大門，那么，她管他是出于什么理由為自己效力。

    然而，她并沒有阻止道爾頓將他帶去“審問”。

    原因很簡單，不論如何，她都是這個帝國的統(tǒng)治者，這個帝國的女王。她可以不介意有才能的人保留他們的桀驁和自負，但絕不能在公開場合給予人一種觸犯王者威嚴能不受懲戒的印象。

    對于君主而言，那將會是十分致命的。

    “‘渡鴉’海盜團活躍在可希米亞港附近，那里是圖瓦王朝和魯特帝國商貿(mào)的交匯點。”阿黛爾若有所思，“他們比我們更迫切地希望成為同盟進行合作，否則等魯特帝國從和雅格的爭端里抽身出來后，他們就要面對魯特海軍的圍剿了。”

    “事實上，魯特帝國在五年前就圍剿過‘渡鴉’海盜了?！?/br>
    羅德里大主教知道的要更多一些，因為渡鴉海盜團與神殿騎士團有過一點過節(jié)。

    很現(xiàn)實的一件事，出于生計或出于貪婪，幾乎在每個商船往來頻繁的海域，都會有海盜這種角色存在，特別是風(fēng)帆時代到來之后。1553年，一群新海盜在距離玫瑰海峽不遠的地方，劫掠了神殿騎士團的一批物資。

    這件事惹怒了神殿騎士團，于是那批海盜，一個不漏都被掛上了通緝令。

    后來，為了躲避神殿騎士團的報復(fù)，那群海盜離開了玫瑰海峽，北上到了可希米亞港——渡鴉之名就是從這件事來的。

    大主教一眼認出海盜船長，也就是因為這樁陳年舊仇。

    女王在意的則是另外一點。

    ——渡鴉海盜團能夠從魯特帝國的圍剿下存活，這種本事可比現(xiàn)在的羅蘭海軍要好上許多。

    自從1543年，羅蘭艦隊慘敗于雅格王國后，她的父親和短命王兄皆無力重振海軍。等到女王接任的時候，皇家海軍中許多木制船只得不到維修，現(xiàn)在已經(jīng)腐敗了大半。海軍的噸位更是減少到不過七千噸位，艦船數(shù)目降低到只有二十多艘。此外更別提還有一大堆的爛攤子，如碼頭船塢年久失修、海軍潰散、水手數(shù)目不足……

    前世她死后，帝國陷入三十年混亂，最后走向滅亡也并非完全是偶然。

    一個沒有強大海軍卻又極度依賴大海的帝國，根本難以在存活多久。

    “您接手的是一個千瘡百孔的帝國?！?/br>
    羅德里大主教在心底輕聲說。

    他明白為什么女王對那些聲名狼藉的海盜如此重視——

    她想要重建帝國海軍。

    逼迫大家族退讓交出港口控制權(quán)，只是女王的第一步。她要做的還很多，很多。多到讓人看著都覺得難以負擔，看著都覺得疲憊。

    “榮耀至上”。

    羅蘭王室的格言在女王身上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將圣洛林派修道院的不動產(chǎn)進行拍賣，”阿黛爾沒有注意到羅德里大主教在想什么，她思考著接下來該做的事情，“等到港口條例修訂完畢，必須對第一批碼頭和船塢進行修復(fù)，同時還要修補尚且能用的戰(zhàn)船。拍賣的這一批土地能夠提供第一筆所需資金……但要注意，不能讓購買者太過集中……”

    “我會注意的，陛下?！?/br>
    大主教下意識摸了摸袖口上的那顆寶石，然后很快松開。

    他慶幸女王沒有發(fā)現(xiàn)他將寶石鑲嵌成了袖扣，但又有點失落。

    阿黛爾這會兒倒有些真心實意地感謝巴爾德老神父和那些舊神派激進分子了……

    如果不是他們策劃了前面的那幾次暗殺和游行事變，讓她有機會有理由沒收修道院財產(chǎn)。那么，憑王室現(xiàn)在的財政，想要拿出這么大一筆錢財，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等那位海盜先生吃點苦頭后，女王自然會見他。

    為新市場，也為帝國海軍。

    …………………

    正在吃苦頭的海盜先生蹲在懷霍爾監(jiān)獄里。

    薩蘭這回百分百確定，道爾頓這個屢屢被懷疑沒有性能力的戰(zhàn)爭武器，是真的對那位手腕果決的女王陛下抱有某種特殊的感情了。

    他有理由懷疑，把他扔進懷霍爾監(jiān)獄是道爾頓在公報私仇。

    雖然是秘密合作的伙伴，但以薩蘭的惡劣性格，想要不得罪人，那還真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薩蘭對此還算有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