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n次沒能扛住，程露羽終于在自己寫好的論文上著了別人的名字。

    ……

    人人都說他媽是小三，他是私生子，但程露羽知道，他媽是被騙的。

    “隱秘”的父親是程家人，傳聞中的貴族子弟，而他交出去的論文，寫上了他最為痛恨的仇人的名字！

    在生命將要結(jié)束前，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模糊，緊促的救命鈴聲響徹耳邊。

    但都不如耳邊那一聲清冷的聲音。

    “你都活成這樣了，往后退也沒什么顧忌，為什么連拼一把的勇氣都沒有？”

    第60章

    你的生命中, 還能有退一步就失去的東西嗎？如果沒有，請你勇敢去拼搏。

    在程露羽失去意識的那一段時間里，他腦海中不斷浮現(xiàn)少年的話語。

    在他少年時期, 背負(fù)著“私生子”的名號, 曾經(jīng)無數(shù)次被人唾罵?？谒?、口痰、汽水、煙頭……像是一切骯臟和發(fā)泄的物品都往他身上招呼著。

    可他不明白。

    “mama, 我是私生子, 我有錯嗎？如果我出生就有錯, 為什么我要出生到人間呢？”

    “……”mama總是沉默。

    在她的沉默中，伴隨而來的往往是煙頭猩紅火星散去后的一縷煙塵和貧窮木板房落下的灰塵。

    程露羽思考了無數(shù)個問題, 卻總是卡在同一個問題上。像是畫了一個圓，又回到最初的起點。

    “為什么我不能選擇出生呢？”

    為什么呢？

    什么呢？

    么呢？

    ……

    “如果我不能選擇自己的出生, 那么我可以選擇自己的死亡?！?/br>
    “我活過, 但是很痛苦，你們每個人都覺得快樂的事情，我一點也不覺得快樂。有什么值得高興的事情嗎？有值得喜歡的姑娘嗎？”

    “老師？老師除了知識, 并沒有讓我感動, 恩師？恩師就更沒有了。從來沒有人注意到我?！?/br>
    “……總有什么令我覺得世界仍值得眷念的吧？總有一點感動仍然在我的心中吧……沒有，我光是活著已經(jīng)用盡全力, 更不要說還有人希望我死。”

    “你問我為什么不反抗？因為好累啊?！?/br>
    ——程露羽對著自己說。

    可更令他痛苦的是，為什么死亡也這么痛苦。

    幼年的他，曾經(jīng)想過, 如果騎著一輛自行車, 沿著某個方向一直行走，會走到世界的盡頭嗎？

    可后來他懂得了知識以后, 他才明白，一切都只能回到圓點。

    在他歷經(jīng)萬般折磨、蹉跎以及逃避一切以后，回到了面對自己身份的圓點。

    他明明那么害怕活著, 可是緊緊牽著他的陌生人的手卻又那么鮮活的將溫暖傳遞給他。

    程露羽在睜眼的時候想通了那個哲學(xué)問題。

    “如果我不能選擇自己的出生，那么我同樣不能選擇自己的死亡，但我可以選擇自己的未來?！?/br>
    他轉(zhuǎn)過頭，看到了緊緊牽著自己手的少年。

    柔軟的日光暈染在他的發(fā)頂，少年趴在床沿，睫毛輕顫，精致又溫暖的臉頰散布著紅暈，從他. 這里，光延伸出去。

    順著光，程露羽看到了可以直視的、嶄新的未來，以及鐵青的、抽搐的陌生帥氣男人掩飾不住怨恨的一張臉。

    ·

    程露羽算是救了回來。兩度從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他整個人消瘦不少，近乎只剩個骨架子。之前蘇清苑救他，只是因為恰巧，但是這一回，蘇清苑知道了眼前人就是自己想要找的研究人員，說什么也舍不得他死。

    對程露羽，他內(nèi)心是有幾分崇敬的。早在學(xué)生時代，他就看過程露羽寫過的論文，對方是個科研狂人，其科研精神比他還要多。但是可惜程露羽英年早逝，他死后，其學(xué)術(shù)價值立刻飆升，成為了最令人惋惜的科研人員。

    所以，當(dāng)?shù)弥搪队鹂赡軙笆酪粯咏Y(jié)束自己的生命，蘇清苑順著網(wǎng)絡(luò)人rou辱罵程露羽的網(wǎng)民給出的地址，及時將人搶救了回來。

    而程露羽自殺的事情被推送出去，前一秒還在盡情撒歡辱罵程露羽的人，嘴臉一變，應(yīng)了那句話“你死后全世界都開始愛你”。

    所有人都在呼吁“不要網(wǎng)絡(luò)暴力”，然而當(dāng)他們拋開這些假面的時候，又迅速拉了個體小群對他口誅筆伐。

    ——真是心思脆弱，又沒對他怎么樣。

    ——抄襲還不讓說了，世界變了啊。

    ——哦，死一下就什么都不用解釋了嗎？真他媽惡心。

    但是對于這些，程露羽已經(jīng)完全不在乎了。

    人的存在有兩種方式，第一種是生物意義上的存在，既生命特征的存在；第二種是認(rèn)知上的存在，既“我存在，是因為被感知。我存在于你的眼中”。

    也許很多人都在說他抄襲，但程露羽在乎的卻是在蘇清苑眼中的感知。

    “你覺得我抄襲了嗎？”程露羽十分緊張，不善言辭的他抓著被子的手都在發(fā)抖。

    對方水色的眼眸帶著桃花的狡黠和春天的溫柔。

    “以你的實力，根本用不著抄襲，我相信你。甚至，還想把公司的研究部全部交給你，年薪一個億，器材要什么買什么，可以嗎？”

    沒有比這更溫柔、更堅定的話語了。

    程露羽出生到現(xiàn)在，頭一回被人發(fā)現(xiàn)，他熱淚盈眶，卻礙于面子不敢哭。

    大男人把頭塞進(jìn)被子里，抽抽搭搭，蘇清苑想給他留足空間，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