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懷安球身上的光忽明忽暗。他左邊滾了滾，右邊滾了滾，停滯不動了。

    系統(tǒng)似乎已經(jīng)執(zhí)行完畢鼓勵開工的功能，對話框的文字停留在「請下令」。

    謝懷安在漆黑安靜的空間中，忽而有些恐慌。

    他本來想著任務(wù)艱難，自己走完了九十九步，剩下的實在害怕委托給系統(tǒng)走。

    畢竟要摧毀圣石、扭轉(zhuǎn)世界偏離值是系統(tǒng)，他是一條被選中、幸運地死而復(fù)生的咸魚，走到這里已經(jīng)很值得夸獎了。

    眼看著到了最后一步，系統(tǒng)等他下令。

    謝懷安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系統(tǒng)派給他的不是任務(wù)……是一個成為英雄的選擇。

    系統(tǒng)不是懸在他頭頂隨時會墜落的利刃，不是利用他的精氣和身體、能夠橫掃千軍的絕世神兵。

    只是一柄需要揮動才能殺敵的劍，能擋住致命攻擊的盾。

    系統(tǒng)的功能不強、用的時候還要支付代價，所以相應(yīng)的沒有時限沒有失敗懲罰。

    怎么用，用還是不用，全憑他的意志。

    他可以一路狂奔到天師身邊為虎作倀?？梢栽趯m中享受優(yōu)越的生活，討好小皇帝當個假結(jié)婚的工具人。

    只不過恰好，系統(tǒng)的目的也是他想要實現(xiàn)的事。

    他想要天變藍，想要本該開創(chuàng)盛世的明君綻放光彩。

    想要千碑窟無盡的哭號得到慰藉、一代一代人拼著性命藏起的文脈重見天日。

    想要周隱圈出的清流官吏畢生所愿得以實現(xiàn)、滿腔抱負得以施展。

    想要所有艱難生活的人能看見希望，一起過上好日子。

    想要所有以身行刺、卻化作活尸永世不得安寧的英雄得到安息。

    所以他走到了這里。

    他和所有的英雄一樣，也擁有一柄能殺敵的劍。

    這柄劍更鋒利、勝算更大，不是一往無前的必死之局，甚至還有額外的不會變成活尸的保命符。

    他還在猶豫什么呢？

    “我明白了……”謝懷安喃喃自語道，“我不怕疼，疼是活著的象征?！?/br>
    代表謝懷安意識的光球波動了一下，消失在漆黑的空間中。

    血球中，被藤蔓捆縛的人眼皮顫動，睜開濕潤美麗的眼眸。

    謝懷安對系統(tǒng)下的命令是：在攻擊、屏蔽痛覺與治愈中，計算最合理的能量分配方式，優(yōu)先擊破天師與圣石。

    謝懷安左邊厚重的血壁上，天師的笑臉浮現(xiàn)，嘴唇開合。

    “你醒了，你在跟誰說話？咱家感到了力量……源自同一個母親的力量……”

    尖細的回聲響著，謝懷安右手的血壁出現(xiàn)同樣一顆頭：“怪不得你約咱家在圣壇……日蝕來臨時，只有在圣壇你我的力量才能到達巔峰……”

    血壁浮現(xiàn)出無數(shù)天師的頭顱，它們交錯地開口道：“好孩子，你想要什么？”

    “咱家心善……心善得很……”

    “你痛，怎么不哭？讓咱家?guī)蛶湍恪芸炷憔湍艿玫浇饷摿??！?/br>
    謝懷安下頷被禁錮著，低不了頭，無法移動，睜著干澀的眼睛望著血rou模糊的上方。

    “哭……呸?！敝x懷安沙啞道。

    他會流淚，但那是委屈的宣泄、撒嬌的小伎倆、想要緩和壞情緒的方式。不是為敵人展露軟弱的內(nèi)在，上演滑稽的喜劇。

    “我要圣教的神子大位?！敝x懷安學著傲慢自大的語調(diào)，“百年了，我受夠了。憑什么那些豬玀只知道朝拜你？真正應(yīng)該被拜的是我?！?/br>
    天師所有的頭顱一同笑起來。

    “你活了百年？好孩子，別騙人了?！?/br>
    “咱家才是這世上唯一能永葆青春的人，可惜吃了那么多美人，都沒法消除眼角的細紋……”

    “你的骨頭這么晶瑩，血rou那么美……真神賜予了你什么？讓咱家嘗嘗就知道咯。”

    尖銳的笑聲、冤魂的哭號聲在血球內(nèi)響起。

    “天師……不用白費力氣了……”

    謝懷安沒說完，薄唇微張，喉嚨咯的一聲。

    捆縛住他全身的血藤猛地縮緊，折斷了他的脖子。

    “永生？你手腳的烙印還沒消呢……”天師的笑聲停了。

    白光從謝懷安身上的傷口中迸發(fā)，纏繞著骨骼與血rou。

    本該掉腦袋的謝懷安，對他虛弱地扯起嘴角。

    “你領(lǐng)悟了什么……那這樣呢？”天師尖細地叫道，“好孩子們，動起來。不不，臉不能動，這張皮囊咱家還要留呢。”

    血球內(nèi)刮起鋒利如刀的狂風，在謝懷安的脖頸、胸腹、手臂……割出細而深的傷口。他衣衫破碎得不成樣子，渾身上下分不出是血還是汗，狼藉得糊成一團。

    每個深可見骨、取人性命的創(chuàng)口內(nèi)，都會涌現(xiàn)一道白光，到不了恢復(fù)如初的程度，但依然治愈著創(chuàng)口。

    血藤鼓動膨脹，絞碎謝懷安的骨頭，下一秒白光依舊閃過，將碎骨重新粘好。

    “你只會這些本事了嗎？”謝懷安咳出一口血沫，笑了起來，“看看，你殺不死我，烙印也沒用，我才是真正的永生。”

    “牙尖嘴利的壞孩子……”天師用孩童似的聲音說道，“咱家不和你玩了?！?/br>
    狂風驟然一停，血藤松開大半。

    謝懷安下頷失去了支撐，頭猛地垂了下去。他渾身沒有一絲力氣，全靠藤蔓吊在空中，此時胸腹和腿被放開，在半空中隨著藤蔓的搖動無力地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