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要叫周鶴？我曉得周是寧朝大姓很常見，可為何你要取一個(gè)鶴字？莫不是看見我袖子上的鶴？那你也太隨意了吧？”

    其實(shí)不是。

    寧綏當(dāng)時(shí)想到“鶴”字，是因他在他儲存木偶的屋子里頭瞧見了一只巨大的仙鶴。

    做工精細(xì)而又漂亮，那是誰也無法復(fù)制的木偶，也是最頂尖的偃師才能做出來的。

    同方才掠起狂風(fēng)的那只仙鶴一模一樣。

    寧綏想要推開他，卻又被這滅頂?shù)臏嘏o烘的沒有半點(diǎn)力氣。

    他只能緊緊將自己的手握成拳，任由提錢拉扯著他的手指、手心，以此抑制住自己最真實(shí)的想法——

    他想抱他。

    寧綏現(xiàn)在根本無法去思考什么，他整個(gè)人都被夢境帶著往前走。

    他想也許在他懷里雷劫落在身上時(shí)疼痛也能少一點(diǎn)，左右他也活不過今日了，稍稍放縱一點(diǎn)也……

    不對。

    耳邊是電閃雷鳴。

    他在閉著眼睛的黑暗中時(shí)不時(shí)能夠感覺到忽然炸起的光亮。

    但疼痛沒有出現(xiàn)。

    一絲一毫都沒有。

    反倒是抱著他的人，在說完生日快樂后便再也沒有出聲。

    抱著他的動(dòng)作也一動(dòng)不動(dòng)的，輕柔而又像是不存在一樣。

    寧綏終于在遍布的暖意中察覺到了點(diǎn)什么。

    他摟著他的時(shí)候……好像手指劃過了他的脊背。

    他知道他有多厲害，畫符都不需要太多的時(shí)間，往往一點(diǎn)就能迅速的構(gòu)建符咒。

    他也曉得他會一些禁術(shù)。

    寧綏沉著冷靜的一顆心在不斷響起的鶴鳴聲中微微顫抖。

    他想要睜開眼去看他，卻不想他像是有所察覺一般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你……”

    寧綏下意識的開口，嗓音一如既往的冷沉，只是在觸及到他時(shí)，難免帶了點(diǎn)沙啞。

    “別看?！彼穆曇粢蝗缂韧妮p松又帶著點(diǎn)笑，只是這一次低沉中有些虛：“小黑難得出來放風(fēng)，有些激動(dòng)?！?/br>
    寧綏沒法去想“小黑”是誰，他滿腦子都是他語氣里難以掩飾的虛弱：“松開?！?/br>
    他的聲音冷沉的厲害，還有些抖，但他卻一字一頓的重復(fù)：“松開?！?/br>
    寧綏知道他清楚他是讓他松開什么，但抱著他的人沒動(dòng)，只是默然了一會兒后低笑了聲：“還是沒大沒小的……喊人都不會？”

    若是換做平時(shí)，寧綏肯定扭頭就走，或者直接甩冷眼。

    但這一次寧綏卻是啞著嗓子喊了句：“無歸，松開。”

    面對他的執(zhí)拗，無歸不動(dòng)如山，反而還逗了句：“換個(gè)稱呼，我不大喜歡無歸這名字?！?/br>
    “……周鶴?！睂幗椞鹱约旱淖笫志咀∷囊陆螅骸白?。”

    聽到這個(gè)名字，他頓了一下，旋即無奈的嘆了口氣：“這個(gè)也……算了?！?/br>
    他摸了摸他的頭：“我就不得寸進(jìn)尺了。”

    語畢，他終于忍不住悶咳了幾聲。

    寧綏想要睜開自己的眼睛去看他，但無論他怎么努力他都無法去捕捉他。

    他知道是方才他在他眼上下了咒術(shù)。

    可是為什么？

    為何要為他做到這個(gè)地步？

    寧綏動(dòng)了動(dòng)唇，還沒出聲，他便溫和的接了句：“無事，是小黑在替你扛，我沒什么感覺的?！?/br>
    他語氣輕松：“抱你不過是因?yàn)閮赡隂]跟你說上話了，看看我們小朋友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瘦了?！?/br>
    他似乎還想再說什么，但卻說不出口了。

    因?yàn)閷幗椌局囊陆蟮氖衷桨l(fā)的縮緊，白皙的手背上青筋乍現(xiàn)。

    無歸嘆了口氣，又是克制的摸了摸他的腦袋：“怎么就這么聰明呢？”

    他抿掉了自己嘴角滲出來的鮮血，沒管自己口腔內(nèi)四溢的鐵銹味：“無事的，不疼?！?/br>
    “撤掉吧?！?/br>
    寧綏活了十八年，頭一次低頭，也頭一次不再用冷硬的語調(diào)說話。

    但他的嗓音天生就是冷的，天生就是那山巔不化的積雪：“沒用的。我的靈魂在消散了?！?/br>
    這是他命中的死劫。

    即便是他也沒有辦法護(hù)他周全。

    無歸耐心的替他理了理他被風(fēng)吹得凌亂的頭發(fā)：“有用的。”

    他的確沒有辦法替他擋下靈魂上的雷擊，但rou.體的痛苦由他來承受就好。

    他的小朋友只需要安安心心的待在他懷里就好了。

    現(xiàn)在所有的疼痛和傷痕都由他來承擔(dān)，后續(xù)所有的棋都由他來下。

    這天雷劈下來的疼痛他都隱隱有點(diǎn)承受不住，更遑論從小被他嬌養(yǎng)著的小朋友？

    無歸眼里帶著笑，單手捧著寧綏的臉，目光溫柔而又誠摯。

    他想做能夠庇護(hù)他的羽翼。

    寧綏不明白，無歸便也不點(diǎn)明。

    他只含著自己喉間涌上來的鮮血輕聲說：“寧寧，你睡一覺?！?/br>
    什么？

    寧綏感覺到自己的靈魂開始昏昏沉沉，以至于他已經(jīng)沒有辦法去思索太多的事情了。

    “睡一覺就好了?！睙o歸看著他的手一點(diǎn)點(diǎn)松開他，用指腹微微摩挲著他的臉：“等你醒來，一切便結(jié)束了。”

    寧綏的確快要支撐不住了。

    他整個(gè)人都軟倒在了他懷里，他感覺到無歸似乎是披了什么在他身上。

    再然后他的世界便陷入了一片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