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秀給宋玉璃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她看過去。

    只見林沅沅和蘇九卿站在院中。

    林沅沅似在抹淚。

    宋玉璃尷尬地看了沈秀一眼，壓低聲音道：“你方才那般著急，就是為了來這里讓我一起聽墻角?！?/br>
    沈秀瞪了宋玉璃一眼：“別以為我不知道，蘇九卿對你分明就是有意思！”

    宋玉璃覺得沈秀好笑，也不多言，只靜靜聽著。

    林沅沅聲音哽咽，卻還是艱難道：“不怕大人笑話，自那日聞府見過大人，我便心生戀慕，一心一意想伺候大人。我知林家并非勛貴，大人看不上我也是理所當然，可……可我還是想要奮力一搏，即便日后不做正妻，只要能追隨大人，我亦心甘情愿?！?/br>
    今日魏驚鴻大婚，前廳里十分熱鬧，三皇子和太子的人輪番跟蘇九卿和宋子元敬酒。

    蘇九卿不耐煩，便跑到后院透透氣，卻未料到會遇到林家這位姑娘。

    若不是她方才自我介紹，蘇九卿已然快不記得林沅沅是什么模樣了。他隱約記得，自己當初就已經(jīng)隱晦提出不愿意，林家也知趣，并無多言，卻未料到卻是林家小姐還不曾死心。

    “你想我納你做妾？”蘇九卿冷聲問道。

    林沅沅咬了咬唇：“自來沒有女子愿意做妾，我只求追隨蘇大人左右……”

    “你只要回答是還是不是?！碧K九卿打斷了林沅沅的話。

    許久，一個細弱蚊蠅的聲音道：“是?！?/br>
    蘇九卿嗤笑一聲，上下打量著林沅沅。

    林沅沅今日顯是精心打扮過的，一條月白色長裙，參加婚禮其實是素了一些，但極襯她的容貌和氣質(zhì)，婷婷裊裊站在那里，如弱柳扶風，姿態(tài)嫻靜。

    “我覺得你弄錯了一件事?！碧K九卿慢吞吞道，“我拒了你家并非是因為看不上林家的家世，相反，若是因家世而不愿意，那我父親根本不會與你家提及此事?！?/br>
    林沅沅微微一怔，抬頭看向蘇九卿。

    “我不愿意只是因為，我看不上你?！彼唤?jīng)心地說著，一邊說，一邊還輕輕勾了勾嘴角，“還請林小姐不要再多想了。”

    墻外，沈秀和宋玉璃一起捂住了胸口。

    蘇九卿啊，蘇九卿，就算再不憐香惜玉，這話說的也太……直白了吧……

    “蘇大人……當真是……”沈秀喃喃著，卻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形容。

    宋玉璃卻是習慣了一些的。

    上輩子的蘇九卿，也是這般不解風情，畢竟他是個將倒在自己身上的花魁直接扔下樓的男人。

    也不知蘇九卿是哪里來的陰影，在宋玉璃的印象里，他對女子一直是這般，別說是憐香惜玉，便是平常對待也極其不常見。

    尤其是后來幾年，他身邊有了宋玉璃，卻始終不曾娶妻，讓不少世家動了心思，與他“巧遇”的女子更是如過江之鯽，以至于蘇九卿練就了一樣本事。

    那就是在不動聲色中，以最快的速度讓女子哭著跑開。

    “你太丑。”

    “你太矮。”

    “我不喜你這樣的眉眼?！?/br>
    “算命的說我們八字不合?！?/br>
    沒有最扎心，只有更扎心。

    蘇九卿一直沒有成親，倒當真是一點也不奇怪的。

    林沅沅不可思議地看著蘇九卿，一時之間就連眼淚都忘了滑落，她肩頭微顫，神色凄迷。

    蘇九卿挑了挑眉，有些奇怪她為何還不走，于是繼續(xù)嘲諷道：“你生的不夠美艷，讀書也不出眾，更不會舞刀弄槍。我蘇九卿身邊的女人，總是要會一技之長的。林小姐會什么？在人背后嚼舌根子嗎？這倒是世家女子都會的東西?！?/br>
    沈秀呼吸一窒，伸手攥住宋玉璃的手腕，越掐越緊。

    “蘇大人說話，也太……”

    宋玉璃翻了個白眼，自她手中將自己的手腕奪下了，一邊柔一邊道：“他就是想故意把林沅沅擠兌走?！?/br>
    果然，林沅沅再忍不住，眼淚如斷線的珠子般掉落。

    蘇九卿見人哭了，于是再接再厲：“你方才說宋玉璃如何，但有一點，你確實比不過她?！?/br>
    宋玉璃一臉狐疑，看向沈秀：“林沅沅剛才還提到我了？”

    沈秀點頭如搗蒜：“若不然你以為我為何要拉你過來。林沅沅方才可是好一番編排你，她也覺得蘇九卿對你有意?！?/br>
    “是什么？我有什么比不過宋玉璃？”林沅沅嗚咽道，“除了家世，我到底哪里比她差了？”

    “你生的不如她貌美，若想改變這一點，可能再投胎才會比較快?！碧K九卿直言不諱。

    如此，林沅沅再也忍不住，轉(zhuǎn)身淚奔而去。

    蘇九卿看著林沅沅離開的背影冷笑一聲，而后他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墻角，轉(zhuǎn)身走了。

    宋玉璃和沈秀面面相覷，都在對方的臉上看到了尷尬。

    “蘇九卿私下里，竟是這樣的？”沈秀有些狐疑地問道。

    宋玉璃眨眨眼：“我又如何得知？”

    沈秀嗤笑一聲，冷聲道：“我家雖是武官，但卻并不是絲毫看不清朝中事的！”

    宋玉璃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神色，沈秀無奈，只得壓低聲音繼續(xù)道：“宋家這一回能翻身，靠的正是蘇九卿背地里使力氣，再加上長公主的參與。如今長公主捉了周易安做駙馬，那蘇九卿又是為了什么呢？”

    宋玉璃蹙眉道：“咱們閨閣女子，不好談論政事?！?/br>
    沈秀一口氣沒提上來，只想大罵宋玉璃放屁。

    不談論政事？

    宋玉璃這何止是談論，只怕處處都有她的手筆吧！

    然而想到哥哥臨走前的囑托，沈秀還是勉強忍住了要跟宋玉璃翻臉的沖動。

    臨走之前，沈歡對沈秀說：“沈家雖染依附聞家，但現(xiàn)在朝中的局勢，你卻不該只捧著聞幼薇。如今皇上有意平衡世家勢力，定會重用長公主這步棋。你若有機會，應當與宋玉璃化解矛盾，便是做不來好友，也不可多有得罪?！?/br>
    沈秀有些不服氣：“宋玉璃那人，心冷jian猾，會買我的賬嗎？”

    沈歡卻笑道：“你那脾氣，又有幾人能買賬，若有機會，適當施以援手，再刺探她與蘇九卿的關(guān)系，京中事，她知之甚深，又與蘇九卿走的那么近，但凡能透給咱們只言片語，也是夠用的?！?/br>
    是以沈秀今日，一再與宋玉璃示好，卻沒想到宋玉璃上來便與她打太極。

    “你這人，又在這里裝糊涂?！鄙蛐惚г沟溃拔铱刺K九卿就是圖你，方才林沅沅在這里說了不少編排你的話，我健蘇九卿的臉色越發(fā)冷了，定是心中不喜，這才這般刺激她?！?/br>
    “你竟還能瞧出蘇九卿的臉色是喜還是不喜？”宋玉璃驚訝道，“他不總是一個樣子嗎？”

    沈秀：“我真的快要被你氣死了！”

    宋玉璃逗弄著沈秀，見她氣急敗壞的樣子，不禁噗嗤笑了出來。

    她如何看不出沈秀的心思，只是沈家兄妹心機深沉，又是聞氏一黨，她不愿意與沈秀深交。

    “今日到底謝謝你替我說話，旁的咱們就不說什么了?！彼斡窳χＡ烁Ｉ碜?，“只是，有些事，你又怎能指望，我會當面說出來？”

    沈秀見宋玉璃要走，也是無法，一咬牙，打出最后一張底牌。

    “陳謙到邊關(guān)后，與你傳信三封，均被皇城司派人攔截。他覺察不對，這第四封信，是陳謙拖我哥哥，夾在沈家的家書中帶回來的，你可想要？”

    宋玉璃微微一愣，看向沈秀。

    沈秀自袖中取出兩張薄紙，在她面前晃了晃。

    沈秀輕聲說著，神色間十分復雜，“宋玉璃，你口口聲聲說蘇九卿對你無意，那若是如此，他為何要截陳謙的信？”

    這一問，倒當真把宋玉璃問住了。她看向沈秀，目光間有些迷茫。

    “我沈家雖然趨炎附勢，但卻是滿門忠烈，一心報國的。我哥哥自幼習武，如今在邊關(guān)，只盼著掙下軍功，日后能光宗耀祖?！鄙蛐阋贿呎f著，一邊將信遞到宋玉璃面前。

    “今日我拿這信不過想跟你交換一點消息，長公主到底要做什么？”沈秀的手躲開宋玉璃，她盯著宋玉璃的眼睛，輕聲問道。

    宋玉璃瞧著沈秀灼灼的目光，輕笑一聲：“我能告訴你的只一件事，不要和聞家湊的太近?！?/br>
    說著，她拿下沈秀手中的信，而這一次沈秀并沒有躲開。

    她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輕輕點了點頭。

    “多謝了?！?/br>
    沈家祖上原本也曾顯赫一時，卻因祖輩站錯了隊伍獲罪，一度衰敗地只能舉家搬遷到邊關(guān)，及至沈秀的父親，善于鉆營，手里又有些本事，跟著聞家，這才有了起色。

    是以，沈家人并不是那種什么也不懂的行伍之人。

    長公主一出現(xiàn)，沈家人便嗅出了其中的敏感信息，這是一伙已將太子和三皇子都得罪光的勢力，而今日，沈秀間接從宋玉璃口中印證了這件事。

    長公主、蘇家和宋家，只怕是想要在太子和三皇子之外，另立新主了。

    宋玉璃將信件小心翼翼收到懷里，眉宇間掩飾不住的有些郁色。

    她方才掃了一眼，確信是陳謙的筆記，想到沈秀方才所說之話，宋玉璃心中也生出了疑惑。

    所以蘇九卿為何要扣下陳謙的信？

    她心中覺得微妙，一抬頭，卻見蘇九卿在小路的盡頭，負手而立，想是在等她。

    “墻角聽的可好？”蘇九卿挑了挑眉，揚聲問道。

    第35章 貪念

    蘇九卿只怕早在和林沅沅談話時， 便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墻外有人偷聽，是以他打發(fā)了林沅沅后并未離開，而是繞道一圈， 又轉(zhuǎn)了回來。

    果不其然， 他將宋玉璃堵了個正著。

    宋玉璃站在那里， 神色微妙的拿著兩張薄紙， 蘇九卿并不知曉紙上的內(nèi)容，但他卻隱約覺得宋玉璃的神色有些陰郁。

    “陳謙在邊關(guān)給我寫的信被你截了？”宋玉璃揚了揚手中的紙張，冷聲問道。

    她于陳謙并無多少好感，但這并不表示，她對蘇九卿這樣的行為會不感到憤怒。

    無論陳謙與宋玉璃究竟有何關(guān)系， 說到底也是宋玉璃自己的私事， 蘇九卿管到她身上， 實在是有些手太長了。

    蘇九卿知曉方才偷聽他和林沅沅談話的乃是兩個女子，卻并不知曉另一個人的身份。

    他聽宋玉璃提起陳謙的信， 面色也跟著冷了下來。

    “是又如何？皇城司有權(quán)查驗一切與邊關(guān)往來的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