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節(jié)
終于,薄唇微動:“撤?!?/br> 一眾修士紛紛撒手,招呼周遭的妖獸們,一起撤離了危險區(qū)域。 寧蘑菇cao縱著萬千菌絲掠回陣眼,將神力與焰力盡數歸還給巨陣。 她只剩下小小一團,像一片快要散去的云絮,劃拉著拖曳在左右兩側的細細絲線,吃力地往安全的地方游去。 ‘為什么誰也不管我——’她委屈地把自己拽成了一個條條,‘我沒有力氣了,沒有了——’ 撲簌! 柔軟的菌絲小云絮撞上了男人堅硬的胸膛。 謝無妄將她往懷中一帶,長身飛掠,落到安全之處。 他從乾坤袋中取一件寬大的袍子,隨手系在焦黑的枯樹上,挽成一只布兜袋,然后將這團菌絲放進去。 就像把柔軟的稚鳥放進窩巢。 寧菌絲:“……” 她追著他的手指探出布兜,放眼望去,只見一整片燃著白熾烈焰的煉獄占據了全部視野,一直蔓延到地平線的盡頭。 就像整個世界。 三圈封印光芒熠熠生輝,映到了天上,仿佛星圖降臨到世間。 地嘯般的悶吼和掙扎被死死鎮(zhèn)壓。 她的心神被眼前壯闊的景象牢牢攫住。 巨陣中心,漸有一座山峰隆起。 就像海底巨怪浮出水面! 隨著山峰愈加拔高,覆于其上的白焰便如瀑布一般淌向四周,眼見便有峰頂即將破浪而出。 是一只蘑菇的形狀! 一只扭曲丑陋的蘑菇,就像放大了億萬倍的霉菌。 布滿疙瘩的傘帽之下,褶皺預備展開…… 寧青青心頭驚跳——它要噴孢子! 邪神自知無力回天,便要拼盡最后的力量將孢子送出去,以圖來日。 寧青青急急探出大半菌絲,緊張地瞥向謝無妄。 只見他黑眸幽冷,氣機縹緲,儼然已是戰(zhàn)斗姿態(tài)。 “看著?!彼麑⑺龘芑亓耸孢m的布兜子里面。 她沒有力氣撲騰,只能老老實實把一縷菌絲掛在窩邊,目送他向著那一方火焰煉獄瞬移而去。 “錚——” 龍曜出,風云變。 森冷的殺機彌漫開時,目擊者一時竟是分不清究竟是那個像山巒般隆起的邪神更恐怖,還是那個單手持劍的男人更可怕。 人前的謝無妄,總是優(yōu)雅散漫的,見過他真面目的人絕大部分都已變成了烈焰中的亡魂。 直到這一刻眾人方知,道君謝無妄虛偽溫和的皮囊之下,藏著一尊多么兇煞的殺神閻羅。 他毫不掩飾那些暴戾殘忍的殺技。 伴著冷入骨縫的輕笑聲,漫天狂焰竟被煞意染成了純黑,一劍一劍,肆意凌虐。 瀕死的邪神厲聲嘶吼著,收束成一團扭曲顫抖的黏液,向下墜落。 殘酷的獵人單手提劍,趕盡殺絕。 最后一擊,如天地倒灌,焰浪凝于劍尖,將哀鳴不止的邪神轟下白熾煉獄! 反手,歸鞘。 他又恢復了漫不經心的模樣。身后,黑白雙焰直沖天際,將沉沒的邪神徹底絞殺。 他并未回頭,長眸一抬,清清冷冷望向戰(zhàn)場外。 長身微晃,提足、閃逝。 見他平安歸來,寧青青激動地掉出了布兜袋,落地時順手凝出身軀。 匆忙之中來不及找衣裳,便簡單地用菌絲結了一層云霧般的紗衫罩住自己這只空心蘑菇。 抬眸,謝無妄正穿出火海,向著她瞬移而來。 他的黑眸中焰氣未熄,冰冷的殺氣和煞意正在緩緩收斂,天地間的狂焰像一幕布景,襯得他的臉龐更加冷白。 是能讓蘑菇沉迷于色的模樣。 她小跑起來,向前迎去。 這是她的英雄。 真真正正的,定風波的英雄。 她張開雙臂,帶著自己滿腔柔情蜜意,軟軟地跌入他的懷抱。 他接住她。 他的身上戰(zhàn)意還未散盡,氣息guntang熾烈。 攬住她之時,大手一頓,聲線略帶遲疑沙?。骸啊旗F紗?阿青,此地不宜。” 寧青青:“……” 從前她穿上云霧紗,便是隱晦地向他表達愿意承受他全部放肆的意思。 在他胸膛上蹭來蹭去的臉蛋驀然僵住,她生無可戀地抬起頭,垂著眼角懨懨告訴他:“這是菌絲!” 謝無妄臉皮比城墻厚,他若無其事地笑起來,笑得又壞又好看。 當真撲進他懷里、聞著她最喜歡的冷香氣息時,她發(fā)現不爭氣的自己又害羞了,一句情話都說不出來。 默然片刻,她輕輕揪住他的衣裳,偏頭望向那一方燃著白熾凰焰的世界。 “結束了嗎?”她問。 “快了?!?/br> 她用力睜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絢爛的大地。 她這只蘑菇已經徹底被掏空,等到一切結束,她就要好好睡上一覺,將自己的菌絲全部修復。 她會撐到塵埃落定。 凰火向下沉降。 終于,映到半空的光柱一道接一道熄滅,萬妖坑九千里大地徹底陷落,與魔淵一起,焚成了干干凈凈的黑色沃土。 一縷余燼掠出廢墟,落在謝無妄指尖。 指節(jié)微動,眉梢輕輕一挑。 “邪神的記憶。”他面露沉吟,手指一合,吞噬了邪神的記憶碎片。 寧青青雙眸睜了睜,好奇心熊熊燃燒,卻抵不過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的困意。 兩眼一黑,她陷入沉眠。 * 玉梨苑。 太陽很好,謝無妄將大木巢放在屋頂曬得蓬松干燥,然后把他的睡美人抱進木巢,放在桂花樹下。 他倚在木巢旁邊,冷白如玉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擺弄著一截木頭,有一搭沒一搭地對她說話。 “阿青?!?/br> “今日滅淮陰山,寄如雪打的頭陣,你的板鴨帶著妖獸參戰(zhàn),殺了個赤地千里。” 他的聲音平靜得就像是在和她聊天氣:“至此,勾結邪魔、與正道為敵的宗門世家盡數覆滅,一個不剩。阿青,這是你喜歡的太平盛世,什么時候醒來看看?” 他垂眸看了眼掌中的木頭,不甚滿意,蹙眉將它扔進乾坤袋。 視線落到她的身上。 她呼吸均勻,容顏恬靜,仿佛隨時都會醒來。 卻始終不醒。 一片烏云途經玉梨苑上空,順便漫過他的心間。 得到邪神記憶,他已明白了神魔的由來。 但,倘若是那樣,木巢中的女子便不會再醒了。 他神色不動,靜靜看著頭頂的烏云移走。 陽光灑落下來,他伸手,將她的雙手翻過一面,手心手背都曬一曬。 “又該沐浴了?!彼p嘖一聲,“倘若你再敢在池子里對我動手動腳,可別怪我不做人?!?/br> 他俯下高大挺拔的身軀,貼在她的耳畔。 聲線低沉,氣息guntang,壞入骨髓地吐出兩個字。 說罷,退后了些,左右看她。 “好一個臉皮比城磚厚的女子,聽到這樣的話,都不知道臉紅害羞么?!?/br> 他嫌棄地將她抱起來,大步走向側室靈池。 靈霧氤氳,掩去了他的眸色。 她細瘦的胳膊在溫熱的水浪中輕輕晃動,時不時便觸到他。 “最后警告一次?!彼帎艕诺赝{她,“再碰我試試?” 有那么一會兒,那只小手當真被水波蕩到了另一邊。 他將它捉了回來,放在波浪的上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