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節(jié)
一名臉色不忿的黑衣弟子踏出人群,似是想要上前告狀,卻被身邊的同伴急急攥住胳膊拉了回去。 “別傻了!道君管天管地,還管得著別人無情無義?道君駕臨藥王谷赴宴,這是谷主的體面。”同伴倒是沒壓著聲音,顯然就是要說給周遭的人聽。 黑衣弟子紅著眼圈張了張口,默默垂下了頭。 是啊,對于那些云端上的大人物來說,底下這些弟子就如螻蟻一般,能懲治兇手已經(jīng)不錯了,還指望著他們把那些性命真當回事,那可就過分天真。再說,谷主娶的可是西陰神女,就連道君都要給他面子。 這般想著,更是心灰意冷,只覺無趣。 謝無妄自是聽到了。 他輕笑一聲,大手從寧青青肩頭滑下,扣住她的手指,大步向喜堂走去。 眾人漸漸被他二人的風姿攫住了心神。 道君自不必說,不看那絕世出塵的容貌,也不看那淵渟岳峙的氣勢,只單憑‘道君’這兩個字,便已自帶著萬重光環(huán),令人屏息垂首。 再看被他牽在掌中的女子,容貌乍看與西陰神女相似,但細看時,會發(fā)現(xiàn)她的五官比神女更加精致,氣質更加空靈飄逸。她努力擺出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但眼眸微微一晃間,立刻便泄露了清凌凌的單純和靈動,真像是不染凡塵的仙子來到了人間。 一對璧人執(zhí)手走來,周遭的喜色似是也被他們吸引,一點點映在了二人眼角眉梢。 高大挺拔的男子牽著嬌小可人的女子,徑直走進了喜堂。 倒像這二人才是主人一般。 眾人的視線追著謝無妄二人落入喜堂,再望向喜堂中那對新人的身影時,便覺男的不正,女的不端。 音之溯已不再是神游天外的模樣,興許是扛著滿谷壓力執(zhí)意娶親的緣故,身上溢出些張狂戾氣。而云水淼習慣了步履妖嬈舉止嬌媚,如今端著架子裝神女,不經(jīng)意間總會帶出一兩分從前的習氣,難以察覺,但是足以影響觀感。 喜堂外的靜默驚動了這對新人。 音之溯回首,瞳仁微微收縮。 “道君?見過道君?!?/br> 謝無妄淺笑溫柔,和聲開口:“本君特來賀音谷主,續(xù)弦之喜?!?/br> 一聽這話,音之溯的臉色不禁又難看了三分。旁人再如何不忿,也絕不會在這大吉之日公然提及續(xù)弦二字——這不就是戳著他的臉,說連雪嬌尸骨未寒那事兒么。 一眾門人交頭接耳。 那個滿臉不忿黑衣弟子率先張口喊道:“賀谷主續(xù)弦大喜!” 陸陸續(xù)續(xù)便有人應和。 這么一喊,倒是沖散了壓積在喜堂上方的陰云。 音之溯臉色愈沉,卻只能拱著手道謝。 等到賀喜之聲平息,謝無妄不緊不慢道:“來得匆忙,不曾備上賀禮,便為二位新人題一幅字,如何?” 音之溯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見謝無妄廣袖一揮,身前“唰”地凌空攤開一張雪白的大宣紙,手一招,自乾坤袋中取了筆來,游龍走鳳,揮就四個大字—— “續(xù)弦大吉” 道君親贈的墨寶,自然要懸掛在最醒目的地方。 音之溯俊秀的面皮漲得通紅:“道君這是何意?” 謝無妄狀若恍然:“音谷主提醒得是,是本君遺漏了新人名姓?!?/br> 大宣紙自他胸口飄落到腰間,謝無妄懶懶地拎著筆,隨手歪歪斜斜地添上幾個字—— “賀音之溯、云水淼” 續(xù)弦大吉。 有弟子喃喃念出了聲:“云水淼?這不是天下第一爐鼎么?什么內什么媚天成,奇貨可居待價而沽的那一個?” “谷主娶的不是西陰神女嗎,怎么會是那水爐鼎?” “天下第一爐鼎配天下第一神醫(yī),嗯,絕配!”這句就特別陰陽怪氣了。 寧青青這些年都宅在玉梨苑,直到此時才知道,云水淼竟是闖蕩出了這么大一個名頭。 只見那“西陰神女”藏在袖中的雙手不住顫抖,她不知道自己何處露了餡,驚惶之下,不敢出聲為自己辯駁,只躲在大紅蓋頭底下一味裝傻。 場面一片混亂。 新郎官面皮紅得發(fā)紫,胸脯劇烈起伏。他向來寡言少語,情急之下更是一時說不上話,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吾妻不姓云!” 謝無妄憐憫地笑了笑。微勾著唇渾不在意的模樣,叫音之溯心頭發(fā)寒,臉色更是黑如鍋底。 “谷主怕不是給騙了吧?!云水淼不是曾從昆侖騙走不少資源么?” “都知道谷主喜歡西陰神女,這是投其所好吧?” 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謝無妄攪完了事,并不耽擱,徑直帶著寧青青飄然離去。 留下一地雞毛。 出了谷,寧青青眨巴著眼睛,不解地望著謝無妄:“你這只葫蘆里面又賣什么藥?” 他懶懶地挑著眉笑:“給你這只蘑菇立功的機會?!?/br> 寧蘑菇:“?” 第129章 共筑愛巢 寧青青看不懂謝無妄在藥王谷做了什么,也看不懂他此刻正在做什么。 他并沒有帶她走遠,而是停在距離藥王谷百里左右的青山中,伐起木頭來。 她茫然地站在一株樹冠繁茂的大榕樹下,看著他利落而忙碌的身影。 忽然想起和離那一日他蓋東面書墻的模樣。 那個時候,她是真的想要與他好聚好散,雖然有些意難平,也有些覺得便宜了他日后的妻子,但那時,她是真的決定要放手。 誰知這個家伙陰險狡詐,以退為進,一步步騙著她卸下心防,一日日被他用溫水煮了青蛙。 是何時被他打動了呢?也許是香酥小銀魚和烤土豆,也許是蓮華境嚴冬中的元火守護,也許是三百年都不曾發(fā)現(xiàn)的“生氣亭”,也許是在他御案下面找到的那一堆古怪零散的禮物,也許是妖王一事中他的信任以及那碗陽春面……又或許,是看到他殞落的幻象時,那一霎那的驚慌心悸。 蘑菇,本來就是軟軟的生物啊。 靠近之后,發(fā)現(xiàn)他比她想象中更加細致體貼。 她覺得,他總有一日,真的可以治好她心中的傷。 她稍微縮了縮肩膀,抬眼望他。 只見謝無妄擺弄著木頭,漸漸在樹梢間鋪出了一個輪廓。 大鳥窩? 寧青青茫然地眨了眨眼,忍不住揚聲問他:“謝無妄,你在干什么?” “給你筑巢?!彼麤]回頭。 蘑菇:“??” 她的好奇心被他勾了起來,蕩出菌絲,把自己吊到了樹頂上,居高臨下地看他忙活。 這只木巢,比她玉梨苑那張床榻稍小一些,剛好夠她和謝無妄窩在里面。 她控制著菌絲,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放到了木巢旁邊。 一條條木板弧線光滑,也不知他是怎么搭的,竟能用硬木頭做出一個看起來溫馨又軟和的大窩巢。 扶著窩邊,她心頭忽然一跳,想起了繁衍的事情。 所以他是要…… 她糾結又遲疑地拿眼睛瞄他。 忙碌的謝無妄總算是側眸瞥過一眼。 他道:“別想好事,這么幾塊木頭承受不住?!?/br> 寧青青:“……” 很快,一個漂亮完美的木巢出現(xiàn)在寧青青面前。 她想要跳進去,被謝無妄攔下。 他揪著她的后脖領,把她拎到了樹下:“在這里等。” 她探出一條細細長長的菌絲,繞著手指,將它“呼呼呼”甩纏到指頭上,然后反方向轉,又將它“呼呼呼”地拋開。 就這么百無聊賴地玩了一會兒,見他不知從哪里尋來了許多金燦燦的大軟葉。 每一片都厚實干凈,看起來像是在溪水中洗過。 密密的大金葉,一層一層鋪嵌進了木窩中。一眼看去,竟像是一張編織而成的大毯子,致密整齊,特別符合她的審美,直叫蘑菇雙眼放光。 是她喜歡的窩巢。 她立刻就把這里歸入自己的地盤。 四下看了看,發(fā)現(xiàn)謝無妄把用不著的邊角料很隨便地扔了一地。 這個就讓蘑菇有些受不了,她蕩出菌絲,將那一堆雜物全部拍碎,埋到了大樹底下。 完美。 蘑菇正得意,忽然聽到謝無妄恨恨的聲音從上方傳來:“阿青,我準備的木楔子呢?” 寧青青:“……” 抬頭望去,見他生無可戀地盯著那片干凈的林間土地,身上一絲一絲散發(fā)出憂郁。 半晌,他揚手拍了拍木巢:“做楔子的功夫,這樣的巢可以搭十個。說吧,怎么賠?!?/br> 蘑菇瞬間心虛。 不過她還可以狡辯。 她梗起了她的小脖子,硬氣地說道:“你從前不知道燒了我多少重要的東西,我都沒找你算帳呢!” 也不知為什么,一聽這話,謝無妄忽地便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