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她用力長長吸了一口氣,然后嘗試著從身體深處調(diào)動古老原始的韻律……她并不知道噴吐孢子的細節(jié),但她知道這是一種本能,而且非常愉悅。 她使出了生孩子的力氣。 失敗了。接連試了好幾次,都沒有半點成功的跡象。 沒能噴出孢子,一點兒也不愉快,身體仿佛被掏空。 這時節(jié),她自然沒有心情理會低等生物在說什么。 謝無妄個子高,自上往下望去,只知她微微顫抖著,將頭別到了另一旁。 哀凄、痛楚、不堪。 細瘦的骨骼在不斷戰(zhàn)栗,顯然心緒動蕩得十分激烈。 他知道,他這一回把她傷得狠了。在她最痛苦絕望的時候,他卻對他說了最冰冷無情的話。 他抬手握住她的雙肩,高大的身軀微微俯下,想要安撫一二。 薄唇動了動,一時竟不知從何說起。他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從前每次安撫她時,總是伴隨著些許情愛誘惑。他對自己了解甚深,知曉怎樣充分利用自身的優(yōu)勢來輕易達成目的,從前,也確實無往不利。 但眼前的場面,連他也覺得稍微有些棘手了。 他有些無法想象,此刻她究竟多么痛苦煎熬。他從未試過感同身受,從未站在旁人的立場去體會對方的心情,他只需要發(fā)出命令,旁人也只需要無條件遵從。 他蹙了眉,望著她嬌小的身軀,一時無言。 寧青青此刻倒是一點也不痛苦,沒能成功噴出孢子,她心中滿是失望郁悶——不能繁殖,把她從土里捉出來做什么? 正是不爽時,他竟還用一雙guntang的手碰她。 蘑菇喜陰,最怕高溫了。他這么一碰她,漂亮的面孔和迷人的冷香帶來的好感灰飛煙滅,只余嫌棄。 是個中看中聞卻不中用的家伙。 她猛地掙開了他,躬身去找她的濕潤土壤。對這個無法提供繁衍支持的雄性,她一絲一毫興趣也提不起來,完全不愿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謝無妄看著她決絕的背影,微有些失神。她那瘦弱的身子骨包裹在臟兮兮的衣裳底下,每走一步渾身都在輕輕地顫抖著,‘若你聽話’四個字橫在她突起的肩胛骨那里,異常刺眼。 他的小東西這回是真的傷著了,怕是沒那么容易哄。 不過哄人的事可以遲些再說,她身上的魔息卻是必須即刻解決,再耽擱不得。 他大步上前,將她攔腰打橫抱起,瞬移到正屋。 寧青青:“?” 她微弱的反抗于他而言就像微風(fēng)撲面。 他將她小心翼翼地放到床榻上,就像在放置一張易碎的薄紙片一樣。 握住她的腕脈時,他的眸光不動聲色地劃過她瑩潤的右手食指。 她的身體遍布魔紋,但臉蛋、脖頸和這一根指頭卻是完好的。 這樣異常的魔態(tài)……近來只在一個人的身上見過。 黃威。那個走火入魔的煌云宗宗主。 因為煌云宗距離青城山極近,案發(fā)之后,他第一時間派出刑殿的典刑官,將現(xiàn)場與尸身仔細勘驗過。 黃威的尸身外表并無異常,唯有一顆心臟密布著魔紋,枯萎灰黑。 她是在那里染的魔? 他微瞇起眼睛,神念掃過。 她的身體內(nèi)部同樣遭遇了魔息侵蝕,臟腑亦是爬著魔紋,但心臟卻是干干凈凈。 他緩緩抬眸,意味不明地看向她的眼睛。 那雙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依舊清澈見底,此刻她在生氣,黑亮的瞳仁中映出兩簇小火苗,鮮活極了。 她盯著床榻下面的碎土,眼睛一眨也不眨,像是氣得牙癢,連土也想咬一口的模樣。 干癟的胸膛起伏微弱,卻還是能看出氣呼呼地不高興。 倒是讓他有些錯愕。他本以為她會一直擺著那副平靜的、心如止水的表情來與他置氣,沒想到這么快她就能把‘生氣’二字明晃晃地寫在臉上。 他已不記得多少年沒有見過這么任性又可愛的表情,許是魔息影響了她的心智,讓她回復(fù)了些從前的稚氣。 “夫人,”他好聲好氣地低哄,“靜心閉目,我用元火替你除魔。” 聞言,正在渴土的寧青青駭?shù)脺喩硪徽稹?/br> 火!除蘑! 來了,終于露出真面目了。 “等等!”她斬釘截鐵地狡辯,“我不是蘑……” 一根手指摁住了她的唇。 “知你不是魔?!彼眯Φ馗┝讼聛?,寬大的衣袖沉沉懶懶地落在床榻上。 他制住她,指尖挑起一縷元火,渡向她胸口的xue位。 寧青青嚇沒了小半條命,撲騰著一滾,滾到了床榻里側(cè),警惕萬分地盯著他。火焰讓她感覺到了天然的恐懼,像是要將她從骨子里焚成飛灰。 謝無妄微微蹙眉——她竟信不過他? 她拼命搖頭:“別燒我!” “不會傷到你?!彼行┎挥?,“只是替你治療?!?/br> 不久之前她還能全然信賴地把心脈交給他,就因為章天寶的事情,她竟疑他至此? 她認(rèn)真地搖了搖頭:“我自己能治我自己,不需要你?!?/br> 他懶得與她計較,將她逼到墻邊制住,隨手從乾坤袋里取出了那根拼接而成的簪子,示意她看。 “黃小云與人私通,簪是那男子贈她的信物,父女二人爭執(zhí)之時弄斷了簪,并非案發(fā)那日的事情。再有,煌云宗宗主黃威走火入魔,心臟上的魔紋與你身上的一般無二,若還是不信,我?guī)闳タ茨穷w心臟,你一望便知。不要再固執(zhí),你該信我?!?/br> 寧青青:“……” 又開始說些她聽不懂的話了。依著她有限的經(jīng)驗來判斷,只要她聽不懂的,那就一定不是好話。 “聽話。”他不容抗拒地說道。 她的力氣沒他大,他的樣子非常強勢,她認(rèn)真思忖片刻,覺得自己不可能全身而退。 于是她將左邊胳膊伸給了他,喪氣地垂著眼睛說:“燒吧,燒了我的手之后,就別再燒其他地方?!?/br> 謝無妄掐了掐眉心,無奈地執(zhí)起那只灰黑枯萎的手。 “你只信我便是?!?/br> 她把眼睛轉(zhuǎn)到另一邊:“我說不能沾火,你也不信啊。你不信我,我為什么要信你?” 他輕嗤一聲,指尖渡出元火,點向她的手背。 尚有一寸距離,便見那元火蠢蠢欲動,險些脫離了他的掌控,與此同時,他指尖所指的枯萎肌膚上,忽然泛起了一片焦黑,就像用燭火放在宣紙下方炙燒一般! 謝無妄神色一凜,揮手撤去元火。 她那干枯的手背上已留下了一個火焰印痕。倘若真將元火放上去,她的手定會被點燃。 “信了吧?”她耷拉著眼睛問。 手背火辣辣地痛,丑上加丑。 他指尖微震,懸在她的手背上方,沒敢觸碰。心中翻涌的駭浪波及到眸底。 “給我些水?!彼f。 他抿起薄唇,沉默著起身,為她取水。 她沖著他的背影,嫌棄地悄聲嘀咕:“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謝無妄:“……” 第23章 他不行的 謝無妄只當(dāng)沒聽到“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這句話。 他沉默著取來了水,小心地喂給她喝。 寧青青試著飲下些水,卻發(fā)現(xiàn)它們很快就身體里面滲了出來,流淌到身下的床榻上。 果然這樣進食是不行的。蘑菇就要有蘑菇的樣子。 她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從他手中接過杯子,放到身后,悄悄探出菌絲吸走了杯中的水。她將水分送往被烙傷的地方,很快,火辣辣的灼痛便消失了。 她本能地懂得如何修補缺損。 “你怎知沾不得火?”他微垂著長眸,眸色晦暗不明。 寧青青很想翻個白眼。 低等生物果然沒有絲毫常識。 一朵!干枯的!蘑菇!能碰火嗎?能嗎? 她這副悄悄鄙視的表情被他不動聲色收在了眼底。 身為一朵很懂禮貌的蘑菇,她并沒有嘲笑他,而是很認(rèn)真地向他解釋:“只要是干的東西,就很容易著火,明白了嗎?” 謝無妄:“……明白?!?/br> 他的手放在床榻邊上,修長如玉的手指輕輕叩擊床沿。 他看似沒在看她,其實神念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她的身體。 他看著她偷偷用靈力吸走了杯中的水,用來治療灼傷。這個方法他再熟悉不過了,她替他打理靈寶的時候,便是這樣精準(zhǔn)無比地cao縱五行靈力來查缺補漏。 他熟悉她每一個微小的動作和表情。 他可以確定,眼前的這個就是他的妻子,而不是入魔的魔物。 只是……她好像不記得他了。 是傷心過頭,以致暫時忘卻了某些不愉快的事情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