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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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珠(搓手):打起來了,終于要打起來了。 期末趕更新太不容易了,不要嫌我短,我下次還可以變長的(認(rèn)真臉)。 第120章 、出征 大雪封天, 一片片烽煙燃燒在流血漂櫓、尸橫遍野的邊脊之上,仿如雷霆從天而降,劈裂了那塊在南郊祭祀大典中被隆重樹立起來的豐碑。 建德六年十一月二十, 金軍東路軍攻破檀州,越過燕山。 十二月初一, 金人東路軍抵達(dá)薊州,攻克薊州全境。 十二月初二, 莫州、新州、媯州、武州、蔚州盡降。 大鄞兵敗如山倒, 一夜之間,盡半關(guān)城,全部覆滅。 崇政殿中, 伏跪在地的朝官噤如寒蟬,從幽州發(fā)來戰(zhàn)報回蕩大殿,尖刀破空一樣嘯過眾人雙耳。 官家坐在奏折堆疊成山的御案后,攥在鎮(zhèn)紙上的手青筋畢露, 因累日疲憊而枯槁的臉陰沉得像被嚴(yán)冰凝凍,及至那句“三日后,幽州通判率軍投降”落地,他梗直脖頸, 一口淤血自口中濺出。 “陛下!——” 朝堂大震。 ※ 建德六年十二月初四, 大鄞皇帝一病不起, 朝局大亂,兩派官員就戰(zhàn)和問題爭論不休。 大金盤剝燕云十六州賦稅三年之久,兼以從大鄞掠取的歲幣翻倍,駐扎邊疆的軍隊早已被養(yǎng)得兵強馬壯,此次南侵,簡直勢如猛虎, 氣吞山河。 反觀大鄞,三年來,對燕云之地管轄松散不算,便是相對穩(wěn)定繁榮的內(nèi)地,也因此起彼落的天災(zāi)人禍而元氣大損。朝廷在面對這場突如其來的大戰(zhàn)時,一則猝不及防,二則難以抵抗。 主和一派的觀點十分明確,以大鄞眼下的實力,根本沒有辦法跟兇悍的金軍正面交鋒,與其平白地?fù)p兵折將,不如直接跟大金明碼標(biāo)價,認(rèn)輸談和——談和要花錢,打敗仗更要花錢,既然都是要大開國庫,前者至少還能保住人命。 主戰(zhàn)一派則憤然相譏。 “以地事秦,猶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币晃吨骱停倘荒鼙W∪嗣?,但國土被蠶,養(yǎng)虎成患,屆時國將不國,人命安有存放之所? 再者,金人背棄盟約,策馬南侵,一夜之間屠戮大鄞數(shù)座關(guān)城,趙氏王朝卻不戰(zhàn)而降,此等奇恥大辱,又何異于滅種亡國? 凜冽嚴(yán)風(fēng)卷涌大殿,趙彭一襲玄黑錦袍站立在繁復(fù)瑰麗的藻井之下,凜然開口:“戰(zhàn)?!?/br> 建德六年十二月初五,丞相吳縉、樞密使范申、忠義侯褚懌調(diào)集內(nèi)地各州廂軍,支援各大關(guān)城守將。 十二月初十,三路廂軍集結(jié)完畢,并進(jìn)至燕京東面的三河一帶,與駐守東岸的金軍東路軍臨河對壘。 十二月十一,大金西路軍突破金坡關(guān),長驅(qū)直下,盤桓于易、保、涿三州城外。 十二月十二,忠義侯褚懌在崇政殿內(nèi)敲定戰(zhàn)略,次日,領(lǐng)軍北上。 ※ 出征前夜 大雪鋪在窗外濃黑的夜里,燭火通明的內(nèi)室中,爐火正紅。 搖床里的小郎君已在襁褓里酣然入夢,大的那個趴在床外,手里握著的撥浪鼓松松垮垮,倆眼皮耷拉著,也開始迷迷瞪瞪。 容央彎腰,把蜜糕握著的撥浪鼓小心地抽出來,便欲抱他去床上睡,身側(cè)走來一人,濃重的黑影罩下。 褚懌先容央一步,把蜜糕打橫抱入懷里。 容央抬頭,夫妻二人的視線交匯在一片燭影中。 褚懌瞳仁深黑,跟容央對視一瞬后,放棄把蜜糕抱去床上的想法,改在搖床前的繡墩坐下。 容央也坐下。 兩人看看搖床里小的那個,再看看懷抱里大的那個,很默契地、也很落寞地沉默著。 最后還是蜜糕嚶嚀了聲,似在他爹的大腿上睡得不大舒服,微蹙著眉重尋了個愜意的姿勢。 容央探頭過去,打破沉默:“他長得越來越像你了?!?/br> 剛生下來那會兒,小蜜糕生著一雙靈動的大眼,任誰看都稱像容央,但這兩年,那雙眉眼一日日地濃黑起來,鼻梁一點點地挺拔起來,嘴唇又小而薄,打側(cè)面看去時,簡直是褚懌的縮小版。 容央想,小時候的褚悅卿,大概便是這樣罷。 只最多沒這么頑皮罷了。 褚懌把蜜糕掙亂的衣領(lǐng)攏緊,大手撫過他鬢角,目光也停留在他臉上,道:“眼睛還是像你?!?/br> 容央目光認(rèn)真,質(zhì)疑道:“人家眼都閉了?!?/br> 褚懌嗯一聲,淡道:“一樣。” 又不是不知道她眼睛閉起來時什么模樣。 容央啞然。 室中又陷入沉默,夜雪在窗外簌簌而下,窗里,一爐炭火爆織著火星,容央看著被褚懌哄入夢里的蜜糕,突然低聲:“我的眼睛要小娘子來繼承,那才好看?!?/br> 褚懌拍在蜜糕肩后的大手一滯。 容央抿著唇,腦袋不動聲色地往他靠了靠。這是她向他求歡的意思,褚懌懂,但這一刻,有一種難言的惘然和沉重。 她是怕他回不來了,要他在這里留個念想,留份希望。 褚懌不做聲,抽出一只手?jǐn)埶霊眩皖^在她額心親下去。容央閉上眼睛,揚起臉,去尋他的唇。 蜜糕迷迷糊糊地從睡夢里醒了一下,醒時,依稀看到兩個人影纏在一起,倒入床帳里去。風(fēng)雪入夜的窸窣聲和炭火燃燒的必剝聲交織在耳畔,隱約還有些并不熟悉的聲響,蜜糕眼皮重重的,踢了踢厚重的被褥,重新入夢。 ※ 熹微拂曉,銀裝素裹的汴京城中,軍隊集結(jié)的號令聲、馬蹄聲悉悉索索。 大街兩側(cè)陸續(xù)有窗戶被推開,一顆顆腦袋探出來,有人裹緊大襖,一邊哈著冷氣,一邊打著哆嗦。 “金軍在三州外屯了三十萬人,怎么褚家就領(lǐng)著這點兵上去???” “就這點人,大風(fēng)一吹就散了,他娘的可咋打?” 凜風(fēng)吹過,檐上積雪噗噗墜落,有人散漫回:“大軍都往東邊去了,京中禁軍攏共就那么個數(shù),這兒撥一點,那兒撥一點,還能剩幾個?” “東邊那幫孬種,除了敗就是降,給再多兵也是白搭……” “朝廷就該讓褚家領(lǐng)個三十萬大軍去,打他金賊一個屁滾尿流,西邊敗了,他東邊還敢造次嗎?” “也沒那么懸,褚家軍駐守三州六十多年,十來萬人一樣把關(guān)城守得固若金湯,不然他三十萬金賊至于盤桓城下不敢進(jìn)攻?忠義侯領(lǐng)著這些援軍去,夠了,夠了!” “……” 破空而上的號角聲回蕩在大雪皚皚的京城里,烏泱泱的一萬禁軍在城外整隊。 旌旗招展,馬嘶悲戚。 此情此景,陌生又熟悉。 車廂里,很不安分的蜜糕把窗外之景看了又看,似懂又非懂地道:“他們跟我們一起回家嗎?” 他認(rèn)得這城門,往反方向走,定是回易州。 容央不做聲,失神一樣地望著窗外。隊伍前方,褚懌一身戰(zhàn)甲凜凜,提著韁繩在人群里巡查。 蜜糕被冷落,有點不滿地撅起小嘴,在容央衣袖上拉了一下。 容央摸了摸他的小腦袋,道:“我們不回家。” 蜜糕一懵,睜大眼又朝外看:“那爹爹回家嗎?” 不知道為什么,窗外并無風(fēng),但眼睛卻像進(jìn)了沙,容央眨了眨眼,認(rèn)真道:“回,爹爹回家?!?/br> 蜜糕卻急起來了,小小的身板往窗外蹭:“爹爹一個人回家???爹爹不要我們了嗎?” 容央抱住他,眼眶一點點潮起來,雪青忙幫忙把蜜糕拉過來,哄慰道:“大郎君乖,駙馬爺沒有不要你跟殿下,駙馬爺是去打仗,打了勝仗,就會回來接你們了……” 沓沓蹄聲迫近,四周肅然,是褚懌策馬而來。 容央下車。 翠紋織錦羽緞狐裘拖曳過印痕凌亂的雪地,容央站定在巍峨城墻前,風(fēng)吹過她頸前那圈白絨,襯得她的臉越發(fā)小、越發(fā)白了。 褚懌翻身下馬。 “李業(yè)思留在京中,有事,他會幫你?!瘪覒锨皝?,開口即是一句交代,言罷,親手?jǐn)n緊她的狐裘。 風(fēng)越來越大,容央在紛亂的發(fā)絲前瞇了瞇眼,褚懌撥開她的亂發(fā),定定地看著她。 容央努力朝他笑:“你不帶蜜糕走,他都發(fā)脾氣了?!?/br> 褚懌聞言朝馬車看去,車窗處,蜜糕趴在那里,氣咻咻地噘著嘴,瞪他。 褚懌唇微動,似乎想說點什么,但最終又沒有。 容央墊腳,若無其事地整理他戴在頭上的兜鍪,鐵制的漆金頭盔浸了風(fēng)霜,觸在手里,真冷。 “去吧。”容央整理完,拍拍他胸口。 褚懌看回她,瞳仁深邃,似還有什么話想再說,容央?yún)s突然很害怕他講出口來一樣,又在他胸口一拍:“去了!” 褚懌欲言而止,眸底暗流涌動。 容央閃開目光,推他往后,他再不走,她就要忍不住哭了。 悲咽的號角聲穿云而上,軍隊在催他,她也催他。一聲聲里壓著千言萬語,但偏偏無從開口,無法表達(dá)。 褚懌深看容央最后一眼,毅然踅身而去。 他真的走了,馬嘶鳴在眼前,雪泥被鐵蹄濺開的聲音響在前方。他真的策馬而去了,她卻又后悔了,忍不住了。 她還有那么多的話來不及講。 “大將軍護(hù)完這天下后,要記得回來護(hù)我哪——” 嚴(yán)風(fēng)嘯過耳際,容央的喊聲利箭一樣從后方迸射過來,穿透城墻外卷涌的風(fēng)雪,穿透號角聲下整裝待發(fā)的戎行。 一剎間,也穿透褚懌的心臟。 褚懌勒馬回頭。 大風(fēng)獵獵,雪地里,容央狐裘飄舞,青絲凌亂,一張小而艷的臉上卻綻著笑容,像冰天雪地里倔強盛開的牡丹花。 容央想,她定是哭了,流淚了,因而此刻看褚懌,才會感覺他眼里也是有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