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壯漢瞠目,余光略過四周甲胄齊全的護衛(wèi),眉頭緊擰。 容央眼皮耷下來,漫不經(jīng)心:“怎么,拳頭不是很厲害么?不需要報官,不需要查證,只需要比誰人多,比誰力氣大,就可以無法無天,為所欲為……喏,我的人比你的多,力氣也比你的大,那現(xiàn)在,我是不是也可以把你這張臉狠狠地踩在腳下,或者沖入你府上,砸爛你的家呢?” 店外眾人竊竊私語,不少人知曉這壯漢素來在這一帶橫行霸道,風評實在不佳,紛紛附和點頭。 壯漢冷嗤一聲,翻白眼道:“老子給妻兒報仇,雖死無憾,就算來日被官府羈押,又干你何事!” 應得還挺有骨氣。 容央往南山堂里被打趴在柜臺下的少年看去一眼,冷聲:“你憑什么說他害你妻兒?” 壯漢揚聲:“我妻子懷胎五月,因頻繁腹痛,便來他店中尋醫(yī)問藥,結果喝完他開的安胎藥后,沒兩天就橫死家中,一尸兩命!他不是殺人兇手,何人是兇手?!” 人群里,一位鄰里反駁道:“你休得胡言!那日我同你家娘子一塊在奚大夫這兒看的診,你娘子胎動不安,陰虛陽搏,大夫說極可能是胎結宮外,隨時有血崩之危,為保全大人性命,一再建議針灸墮胎,是你娘子百般不肯,奪門而去,誰知后來又去哪里弄了副安胎藥來!” 壯漢聞言更怒:“什么針灸墮胎?!老子婆娘要的是安胎,他憑什么不安反墮!這是什么狗屁大夫!這還不算謀財害命?!” 人群躁動,非議聲沸如油開,容央平生也是頭一回聽人提及大夫要孕婦墮胎,目光朝那發(fā)言的人尋去。 兩步開外,一位三十上下的婦人濃眉圓眼,叉著腰指著那壯漢回道:“你又不是大夫,你怎么知道該安還是該墮?如果那是個能順利生產(chǎn)的,哪個大夫愿意干那缺德事情?倒是你,這些年隔三差五就在家里打罵老婆,怨人家沒給你傳宗接代,這回懷上后,又天天恐嚇人家必須生個大胖兒子,不然就要把人休掉,另娶他人!照我看,如不是你這般步步緊逼,不給人留條后路,你娘子也不會為保那孩子冥頑不靈,最后白白送了性命!” “你他娘的放屁!” 壯漢掙頭猛斥,一大口唾沫朝那婦人噴濺過去,眾人唏噓,議論聲越發(fā)洶涌。 容央被裹在其中,臉色十分難看,給護衛(wèi)使去眼色,護衛(wèi)立刻把佩刀一拔,抵住壯漢脖頸。 邊上幾個被押之人色變震恐,壯漢臉被刀鋒反射,一瞬慘白,圍觀眾人亦隨之噤聲。 周遭安靜下來,容央道:“我聽明白了,你妻子這一胎懷得不理想,如果要保命,就必須舍棄腹中胎兒,因怕被你休棄,故鋌而走險,一尸兩命,這結果,怨不得這位……” 默了默,看回婦人:“姓什么來著?” 婦人驀然被她注視,一愣后方答:“奚,奚長生!” 奚長生…… 嘖,名字也很美哪。 容央斂神,字字分明道:“怨不得奚長生?!?/br> 壯漢滿腹怨懟,自知面前人明顯向著那姓奚的,按照平日作風,定然是要放開手腳打上去的,然因此刻被長刀扣押,遂只冷哼道:“他說要不得就要不得?既然打著招牌要懸壺濟世,就合該替人排憂解難,強迫人打掉孩子,算什么妙手回春的大夫?” 容央蹙眉,道:“你不要攪亂視聽,照你先前的話,你妻子是喝了安胎藥后在家沒的,現(xiàn)如今有人證實,安胎藥并非奚長生所開,換而言之,你妻子之死跟奚長生沒有關系?!?/br> 壯漢反詰:“怎么沒關系?要不是他逼著我娘子墮胎,我娘子會去別處開安胎藥嗎?” 容央無語,這是什么邏輯! 壯漢冷笑:“既然他接了診,就該負責到底,保我娘子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結果別說小的沒保住,就連大的也一并去了,明擺著醫(yī)術不精,招搖撞騙,只識診金,不識人命。這等庸醫(yī),虧也有人維護,就不怕來日老天開眼,把你們這些助紂為虐的狗東西天打雷劈?” 容央匪夷所思,平生頭一回聞此驚世駭俗、臭不要臉之詭辯,瞪大眼睛半晌無言。 便在氣極之際,忽聽得人群里一人道:“是該遭天打雷劈。” 眾人駭然,循聲看去,一紫衣少年負手靜立,儀容昳麗,氣質端肅,翩翩然如謫仙臨世。 容央怔然。 宋淮然雙眸清冷,上前兩步,在容央身邊站定,對壯漢道:“就是不知閣下準備如何處理那罪魁禍首呢?” 壯漢冷不丁收獲志同道合之人,一愣后,痛快道:“自然是要血債血償,以消心頭之恨的!” 宋淮然道:“那便請這位護衛(wèi)給他一把刀吧。” 眾人一震,那護衛(wèi)更是惶恐。 容央:“宋公子,你……” 宋淮然示意容央稍安勿躁,把近旁一名護衛(wèi)的佩刀取下,在交給那壯漢前,又好心提醒道:“會很疼,下手的時候切記要快,閣下可記住了?” 壯漢慢慢反應過來:“你……你什么意思?” 宋淮然道:“閣下不是要自裁,為九泉之下的夫人報仇雪恨么?” 壯漢驚怒:“你在胡言亂語什么?!” 宋淮然坦然:“要不是閣下非要尊夫人為府上傳宗接代,尊夫人又豈會有孕?要不是有孕,又怎么會胎象不穩(wěn)?要不是胎象不穩(wěn),又怎么會尋醫(yī)問藥,結果事與愿違,兩命嗚呼?這么算下來,閣下不就是罪魁禍首么?” 壯漢滿臉橫rou扭曲:“你這是什么理論!我要我老婆給我傳宗接代,難不成還錯了?!” 宋淮然眉微揚:“自然沒錯,但,既然讓人家懷了孕,就該負責到底,讓人把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來,結果別說小的沒保住,就連大的也一并去了,這不是明擺著奪人性命,傷天害理么?想必尊夫人泉下有知,也會為懷上閣下孩子一事悔恨萬分吧?” 人群里爆發(fā)低低竊笑,壯漢氣得發(fā)抖,屢屢張口結舌。 宋淮然把佩刀還給護衛(wèi),道:“轉送官府吧。” 護衛(wèi)用眼神征詢容央的意見,得首肯后,當下和其他幾名護衛(wèi)一并押著人往外而去,人墻分開,目送著破口亂罵的一行人被押走。 雪青、荼白驅散圍觀群眾,宋淮然垂眸斂容,靜吸一口氣后,轉身對容央行禮道:“殿下?!?/br> 容央把人上下打量一眼:“探花郎果然慧心妙舌,令人嘆服?!?/br> 宋淮然低聲:“殿下過譽了?!?/br> 此刻殘陽如血,照在宋淮然繡著銀絲的紫袍上,渲開瑰麗色彩,愈襯他不食煙火,眉目如畫,只那臉…… 容央狐疑。 他怎么又臉紅了? 記憶猛然回到初見那日,容央慢慢想起來,是了,他在她面前,本就是個極愛臉紅的少年郎啊。 這樣愛對她臉紅,多半還是動心于她的緣故吧? 容央登時一陣慚愧,腳下本能地退開半步,輕咳一聲道:“我進去看看奚大夫?!?/br> 宋淮然抬頭,容央已步入南山堂中。 荼白、雪青跟著入內,進去時,被一派狼藉的店鋪嚇了一跳。 這家醫(yī)館雖然不大,但顯然很新,處處裝潢都是極講究的,被打砸成這樣,店主的心只怕是要碎成一瓣瓣了。 忽然一陣窸窣聲傳來,柜臺一處旮旯里,倒在滿地藥材上的人正試圖爬起來,容央使眼色,荼白忙去扶,定睛一瞧,心揪得厲害。 余暉里,奚長生的臉皮破血流,烏七八糟,哪里還有半分美少年的模樣? 而更令人心揪的是…… 奚長生別過臉,抬袖從眼前極快擦過。 他竟然……還哭了。 容央上前來:“奚大夫?” 奚長生紅著眼眶不敢抬頭,平復兩下后,扶著柜臺一鼓作氣強站起來,目光略過地上凌亂的抽屜、藥材時,眼淚差點又一次奪眶。 容央眼睜睜看著他又抬袖從眼前一擦,擦得血淚和在一起,臉上越發(fā)精彩。 奚長生緩緩站穩(wěn),松開柜臺,要給容央行禮。 容央忙道:“不必不必,你有傷,你先治傷要緊!” 奚長生卻在荼白的攙扶下堅持把揖作完了,啞聲:“貴人救命之恩,長生銜環(huán)結草,沒齒不忘……” 容央盯著他又破又腫又紅又青的臉:“不必的不必的……” 又安慰:“那些欺負你的惡人已被我派人送去官府,不需多久,便會還你公道,眼下你還是先把自己的傷處理了,你……” 奚長生袖口又往眼前湊,容央大驚:“啊,你,你別哭了……” 奚長生低聲:“忍不住……” 容央:“……” 荼白、雪青:“……” ※ 離開南山堂,外面已有夜幕籠罩,宋淮然依舊站在街邊,旁邊跟著宋府的小書童。 容央剛因解決完奚長生的事而松一口氣,看著這幕,心又提起來,緩緩走過去。 “宋公子……怎么還在這里?” 宋淮然垂眸:“等殿下出來,給殿下告辭?!?/br> 容央哦一聲,心慢慢放回:“那……就告吧。” 宋淮然偷偷看她一眼,情緒明顯低落下去。 作揖時,宋淮然道:“天黑了,外面不安全,殿下早些回府?!?/br> 容央點頭,隨口:“謝公子關心。” 宋淮然唇邊露開一點笑。 容央走后,宋淮然站在人海里,望著她離開的方向,發(fā)現(xiàn)她走進廣聚軒,不由抬頭。 視線上移時,與一雙鋒利的眼眸交鋒。 ※ 容央上樓,一邊走,一邊嘆氣。 及至進入雅間,往擺筵的廊室而去時,突然一震。 雪青、荼白亦相繼一愣。 廊外華燈初上,五光十色的燈輝和漸褪的殘陽混在一處,褚懌黑袍凜凜,輪廓肅肅,屈膝坐于案前,正把玩著一盞空酒杯觀看廊外夜景。 夜風習習,飄來醇香酒氣,不知他的酒已喝過幾杯。 作者有話要說: 來晚啦來晚啦,本章繼續(xù)送紅包。 感謝在2020-07-23 20:30:30 ̄2020-07-25 20:14:2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哆嗦不哆嗦 5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雨涵、鐵頭鴨~ 2瓶;菜菜 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60章 、喝酒 耳畔傳來腳步聲, 褚懌把目光從底下轉開,對上一雙圓溜溜的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