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得比親爹還親。

    雖然他們之中不少人都參加工作好幾年了，不是第一天干玄學局的活，但是沒了楚明淵坐鎮(zhèn)指揮，他們才發(fā)現(xiàn)，什么叫群龍無首。他們根本不知道下一步會發(fā)生什么，別說預判之后先布局，連該做的事都快忘了，就顧著接電話，挨罵。

    丁冬嗚嗚地哭著：“老大，沒了你，咱們可怎么辦?。　?/br>
    “對啊對?。　标犂飵讉€漢子紛紛點頭，恨不得抱著他們老大的腿哭。

    “都回去呆好！”楚明淵冷下臉，先把高大胖和鳥窩頭拎出來訓：“你們兩個，一個副隊，一個準副隊，遇到事情就光會接電話？該做的工作呢？”

    高大胖和鳥窩頭低下頭乖乖認錯：“老大，我們錯了?！?/br>
    楚明淵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寫著幾個字：說句認錯就完了？該怎么做不知道？

    高大胖和鳥窩頭見他來了，心也定了，腦中的思路也清楚了。鳥窩頭主內，清點人手去審訊抓回來的嫌犯。高大胖對外，去各個協(xié)助的科室問信息，看有什么新進展。

    楚明淵就像一顆定心丸，只要他出現(xiàn)就行了，整個特別行動隊就開始有條不紊地推進工作。

    “老大。”沒一會兒，高大胖就從技術科那邊得回了消息，“目前已確定障眼法不是百分百覆蓋全體用戶，覆蓋率只有30%，預計45萬用戶。但是，技術科暫時還沒找到可以破解法術的方法，怎么辦？”

    “聯(lián)絡玄學大學，先把相關情況和資料加密傳送過去，確定解決方案。丁冬，去申請開傳送陣?！?/br>
    傳送陣法是個非常高級的法術，用到許多機密技術，畢竟是讓□□穿越時空過來。玄學界一直不同意公開這個法術，也不同意推廣。但傳送陣一直有，也只有在非常特殊的時候，向玄學管理部做了申請，才能使用。

    “是?！倍《⒖痰卿浶W管理部的官網，打申請去了。

    “李軼。”楚明淵又叫了痞少的大名，“你來簡單地做一個案情分析。”

    “??？”痞少驟然被點名，愣了一下。他一向在隊里做個吉祥物，負責聯(lián)絡輿論方面的事，正事沒干幾個，下意識地反問道：“分析什么？”

    “嘩啦”一聲，楚明淵拉了張椅子坐下，將桌面上擺的一系列文件拿來看著，也跟著反問：“你說分析什么？”

    廢話，當然是分析案子！痞少拍了自己的腦袋一下，命令它開始運轉。

    “這件案子……不簡單?！?/br>
    這開場白太水了，現(xiàn)場留守、聯(lián)絡的巡察們全都翻了白眼。

    痞少擦擦額頭的汗，繼續(xù)說：“咱們玄學局成立以來，十年了，哪怕是曾經妖界出現(xiàn)的時候，也沒有一天之內接到16起報案，抓了16個嫌犯的前例。另外，根據林法醫(yī)之前給的資料，半妖早就存在，至少也有一百年的歷史了，靈氣復蘇也十年了，為什么以前都沒事，偏偏今天都出事了？今天日子特殊，天有異象？不，肯定不是?！?/br>
    “我覺得，是有人針對我們玄學局?！?/br>
    痞少斬釘截鐵地說完，馬上掉頭問了句：“對吧，老大？”

    楚明淵還在看案情匯總，對比頭也不抬地說了三個字：“繼續(xù)想?！?/br>
    還要繼續(xù)想，這可太難了。丁冬等人對痞少報以深切的同情。平時動腦子推導案情的活兒，都是老大做的。

    痞少無視這群光會目光支持的同事，絞盡腦汁地想，說：“咱們玄學局負責管理玄學相關的治安問題，職責是維護靈氣復蘇世界的治安安穩(wěn)。對方故意鬧出十幾個案子，還上了熱搜，目的是攻擊玄學局的公信力，讓老百姓不相信咱們！這樣一來，老百姓們看到案子也不會報，認定反正報了我們玄學局也查不出。沒人報案，那犯罪分子只會更猖狂，更肆無忌憚。我們就算知道了案子，也沒有人愿意告訴線索，破案會比現(xiàn)在困難百倍?！?/br>
    他一邊說，一邊悄悄地看著楚明淵，就像個背書的學生，生怕老師沉下臉色說哪里背錯了，判定他不及格。

    楚明淵已經飛快地看了近一半的卷宗，他翻過一頁，依舊沒有抬頭，眉目間出現(xiàn)了淡淡的贊許。

    “再想。我們要保護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安全，那么，人民群眾包括什么？”

    丁冬一直在聽，此時脫口而出：“就是遵紀守法的人唄！”

    痞少本來也是這么想的，但是丁冬的話一出口，他腦袋里就劃過了個念頭，反駁道：“不，不只是人！”

    其他人才反應過來，對了，現(xiàn)在的群眾已經不只是人了，那些在現(xiàn)代社會定居的妖族，不也是人民群眾嗎？他們的生命財產安全，也需要保護的！

    楚明淵翻著卷宗，終于抬頭看了一下，問：“妖族的情況，和人相似嗎？人族的修士從躲躲藏藏的暗處走到明處，只要通過考試，誰都能進玄學大學讀書。三者綜合，是什么結果？”

    臥艸……丁冬等人恨不得現(xiàn)在就有任務過來，把他們調離辦公室。

    這哪是推理案情啊？這是考申論吧！不，應該是面試，絕對是面試！

    痞少也給楚明淵弄懵了，怎么回事？隊里那么多人呢，上頭還有個副隊高大胖頂著呢，怎么就輪到他這個混日子的接受組織考驗了？難道是組織覺得他混吃等死調戲檔案科妹子，紀律性不好，決定開除他了？

    一邊緊張得頭頂冒汗，痞少一邊腦子飛轉，開始分析。

    “咱們……咱們的人民群眾，可以分為人和妖兩個群體，人里面又可以細分為普通人和人族修士。妖里頭，可以分為掌握妖族話語權的大妖、中等妖力的小康妖族，和妖力微弱、只求溫飽的小妖們。在人民群眾這個大群體里，普通人和小妖，占了絕大多數?！?/br>
    他一邊說，一邊偷看，發(fā)現(xiàn)楚明淵的神色中多了幾分溫和，就知道自己按能力和財產分的方向是對的。再一整理，他的思路就更清晰了。

    “經過十年的發(fā)展，普通人的生活沒有受靈力復蘇這一顯現(xiàn)產生太大變化，反而像是給他們帶來了更多的便利。至于普通小妖就翻天覆地了，從前在妖界，他們就像古代的農民，過著被封建地主剝削的生活，沒有自己的財產，每天累死累活，生出的財富都是附屬的大妖的。甚至，他們起早貪黑地勞作了，一年也吃不上幾頓飽飯，更不要說修煉了?，F(xiàn)在進入現(xiàn)代社會，他們雖然沒有田地，但是可以進工廠，做服務員，現(xiàn)代社會有的是工作，只要他們夠勤快，就能過上好日子。”

    痞少想著想著，又補上一點：“對于大部分妖族來說，差不多也是這樣。從前必須依附大妖才能生活，現(xiàn)在可以考自己的力量生存。社會治安要是發(fā)生動蕩，玄學局不能維護安定了，那首先受到沖擊的，就是普通人和小妖?！?/br>
    “因為他們是最需要安定的環(huán)境，才能安身立命的群眾，也容易為自己的境遇感到恐慌?！?/br>
    楚明淵點了點頭，又問：“如果玄學局的公信力被毀，誰得利？”

    丁冬馬上回答：“青丘集團唄！他們是提供就業(yè)崗位的人，工作嘛，永遠是職位少于就業(yè)人數的，要是大家都活不下去了，就算996工作制給三千塊，為了一家老小，還不是得答應？”

    “不可能?！逼ι俜瘩g。

    丁冬家族里大多數是科研、教學體系的，一心為往圣繼絕學、向未知探索，他和丁冬不一樣，痞少家里是干媒體出身，又發(fā)展到做互聯(lián)網的。用清貴們的目光看他，就是渾身銅臭味。

    可正是因為家族在商場上摸爬滾打，所以痞少比誰都清楚，現(xiàn)在不是從前，性質不一樣，跟社會逆著干，想搞壟斷，最后只會賠錢。

    人人都知道暴富的方法寫在刑法里，但是敢去做的，最后都連身家性命賠進去。

    如今的市場是個多頭的市場，競爭激烈，隨時可能出現(xiàn)替代品。能讓一個企業(yè)立于不敗之地的，是創(chuàng)新，是科技，也是實力。

    不過這些，不好明說。痞少找到了另外的理由。

    “青丘集團只是個連鎖超市，天底下連鎖超市可多了，缺他們一個嗎？跟其他連鎖超市品牌相比，青丘集團的優(yōu)勢只在于妖族?！?/br>
    “妖族生產的東西都很特別，是普通人無法替代的，就像橘生淮南就好吃，生在淮北就難吃一樣。當初妖族剛來到現(xiàn)代社會，普通人對他們不信任，普通的妖族沒地方可去，只能像從前一樣依附在青丘集團旗下，種青丘集團的地，給青丘集團打工?！?/br>
    丁冬明白了：“但是現(xiàn)在不一樣了，現(xiàn)在很多人都接受了妖族。普通妖怪想去工廠里面打工，想自己開個大排檔、路邊攤，都可以活得很好，和普通人沒有區(qū)別，他們不再必須依附青丘集團了！”

    “但是這么一來，青丘集團的嫌疑不是更大了嗎？”負責接電話傳文件的巡察困惑地說，“人和妖的關系越和諧，妖族融入現(xiàn)代社會就越容易，那獲取生存也就越簡單，對青丘集團的依附就越低?？墒前胙氖乱霍[出來，普通人肯定怕妖怪，他們肯定會覺得，看吧，這妖怪平時跟你稱兄道弟的，說發(fā)瘋還不是發(fā)瘋把你弄死了？”

    誰能保證妖怪永遠不發(fā)瘋？但是作為普通人，自己可以遠離妖怪啊。

    比如說，小區(qū)業(yè)主聯(lián)合起來，要求物業(yè)/開發(fā)商，不許賣房子給妖怪，原因是不安全。久而久之，開發(fā)商肯定不會做妖怪的生意。再比如，企業(yè)一看這簡歷上寫著妖族，首先就不給面試機會。

    一來二去，妖怪們怎么在現(xiàn)代社會生活？那就只剩下給青丘集團工作了。

    三個人一時沒了主意，全都看向楚明淵，等著他回答。

    楚明淵剛把卷宗都翻完，抬頭看了他們一眼，評價了一句：“你們到底是政治課睡覺，還是歷史不及格？”

    “啊？”丁冬和痞少都傻了，他們怎么覺得，老大這個語氣不大對呢？

    可他們倆還沒琢磨出哪里不對勁來，楚明淵就板著臉，敲了敲桌子。

    那表情仿佛在說，看什么看？想什么想？讓你們回答問題呢！

    丁冬一時語塞，痞少反應了過來：“可是現(xiàn)代不一樣了，小妖們也知道什么是基本權利、基本生活保障。如果他們在青丘集團過著封建剝削生活，沒社保沒底薪，996不說薪水還低，沒有加班費，他們難道不會羨慕普通人的生活嗎？”

    “老大！”接電話的巡查眼睛一亮，“這是個好機會?。　?/br>
    一直以來，怎么讓妖族聽話，當個遵紀守法的好公民，玄學管理部上下都費盡了心思。妖族自由慣了，腦子里只有力量強弱，誰妖力強誰就有話語權。法律？那是什么玩意兒，能吃嗎？

    現(xiàn)在鬧出半妖的事，如果放任鬧一陣，讓小妖們先在現(xiàn)代社會上橫沖直撞，被各種規(guī)則教訓，掙不到錢，灰溜溜地回到青丘集團工作。青丘集團肯定會剝削他們。

    同一個世界，也許就住隔壁小區(qū)，小妖們看看自己，過著封建剝削生活，累死累活、吃不飽穿不暖；看看普通人，有社保有各種社會公共設施保障，努力工作，安穩(wěn)度日，還能上網懟天懟地。他們呢？恨不得拿睡覺的時間來工作，才掙得一口飯吃。

    巡察想象了一下那情形，只覺得到時候別說只是被要求遵紀守法，就算被上個血咒，要妖怪觸犯法律就被血咒燒死，他們都愿意。

    畢竟除了少數天生的反社會分子，很多人或妖，在生活安定的時候，是不愿意作jian犯科的。

    等這一頓鬧夠了，小妖們向青丘集團求助了，玄學局不就更容易管理他們了嗎？吃過了青丘集團的苦，妖怪們肯定更相信玄學局，對現(xiàn)代社會的歸屬感更重了。

    “不行?！逼ι俚谝粋€反對，“萬一咱們把小妖全都逼到青丘集團，青丘集團卻沒有剝削他們，反而給他們一樣的待遇，春天般的溫暖呢？到時候，咱們可就是‘嚴冬一樣殘酷無情’。妖怪的心和人心沒有太大區(qū)別，離了想再拉回來，基本不可能。”

    “對啊?！倍《卜磳Γ斑@局勢又不像我們手里的溜溜球，說丟出去就丟出去，要溜回來又能留回來。那可是犯罪，放任犯罪不管，到時候我怕我們想管也管不了了！”

    三個人一時爭執(zhí)不下，很默契地又轉頭看向楚明淵。

    遇事不決問老大嘛！整個特別行動隊都是這么想的。

    楚明淵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反問：“‘放任不管，等他吃了苦自然就只知道了。’如果這次鬧出事的不是半妖，不是妖族，而是人族的修士，你們也會這么想嗎？”

    一句話說出來，痞少、丁冬、接線巡察臉上都浮現(xiàn)慚愧的神色。特別是接線巡察，簡直沒臉見制服上的徽章。

    瞧瞧他們剛才說的什么話？還放著不管，他們的職責就是保護人民群眾，居然說什么放任妖族不管？那不是還把妖族當外人，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只要聽話、管他去死”嗎？

    “老大，對不起?！苯泳€巡察立刻道歉，“我思想不端正。”

    楚明淵一擺手：“不用覺得愧疚，對方的目標是玄學局的青丘集團，想要的，無非就是兩個后果：玄學局公信力破碎，青丘集團在妖族喪失威望。最終的目的，是讓妖族在現(xiàn)代社會待不下去。”

    他們分析這么多，玄學局破不了半妖的案子、保護不了普通人的安危、管不了普通妖族、讓普通妖族在現(xiàn)代社會處處碰壁、不得不依附青丘集團，是破壞玄學局的公信力。方便他繼續(xù)作jian犯科，還沒人幫玄學局調查。說不定到時候玄學局喪失人心之后又喪失信心，法治如同虛設，這個世界變成弱rou強食的叢林法則。

    而讓半妖集中犯案、讓普通人害怕妖怪、讓妖怪只能呆在青丘集團，則是防止妖族適應現(xiàn)代社會，知道什么是自由、公正、民主，還得過被剝削的日子。

    這個幕后黑手，既不是來幫玄學局收服妖族的，也不是幫青丘集團安撫妖族的。

    他是來，挑撥人妖關系，讓人族和妖族勢同水火的。

    “太陰險了！”丁冬拍了一掌桌面，罵道：“這東西什么來歷啦？用心這么狠，為什么？”

    “大概，野心很大，所以顯得比較中二?！背鳒Y看向門口。“他想當世界主宰吧。”

    “哈？”丁冬懷疑自己活在一本中二少年漫里，什么鬼？都什么年代了，還想當世界主宰？有這個想象力，不如去寫小說、畫漫畫，保準收獲一大堆粉絲！

    痞少卻又是一愣——等等，老大說什么？他們高貴冷漠刻板矜持的老大，說了“中二”這個詞？

    他狐疑地看向丁冬，企圖跟丁冬交換眼神，可誰想這時候電腦傳來一聲“?！钡奶崾疽簟６《崃瞬弊右豢?，嚷起來：“老大！部里批準使用傳送陣法啦！噢，玄學大學那邊也傳來回復，說已經組織專家開始研究，找到了破解這種障眼法的法術，預計十分鐘后傳送到我局，要我局做好接應準備?！?/br>
    這消息太振奮了！他們特別行動隊的人被困了一整天，被罵了一整天，現(xiàn)在終于找到了方法，開始反擊了！

    接線巡察和丁冬都心神大振，看著楚明淵，眼睛閃亮亮的。

    嗚嗚嗚，還是得有老大坐鎮(zhèn)，不然他們哪是什么衙內隊?。烤褪且蝗何r兵蟹將，輪流挨罵的！

    痞少也看著楚明淵，可是，他眉頭是皺起來的。他思考了一會兒，正想說什么，忽然“砰——”的一下，辦公室的門被人推開了。

    鳥窩頭邊跑進來邊喘氣：“老大，嫌疑人都審訊完畢，證據確鑿，可以移交拘留所了?！?/br>
    “好?！背鳒Y點頭，將杯中晾溫的水遞出，站起來逐一吩咐。

    “陶磊，你最熟悉陣法和法術。你負責接應玄學大學來的專家，帶他們去技術科那邊，破解熱搜上的障眼法?！?/br>
    “是！”

    傳送陣法急絕對機密，全國范圍內就沒幾個，主要功能是出現(xiàn)緊急情況的時候，讓玄學大學那些專家及時出現(xiàn)，及時破解法術。所以傳輸總陣在玄學大學機要室，總共東南西北中和玄學管理部總部留個分陣，而批準使用的權限在玄學管理部，得部長簽字才行。

    他們是玄學管理部下邊直轄的玄學局，才有六個陣中的“中”陣。雖然玄學管理局批準了，這邊也要和局長重重對應，開了權限，才能把接收端的陣法打開。否則，萬一玄學大學那邊開了，這邊沒弄好，那些珍貴的玄學專家進了陣法出不來，被空間法則懲罰，掉進其他空間，可就再也回不來了。

    事關重大得很，容不得人休息。

    陶磊還沒來得及坐下，將口供一放，接過楚明淵手里的溫水，咕嘟一下，一口喝干，轉身又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