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氏道：“話是這么說, 可一時間上哪兒尋去？老太君您是不知道, 今兒在曾府, 大家都眼巴巴地盯著那幾家風(fēng)評不錯的公子, 那架勢，我看跟每回放榜后等著榜下捉婿的也不遑多讓。”

    “……真是這么著？”

    江氏笑道：“也難怪弟妹著急, 本來咱們家源姐兒哪里會愁這個, 可京中這些夫人們一時都這么著急, 就怕好的都被搶完了?！?/br>
    老太君沉吟半晌，“那今兒宴會上源姐兒和明姐兒自己有沒有看到哪個中意的？”

    花氏搖頭, “回來的路上我旁敲側(cè)擊地問了，明姐兒是個糊涂的，還一團孩子氣, 啥都不放在心上，源姐兒倒是沉穩(wěn)，可嘴緊得很, 什么都沒透露?！?/br>
    “齊姐兒呢？”

    江氏忙道：“齊姐兒老太君還不知？只知道玩的，再說我還想把齊姐兒多留幾年呢?！?/br>
    老太君嘿嘿笑道：“既如此，少不得我又拉下臉來了。后天我生辰，原本不想請外人，如今別的咱們也不請，叫檀哥兒翡哥兒他們斟酌著，請幾個他們覺得家世清白人品不錯的朋友過來吃吃酒，那些搶手的就算了，既是大家都在打聽，說不定自認奇貨可居，還不曉得要驕狂成什么樣兒?！?/br>
    花氏抿了唇不說話，江氏道：“老太君說的有理，咱們家嫁女孩兒，自是要咱們選別人，可不是要等別人來挑咱們?！?/br>
    花氏聽了這話方才點頭。老太君想起一事，又問尹沉壁：“我記得你弟弟是在瑞庭書院念書？”

    尹沉壁忙道：“是?！?/br>
    “能在瑞庭書院念書的，想必都不是普通人家子弟，”老太君沉吟，“你跟那孩子說一聲，若有那家世不錯，書也念得好，人品端正的，不妨也請來一起熱鬧熱鬧。”

    尹沉壁笑道：“好，明兒就給他帶信去?！?/br>
    謝霜打趣道：“老太君這一招倒是妙，提前就把榜下的人預(yù)訂了，誰不知道這幾回的狀元榜眼都是瑞庭書院出來的？”

    花氏臉上的憂色也去了不少，笑著告辭走了。

    從凝輝院里出來，尹沉壁和謝霜一道把江氏送回清心堂，在門口和謝霜分了手，自己獨自回了長樺院。

    聞若青沒在院里，她洗漱完換了衣服，拿了那本《長物志》在燈下細看。

    過了二更時分，聞若青方才從辭云齋回來，他上了樓，見尹沉壁房內(nèi)燈火通明，顯未入睡，人卻一反常態(tài)沒出來迎接自己。

    他站在門口等了好一會兒，她還是沒有動靜，他心下奇怪，便推開虛掩的房門走了進去。

    “……我回來了?！彼髅髟谒媲罢玖艘粫海齾s只低頭看書，頭都沒抬一下，他只好提醒她。

    “哦。”她抬頭看了他一眼，頭又埋了下去。

    聞若青在她旁邊坐下來。

    “這是怎么了？”

    尹沉壁沒說話，其實她也覺得自己有點莫名其妙，不過只要一想到傍晚曾府大門口曾小姐那樣看他的眼神，她就覺得有點悶，有點酸，看他也是不順眼得很。

    聞若青見她半天不搭理他，指著桌上瓶中插的兩枝菖蒲，笑道：“今兒才插的么？這段時日你插花的水準倒是又見長了?！?/br>
    尹沉壁平息了一下情緒，畢竟這事兒他又沒任何錯處。

    她抬頭之時，唇角便帶了一絲勉強的笑意，“六爺說笑了?！?/br>
    “到底怎么了？”聞若青有點不耐煩了，心下一陣煩躁。

    “沒什么，就是今天見了我表妹，她與崔大小姐，大概有點矛盾?！彼靡惨退f說這個事兒，這時也就干脆說出來。

    “嵐jiejie怎么了？”聞若青問她，心頭松了一口氣。

    “您知道崔大小姐為什么一直沒有嫁人么？” 崔家和聞家是世交，而且聽他的口氣，好像和崔嵐也很熟悉，她便試探著問道。

    聞若青斟酌了一下，沒瞞她：“嵐jiejie小時候和我們玩得多，與我五哥最是要好，有一陣子，我們都以為他倆以后會成親，兩家也說過這個事情，誰知后來情況變幻，我五哥卻沒娶她，轉(zhuǎn)而娶了五嫂?！?/br>
    還有這樣的事兒！

    尹沉壁頃刻之間，想到了酷似崔嵐的晴夏……那天從崔府回來后，她讓棲云暗地里打聽了一下晴夏的身世，她是國公府里的家生子，家中三代都清清白白沒什么問題，兩人長得像應(yīng)該只是巧合。

    現(xiàn)在看來，晴夏很有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被逐出了浮舟小筑，難怪她平日行事，處處都異常小心。

    “五哥不是十三歲就去了西北大營么？”她聽秦mama提過。

    “是啊，不過他一直和嵐jiejie在通著信，我到了西北大營后，撞見過幾回?！?/br>
    尹沉壁越發(fā)好奇，“后來呢？”

    “哪還有什么后來！就這樣了唄?！?/br>
    “那五哥為什么沒娶崔大小姐？”

    “打聽這個干嘛？說了你也不懂?！?/br>
    “你不說怎么知道我聽不懂？”她瞪他一眼。

    “好吧，主要是事兒有點復(fù)雜，以后告訴你?！彼尣?。

    “那崔大小姐性子怎樣呢？”她隔了一會兒又問。

    “還不都那樣，一有點不如意就要發(fā)脾氣，我跟文宣都不耐煩應(yīng)承她，只有我五哥愿意哄著她?！?/br>
    “崔爺也不耐煩？”

    他想了想，“小時候是這樣，后來我哥不是娶了別人嗎？嵐jiejie也一直沒嫁，文宣這幾年心里憐惜她，也就事事順著她，對她言聽計從了。”

    “哦，這樣啊……”她把崔嵐不喜歡崔瑾和顧蕊親近的事說了，末了又問他：“您能問問崔爺?shù)南敕?？他是男人，總得拿出個辦法來才是?！?/br>
    聞若青不以為然：“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們女人就是太敏感，沒事找事?！?/br>
    她氣得白他一眼，“蕊兒說，這段時間天天都是三四更后才放人，好不容易崔爺休沐一天，還被她支去了莊子里收租，她看蕊兒也是越來越不順眼，原本好好一對般配的人，難道要等他們真的疏遠了才叫事兒？”

    “真有這嚴重？”他皺眉，有點意外。

    “若是我們多心了，那自然是好，就怕這事這么發(fā)展下去不好收拾，您也不想看到他們兩個生分了吧？”

    “好吧，那改天我和文宣好好聊聊?！?/br>
    這才對嘛！尹沉壁笑道：“多謝六爺，您說話的時候能不能委婉些，不要透露是我表妹告訴我的，行么？”

    “還用你說？”

    “那您什么時候去和他談？”

    他不滿了，“你管這么多干嘛？”

    “……好好，您的事兒您做主，我不問行了吧？”她心情甚好，伸頭看了看外頭天色，“時候不早了，要不我伺候您洗漱更衣？”

    聞若青斜睨了她一眼，慢慢起了身，“來吧?！?/br>
    尹沉壁跟他去了西次間。

    送熱水的丫頭走了后，兩人面面相覷，半天沒動。

    “六爺是先洗漱？還是先更衣？”她回想了一下丫頭們伺候她時的程序，清了清嗓子問他。

    “先更衣吧?！?/br>
    尹沉壁趕緊拿來一件藏青色的直裰放在一邊，覷他一眼，上前解他的腰帶。

    他垂著眼看她。

    “手抬一下。”

    他很聽話地抬起雙臂，她給他換上了寬松的直裰，替他系好衣帶。

    “好了，”她微微笑著，抬頭打量他一眼，“這衣服好像有點薄了，冷不冷？”

    聞若青想了想，“是有點薄了，那邊還有件厚點的，換那件吧?！?/br>
    她依言去拿了那件厚些的過來給他換上，轉(zhuǎn)身去凈室里打水。隔了一會兒，聽見他在外頭喊：“這件太厚了，還是換回來吧?！?/br>
    她把帕子丟到水盆里，出來站在凈室門口盯著他。

    他有點心虛，“你那什么態(tài)度？明明是你自己要過來伺候我的呀！”

    “有你這樣的嗎？”

    他扯了扯衣領(lǐng)，“我怎么了？衣服不合適難道不該換？這件是太厚了些?！?/br>
    “那你自己換?！?/br>
    什么女人?。∷藕蛩褪沁@么伺候的？

    他很不高興地自己換了衣服過來。

    “水怎么這么熱？多放點涼水不行么？”

    “哪里熱了，將就一下快洗吧?！?/br>
    “……干帕子呢？”

    “哎呀，剛剛丟到盆子里了，要不擰一下水也將就用吧?！?/br>
    “你……你到底會不會伺候人啊？”

    翌日聞若青練完刀法，早飯都沒吃就出去了，尹沉壁上午插了花，又裱了兩幅字，午飯后就讓棲云把這段時間的賬目都理一下。

    棲云拿來賬冊，和尹沉壁把進項開支一筆筆登記了，又問她：“冊子上的東西要盤點一下么？”

    左右無事，尹沉壁便點了頭，兩人去了耳房里對東西，開了房門棲云便不由笑道：“少夫人如今也小有財產(chǎn)了?！?/br>
    十天前朱氏攜了聞嘉銘專門登門道謝，送了一箱子的禮物，都是些名貴的綢緞擺件，還有一副赤金頭面和一副珍珠頭面，謝霜也送了一支赤金九鳳鑲藍寶石的朱釵并一對成色上佳的翡翠手鐲，聽說她在學(xué)插花，還送了一對定窯的天青色萱草纏枝鈞瓷梅瓶。江氏也賞了她一對赤金鑲寶石的龍鳳手鐲，老太君則賞了一斛南珠。

    尹沉壁雖接了這些東西，卻不太自在。她射那兩箭本就是義不容辭，自覺遠沒有她幫聞若青抓那兩個盜賊賺來的二百兩銀子收得心安理得。

    她嘆了一口氣，道：“對完了還好生收著，這些東西等閑動不得。”

    “是?！?/br>
    “我嫁過來頭天敬茶時收到那些東西，價值你都幫我打聽了嗎？”

    “嗯，打聽好了，都在后面寫著呢?！?/br>
    尹沉壁把賬冊拿過來仔細看了，點了頭道：“這些也收妥當(dāng)，若有不得已時動用了，回頭有錢了就按相對的價值把銀子補回去。”

    棲云不解：“這些東西不就是少夫人的么？為何還要這樣做？”

    尹沉壁沒精打采道：“未雨綢繆罷了，等要離開的時候，也好原封不動地把東西還回去?！?/br>
    “離開？還回去？”棲云睜大了眼睛。

    “是啊，萬一有一天……”

    她沒往下說了，腦海中徐徐浮現(xiàn)出了曾慧凝望著聞若青時那種嬌羞而又嫵媚的模樣，還有那雙眼睛里浮現(xiàn)的燦然晶光。

    她記得自己說過，如果有一天他有了自己心愛的姑娘，她是會把位置讓出來的。

    話已說出不能更改，他現(xiàn)在因為沒有，所以愿意這般和她過下去，如果有一天他真有了呢？與其到時候弄個措手不及，不如事先就做好準備，她既然說過合離時會把錢都還回去，那就要說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