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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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追了。” 荊梵音嚇得緊閉雙眼,聽見尹似槿一聲吩咐,感受到他從自己背上起來了,她隨之緩緩睜開眼,雙肩被他抓住,轉(zhuǎn)過身。 尹似槿一手捧著她臉,一手在她背后輕拍著,落滿森林光粒的精致面龐,猶如璞玉,又透出幾分朦朧的蒼白,他笑著問:“嚇著了?” 荊梵音還沒回過神,過了許久才白著臉,目光發(fā)直,點點頭,“嗯”了聲。 尹似槿為她拂開剛才弄亂的額前碎發(fā),輕聲哄她,“沒事了?!毙从謱ι砗蟊gS吩咐,“你們先送梵音回去。” “少爺!”一名保鏢焦急喊了聲,似乎有些遲疑,半晌,又只能應(yīng)“是”。 荊梵音被尹似槿從馬背上放下來,雙腳都在發(fā)虛,剛才一瞬其實沒多怕,反而是事后各種復(fù)雜的情況變清晰了,才覺得一陣陣后怕。 她被尹似槿護(hù)在身下的時候,上空掠過的那聲低吼,她覺得自己沒聽錯,的確是獸類的,但她分不清是哪一種野獸,是老虎還是野狼,再回想尹似槿說不必追了,荊梵音就更確定,他們剛才是遭到野獸襲擊了。 兩名保鏢扶著她走向樹林外隨行的越野車,即將走上大道時,她忽然一陣莫名的直覺,下意識回頭望去。 就在她回頭的瞬間,面對著她的方向,靜坐馬背上,手持韁繩,神色一如往常的尹似槿,倏然向側(cè)面傾斜,轟然倒地,傳來聲落地悶響。 荊梵音驚得雙眼巨睜,依稀瞧見倒在地上的尹似槿,肩臂白色衣料逐漸被染成深紅,他闔著眼倒在落葉上,而鮮血順著他指尖,滲入泥土中。 “……哥哥?” 第33章 33 盡三米高的大片玻璃墻,被黑色金屬割裂成多塊不規(guī)則四邊形。外面茂密森林, 參天老樹繁多, 枝葉似能觸及云霄。金烏開始往西滑落, 已經(jīng)有大半角落下枝頭。 赤霞流轉(zhuǎn)渲染天空, 熱烈似火, 猶如大片山茶在云端開到荼蘼。 尹似槿俯臥在黑色大床上,側(cè)臉瓷白,沒有血色, 長睫顫了顫, 剛掀開點眼簾, 趴在旁邊的荊梵音也跟著睜開了眼。 荊梵音坐在床下的松軟地毯上,原本也沒睡著, 不過是長時間的內(nèi)疚與擔(dān)憂,太耗損人精力, 稍微趴在床邊闔下眼。 這會兒察覺到動靜,荊梵音一睜眼,發(fā)現(xiàn)尹似槿醒了,激動得立馬坐直,湊過去:“尹似槿,你醒了!” 激動完, 又發(fā)現(xiàn)這稱呼好像不太對, 僵了一瞬, 荊梵音連忙改口:“哥哥, 你終于醒來了。” 尹似槿眼簾半開半闔, 靜了會兒,沒回她話,似乎是人醒了,意識卻還沒完全蘇醒,半晌,才見他闔了闔眼睫,轉(zhuǎn)眸看向她,笑了下,手撐床上,像是要起身。 荊梵音見狀,忙抓住他胳膊阻止:“別別別,哥哥你還不能起來,你背上的傷剛縫了針,包扎好,醫(yī)生說不能亂動,以免傷口崩裂?!?/br> 尹似槿聽進(jìn)了她的話,沒有堅持,在她的攙扶下,又緩緩側(cè)躺下。 荊梵音小心扶他躺下后,稍稍舒了半口氣,視線越過他肩頭,看向他背部,見沒有出血,又看了眼他正吊著針的那只手,輸液軟管沒有回血跡象,往上看,輸液袋還有半袋沒輸完,剩下半口氣才緩緩舒出來。 荊梵音心剛放下,臉上就是陣涼意,冷得她本能一哆嗦,轉(zhuǎn)眸,瞧見尹似槿的手,蒼白的指尖輕觸著她臉頰。 那只手很養(yǎng)眼,比渾然天成的玉石還要好看,指甲修得圓潤干凈,不像旁人透點淡粉,他是純粹的白,指骨分明,肌膚表皮似能透過薄光,青紫血管掩在冷白皮下,有那么一瞬,竟覺怵目驚心。 荊梵音想起先前醫(yī)生給他處理傷口時,她不慎瞧見的那一眼,少年霜白背脊上,橫亙一道道獸爪形成的傷口,狹長猙獰,血rou模糊,黏在上面的衣服撕下來時,濃郁血腥味霎時在空氣中彌漫開。 她當(dāng)時根本不敢多看,立即背過身。 現(xiàn)在一回想,還是忍不住四肢發(fā)冷。 “梵音吃過晚飯了嗎?” 尹似槿聲音有氣無力的,很沙啞,像在磨砂紙上來回折磨。 磨得人心尖一跳,荊梵音將他手從臉上拿下來,雙手握著,半趴在床邊,她聲音很輕:“嗯,吃過了,我……” “咕?!?/br> 話還沒說完。 她肚子響了。 這就很尷尬了…… 荊梵音雙頰霎時爆紅,話頓住,人都窘得快要石化。 尹似槿側(cè)躺床上,一只手被她一雙小手握著,柔軟溫暖得讓人眷戀,干凈的琥珀眸中漾開層暖芒,少頃,失卻血色的薄唇唇角勾了勾,他溺愛地輕吐出一聲:“撒謊?!?/br> 荊梵音:“……” 行了,知道就可以了,不要再說了。 荊梵音紅著臉低頭,咳了聲,清清嗓子,猛然想起,尹似槿醒了,應(yīng)該叫醫(yī)生來看看,她一邊摁了床邊的呼叫鈴,一邊強行若無其事地問:“哥哥,你有沒有覺得哪里不舒服?肚子餓不餓,我去給你拿點吃的來?” 幾乎荊梵音話音剛落,醫(yī)生和尹術(shù)便同時趕到了房間門口,上前喊了聲“少爺”。 荊梵音自覺,準(zhǔn)備起身讓開位置,不料一只手卻被尹似槿反握住了,她起身起到一半,走不動了,不得不又坐回去。 荊梵音怔了怔,動作不敢太大,小心動了動手腕,喊了聲,“哥哥……” 不知是不是失血過多,尹似槿意識似乎還有些難集中,聽見她這聲喚,感受到手心里的掙動,過了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扯了扯唇角,“嗯”一聲,松開手。 “讓尹術(shù)給你準(zhǔn)備晚餐,去吧。” 他聲音沙啞地囑咐。 尹術(shù)聽見了,見醫(yī)生已經(jīng)開始給少爺檢查,上前對荊梵音說:“梵音小姐隨我來吧,您也一天沒吃東西了,別餓壞了身體?!?/br> 聽見尹術(shù)的話,荊梵音又是陣心虛愧疚,說到底,尹似槿這一身傷,也是為了保護(hù)她受的,結(jié)果她跑去好吃好喝了,他卻只能臥床忍痛,吊著點滴。 “梵音小姐?!币g(shù)又喚了聲,似乎察覺到荊梵音的情緒,輕聲勸道,“去吧,您吃飽了,也才有精力照顧少爺。” 荊梵音沉默著,點了點頭,跟著尹術(shù)走出寬敞的臥室。 這座風(fēng)格獨特的玻璃木屋別墅,建在森林深處,背靠一座山巔常年積雪的大山,前方是茂密叢林。整個玻璃木屋分兩部分,一部分是臥室浴室等私人區(qū)域,幾乎全玻璃外墻,一部分是客廳廚房等公共區(qū)域,絕大部分是木質(zhì)結(jié)構(gòu)。 因為尹似槿一年中也不會來這里幾次,所以留守在這座別墅的傭人不算多,比起尹宅,顯然要清靜許多。 原木風(fēng)濃重的開放式廚房前,一名傭人將荊梵音的晚餐端上,荊梵音坐在餐桌前,有些心不在焉,但吃得卻很快,時不時探腦袋,朝通往臥室那邊的玻璃廊道望去,雖然知道這角度也看不到什么。 過了會兒,荊梵音瞧見,尹術(shù)從廚房出來,手里端著一盅粥,一看就是要給尹似槿送去的。她連忙再吃了兩口,從桌前起身,趕到尹術(shù)身旁。 “這是要給哥哥送去的嗎?”荊梵音問,“我吃好了,我跟你一起過去吧?!?/br> 尹術(shù)怔了下,往荊梵音身后的餐桌看。荊梵音悄悄挪了一步,擋住他視野,沖他訕笑。 回過神,尹術(shù)又看向荊梵音,俄頃,笑了笑,點頭說好。 幾乎不到半小時,荊梵音跟著尹術(shù)去而復(fù)返,此時醫(yī)生已經(jīng)給尹似槿檢查完,正在簡述情況。 尹術(shù)進(jìn)屋,喊了聲“少爺”。 側(cè)臥黑色大床上的尹似槿,似乎比剛醒的時候,更疲憊,聽見尹術(shù)的聲音,便向醫(yī)生吩咐道:“剩下的你跟尹術(shù)說,出去吧?!?/br> 醫(yī)生愣了下,隨后應(yīng)聲“是”,走向門口。 尹術(shù)聞言,卻皺起了眉,垂眸瞧眼手里的清粥,猶豫著開口:“少爺,您先用些粥再睡吧,您今天一天……” “出去?!?/br> 沙啞的一聲很輕。 卻有種說不出的威嚴(yán),讓人不敢違逆。 荊梵音站在尹術(shù)身旁,看了看尹術(shù)一臉的為難,又看看屋內(nèi)側(cè)躺,背對著門口的尹似槿,她伸手接過尹術(shù)手里的粥,悄聲說:“我來,你跟醫(yī)生去說話吧?!?/br> 尹術(shù)立即露出感謝的微笑,沖荊梵音點了點頭,跟醫(yī)生走出臥室,又將門掩上。 荊梵音端著清粥,站在門前,心里其實略忐忑,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勸尹似槿吃點。 她站了會兒,給自己鼓了鼓勁兒,一抿唇,走上前,在尹似槿床前松軟的厚地毯上跪坐下,木盤放在腿側(cè),雙手捧上瓷盅,卻發(fā)現(xiàn)太燙手,燙得她抽了口氣,忍不住雙手去捏耳垂。 等覺得被燙的疼痛感沒那么強烈了,荊梵音才放下手,想了想,她拿起木盤上用來擦手的濕毛巾,裹住瓷盅,再次捧起來。 這回不燙了,荊梵音露出笑容,解開蓋子,拿瓷勺攪了攪粥,聞到股清香,暖人心脾。 她轉(zhuǎn)眸朝床上看去,剛喊出聲,“哥……”又頓住,瞧見尹似槿睜著眼,正一瞬不瞬望著她,褪盡血色的薄唇唇角,掛著抹意味不明的淺笑。 像是在無聲地說:為什么捧碗粥,你都能捧出這么多花樣來。 荊梵音怔住,一下忘了自己本來要說什么。 “旁邊有沒有空碗?” 她聽見尹似槿啞著聲問。 愣了下,荊梵音“嗯?”一聲,瞧見他視線往下掃了掃,她跟著看下去,就看見木盤上的確是還放著只空碗。 大概……是用來盛粥的。 停頓數(shù)秒。 目光再轉(zhuǎn)回手里捧著的瓷盅。 又靜了兩秒。 荊梵音回神,尷尬地眨了眨眼,咽了下嗓子,她扯開抹僵硬的笑,強行解釋說:“這里傭人不多,少用只碗,也給她們省點活。哥哥你餓了吧?我喂你吃點好不好?” 荊梵音滿懷期待地望著他,還特意舀起一小勺,試圖用視覺沖擊誘惑他。 尹似槿卻不出聲,僅望著她,半邊臉陷在黑色枕頭里,露出的半邊猶如璞玉,淺眸蘊著溶溶光暈。 此時天色已晚,夜空星云密布,別墅外有射燈,將近處樹林照亮,山間起了冷霧,屋中亮著暖燈,往外面一望,便猶如人間仙境。 而跪坐床前的少女,烏發(fā)如綢,披落滿肩,桃花眸盈盈生輝,像是映滿了夏日暖月的光芒,比身后割裂玻璃墻外,整幅夜林山嵐,還要絕色幾分。 荊梵音保持微笑,被他盯得心里有點發(fā)毛,正想喚一聲哥哥,就見尹似槿稍一闔睫,輕輕“嗯”了聲,同意了。 愣一下,荊梵音反應(yīng)過來,高興地笑開,吹涼了勺子里清粥,送到尹似槿嘴邊,發(fā)現(xiàn)他這樣側(cè)臥,不方便進(jìn)食。 荊梵音說聲,“等一下?!睂⒋芍延址呕啬颈P,繞過床尾,爬上床,一手拿起旁邊閑置的枕頭,一手小心托起尹似槿腦袋,把閑置枕頭塞進(jìn)他頸下,給他把頭墊高些。 弄好了,她又轉(zhuǎn)回來,重新捧起瓷盅,每一勺都吹涼了,再送到尹似槿唇邊。 荊梵音喂得很仔細(xì),沒有說話,然而心里卻七上八下的,很多問題,隨著尹似槿平安醒來,也一一接踵而至。 只是這些問題,她又不知應(yīng)該怎么開口,堆在腦子里翻來覆去,弄得自己心神不寧。 一盅粥見了底。荊梵音見舀不出什么了,放下勺,將瓷盅放回木盤上,準(zhǔn)備端出去,可還沒等她起身,就聽見尹似槿開口。 “放著吧,等會兒讓人進(jìn)來收?!?/br> 尹似槿聲音好了些,雖然還有些虛弱,卻沒有最初那種叫人心驚的沙啞感了。 荊梵音頓了頓,才應(yīng)一聲“好”,她重新坐下,垂著眸子,半晌,雙手疊在黑色大床床沿,她看向尹似槿,很認(rèn)真地說:“哥哥,謝謝你?!?/br> 尹似槿笑了笑,問:“謝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