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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這個自己照顧了多年的孩子,眼底是深深的失望:“讓我猜猜,你明知道我如今不比從前,卻還要騙我倒這里來,不會是為了讓我做替罪羊嗎?” 趙七根本不敢回頭看他,蒼白地解釋:“對不起,可他們是我爹娘,我不能,不能不管他們……” 他斷斷續(xù)續(xù)地把事情的始末說了出來。 大概是兩個多月之前,趙家夫妻從親戚家回來,在路邊灌木叢里發(fā)現(xiàn)了一包銀子,足足有十錠。他們只是普通的村民,一想到有了這筆橫財,不僅能把兒子送去念書,省著點用,沒準(zhǔn)過幾年還能給兒子娶個媳婦兒,當(dāng)下便動心了,偷偷摸摸地把那包銀子撿回了家。 誰知,從那天起,家里便開始怪事頻出。他們開始頻頻做噩夢,渾身疼痛難忍,去找大夫,卻看不出什么問題。 一開始,出問題的只是他們夫妻倆,勉強還能忍,可等到他們的兒子也出現(xiàn)這些癥狀時,他們終于崩潰了。 就在這時,他們聽到了一個陰森森的聲音。 那個聲音說,他要祭品。 祭品,祭品,他們的兒子怎么能做祭品?他們自己也不能做! 于是他們開始苦苦哀求那個聲音放他們一命。 那聲音答應(yīng)了,說只要他們能找到新的,更好的祭品。他就不吃他們。 新的祭品,對趙家夫妻而言,自然沒有比趙七更合適的代替品了。 他們可是養(yǎng)了他這么多年,他又是做哥哥的,本來就該讓著弟弟,保護弟弟。 舍棄他一個人,能保下全家,那是他的福分。 于是他們找到了趙七,開始哄騙他。 不料那個聲音卻說,趙七不符合,不能算,他還是要吃了他們。 他們這才慌了,不得不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了趙七。 讓他一起想辦法。 讓他想一想,有沒有符合要求的,有靈氣的祭品。 這本是病急亂投醫(yī),可還真讓趙七想到了一個人。 他當(dāng)時就脫口而出了易瀟的名字。 再想收回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 …… 趙七說著說著,又深深地低下了頭:“我本來,本來想拒絕他們的,可是……” 可是他們那樣可憐地求他。 何況,趙七覺得,他們說得也有道理,沒有了爹媽,他可就真的沒有家了。 天下沒有不是的父母,他怎么能,怎么能真的看著他們?nèi)ニ蓝还苣兀?/br> “哦,所以你就能把我騙進來?!币诪t點點頭,“你可真行啊?!?/br> 趙七被他前所未有的冷漠語氣激得眼圈一紅,語帶哭腔道:“易瀟哥哥……” 易瀟別過頭:“滾吧?!?/br> 趙七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易瀟拄著劍,看著那厚重的濃霧擠壓過來,翻涌間褪去了偽裝,露出了本來面目。 是魔氣。 易瀟緩緩握緊了劍柄,把劍橫在胸前,眼中神光銳利無匹。 在明白此刻處境的時候,他便已做好了殞身于此的準(zhǔn)備。 可他并不打算束手就擒。 不到黃河心不死,不撞南墻不回頭。 他就是這么一個人,哪怕知道盡頭是絕境,他也要走到盡頭去看看,絕沒有在一開始就放棄的道理。 第21章 多情苦(十四) 入魔不入魔的,易瀟其實不是很在意。 包括那種刺骨錐心的痛楚,也不是不能忍受。要真說起來,從某個方面來講,他還應(yīng)該慶幸。 ——畢竟不是每一個金丹破碎的仙修都有重新修行的機會。 仙修要墮魔,也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 只是在魔氣灌體的漫長光陰里,他意識昏昏沉沉地,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一年前和林岫并肩走在熙攘人群中的日子。 這樣的時光,約莫是不會再有了。 ——唯一的遺憾。 三天三夜后,他精疲力盡地醒過來,趁著夜色回了趙家村。 并在自家門口看見了抱著膝蓋蹲在那兒的趙七。 聽到腳步聲,趙七抬起頭來,露出了一張容色憔悴的臉,眼下一圈青黑,似乎這幾天都沒休息好。 看見是他,趙七愣了一下,隨即一下子彈了起來,喊他:“易瀟哥哥!” 他說:“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沒事的,我,對不起……” 說著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然而他這樣激動,易瀟卻連個眼神都沒給他。家里的鑰匙早就被魔氣侵蝕掉了,易瀟目不斜視地走過去,利落地一躍,翻墻而過。 趙七的臉色,瞬間就白了下去。 易瀟沒有管他,枕著胳膊躺在床上,扭頭默默地望著窗外的月色。 他很累,但是睡不著。 從他正式轉(zhuǎn)化為一位魔修,停止吸收魔氣那一刻開始,他的腦海里就不斷地有陌生的畫面閃現(xiàn),起先是模糊的,片面的,他只能隱約判斷出畫面中大概是什么景象:燒焦的殘骸,荒蕪的斷壁,幽深的洞窟,一眼望不到邊際的沙漠,而構(gòu)成沙漠的,是無數(shù)涌動的,漆黑的蟲子…… 無論哪一幅畫面,都籠罩著或濃或淡的魔氣,無論哪一種景象,都只會讓人想到絕望,不適,殘忍,黑暗等詞。 而等到他回到家的時候,那些畫面就變得清晰了許多,出現(xiàn)的速度也快了起來,畫面中的景物也不再局限于凝固靜止的天地山石,開始出現(xiàn)了人。